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著一望無際的遠方（組詩）

在佛陀前

她們在每個佛像前磕頭

雙手合十，眼睛微閉

我也學著她們跪下，上香，低下

被風吹拂了四十多年的頭

我沒有許愿，只是機械地重復

這些被命名的佛陀，被我們供奉在高處

享受升騰起來的煙火

仿佛升騰是通往幸福的必經

沒有人知道，佛陀們也有

迷茫的時候，只是他們從不言語

我跟著人群，逐一

參觀每個殿堂，也跪著許愿

升騰起來的煙火像某種暗示

我們經過了時間

也經過了眾人的觀看

聲音的機場

無時不在的對聲音的眷戀

是感官的盛宴，從第一首歌

到最后一首，她體會著其間

高潮的部分，也平安地從

低潮期躍過。小區里

住著抬頭不見，低頭也不見的人們

關起門，每日都是

自己的聲音和陰影

偶爾從樓上傳來的爭吵聲、呻吟聲

也無從猜測是從怎樣一張臉上發出的

她體內的鈴聲在恰當的時候會響起

但她是挑剔的，緩慢的

直到他拉著她一起

爬上一年一度的山頂

看槐花鋪在枝條上，那白茫茫的

一片，像是聲音的機場

形而上的描述

炙熱的氣候使蟬鳴成為一個龐大的

聲音的工廠，使我們渺小如

需要解開束縛的葉子，只有這樣

樹們才能脫去負擔，清爽地

揮動手臂，使我們看清

繁冗掩飾起來的偏愛

并恒久地相信，此刻

是永遠里的一部分，作為回憶的

一部分，發生的一部分

愛的一部分，恨的一部分

愛恨交加的一部分

終將消失的一部分

南方記憶

一個陶瓷花瓶

經過綠皮火車的一路顛簸

擺在我的書架上

我將它注滿水，插了兩枝銅錢草

這個南方符號才有了

真正意義的生長

使我想起曾經的揮手道別

其實，我的手指一直放在背包上

并沒有揮起來

溫暖和緣分

以及所有的一切，都在那里

怎能忍心說再見

在多雨的七月

天氣悶熱，適合讀詩

我找到一些詩句，附上評語

（我實在不擅長分解它們）我只是

復制了一些心情、思維

甚至消極的處世態度（這需要反省）

多雨的七月，麋鹿們

躲在樹林里不出來

灰色的天空在孕育一場風暴

這必然的到來和消逝

因為一些觀照和觀望，總是

適得其所。像這突然大起來的雨

自然而然地將我們阻隔在回家的路上

你的生日

千里之外，那朵云

飄過家鄉的香樟樹頂

帶來細致的傾聽。我站立的地方

是廣闊的歷史的城門，開花的槐樹

舉著這一天的溫度

“為了愛，沒有卑微的事物

你是那眾多歡喜的總和與疼”

我們一路狂奔

終于在一座橋下

亮出相認的水晶

這一天，海替我們認領了風向與老虎

威猛的老虎和充滿愛的老虎

都是好的——當然

我們所說的七月，月亮走在海水的上方

我們重逢，帶著各自的焰火

只為在交匯的時刻，將彼此

送向明亮和永恒

大雨之后

大雨在夜半

敲打著黑漆漆的窗子

對面樓房里仍舊有燈亮著

在大雨夜，有人和雨一起

刷著時間。作為傾聽者

明顯感到雨落下來的

迫切。天亮后

很多路面被水淹沒

而我要奔向你，要一路繞過

被水封鎖的大橋，并計算著時間

不使自己錯過列車

載著我的司機師傅仿佛知道

我急于飛翔的心，他踩著油門

從別的車后超過去

在一場大雨肆虐后，將我

及時卸給了藍天和人群

卷珠簾

我們涉江而去，把語言

用一些紙片包起。在那條老街上

少女們戴著花環，這些

尚在生長的故事，缺少

苦痛的磨礪。我們努力在貼滿紙片的墻上

尋找灰色的暗影，并用語言

彌補不在場的缺憾

飽含深情的事物

深埋水底

我們渡江，跨過江水的深厚

那人不在，我們便坐著渡船體驗

他從小到大所經歷的

當我從江那邊返回

黑夜迅速包裹了一切，我們終于可以

無拘無束，交出自己的全部

鴻 雁

有時，它們知道

自己朝向哪里

有時，沒有目的

只是單純地飛

在樹林里歇息，在池塘邊

看月亮，如何在水中

打撈生動。始終

是涼的，這些蒲草們

隨著文武貝的鋼琴

向著一群飛翔

張開手指

好看的不是

相遇，而是

在空無中，剛好有一只鴻雁

拍著翅膀飛去

向著一望無際的遠方

作者簡介：微雨含煙，本名李維宇。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遼寧省作家協會簽約作家。曾獲遼寧文學獎詩歌獎。參加詩刊社第29屆“青春詩會”、第17屆全國散文詩筆會。魯迅文學院第31屆高研班學員。出版詩集《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