教育史說

我輩雖然沒有親耳聆聽那些民國大師教誨的機會,但從許多人對他們的追憶中,依舊可以領略其氣沖牛斗、舌燦如蓮的講授風采。
第一次登臺授課,眼前的沈從文,與學生想象中的沈從文判若兩人:一件半新不舊的藍布長衫罩著一副瘦小的身軀,眉目清秀如女子,面容蒼白而少血色;一雙黑亮有神的眼睛稍許沖淡了幾分身心的憔悴。
他站在講臺上,抬眼望去,只見黑壓壓一片人頭,心里陡然一驚,無數道期待的目光,正以自己為焦點匯聚,形成一股強大而灼熱的力量,將他要說的第一句話堵在嗓子眼里。同時,腦子里“嗡”的一聲炸裂,原先想好的話語一下子都飛迸開去,留下的只是一片空白。上課前,他自以為成竹在胸,既未帶教案,也沒帶任何教材。這一來,他感到仿佛浮游在虛空中,失去了任何可供攀緣的依憑。
一分鐘過去了,他未能發出聲來;五分鐘過去了,他仍然不知從何說起。眾目睽睽之下,他竟呆呆地站了近十分鐘!
——凌宇《沈從文傳》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高等科樓上大教堂里坐滿了聽眾,隨后走進了一位短小精悍禿頭頂寬下巴的人物,穿著肥大的長袍,步履穩健,風神瀟灑,左右顧盼,光芒四射,這就是梁任公先生。
他走上講臺,打開他的講稿,眼光向下面一掃,然后是他的極簡短的開場白,一共只有兩句,頭一句是:“啟超沒有什么學問。”眼睛向上一翻,輕輕點一下頭:“可是也有一點嘍!”這樣謙遜同時又這樣自負的話是很難得聽到的。他的廣東官話是很夠標準的,距離國語甚遠,但是他的聲音沉著而有力,有時又是洪亮而激亢,所以我們還是能聽懂他的每一字,我們甚至想如果他說標準國語其效果可能反要差一些。
——梁實秋《記梁任公先生的一次演講》
辜鴻銘授課,第一堂課時,他讓學生將講義翻到page one(第一頁),等到上最后一堂課,他還是讓學生將講義翻到page one,授課時間全在嬉笑怒罵中過去。
上辜鴻銘的課,學生最怕的不是背誦,而是翻譯。辜鴻銘一次讓學生將“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譯成英文,學生們聽罷,個個抓耳搔腮。他還曾要求學生用英文翻譯《三字經》《千字文》,學生們更是痛苦不堪。辜鴻銘講課詼諧幽默,講到得意處,會忽然唱段小曲,或從長袍里掏出幾顆花生糖大嚼,令人忍俊不禁。
——民國文林《民國范兒》若子摘自《彭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