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蕩（組詩）

康立春

趕勒勒車的老人

吱吱嘎嘎，趕勒勒車的八十五老牧人

用老舊的道具，填充光陰

一生愛上草原，扎根地平線

他瞇著眼。前方永遠是神諭的端口

霞光開始收復太陽

從孤獨走向孤獨，沒有明顯的地標出現

在草原，看不到消失的盡頭

就如昆蟲們奏起的交響曲

沒有間斷的念想，此起彼伏

此起彼伏啊

草木安靜，老朽安頓

別期許什么。“嘞嘞！——嘞嘞”

他默默吆喝，耽于空想

拉車的白駱駝，性情溫柔

雖然一把歲數，伴著“磨磨唧唧”的勒勒車

還是活過了一場偉岸的象征

兩個老者再加一個老車

“呵呵！”想到這，老牧人撲哧一笑

這駕集體主義的鐵三角，是貼在草原

胸膛上的文身。每前進一步

就是一次靈魂的布道

不走心的草原

草原空曠，四面聲音一個樣

神靈就放棄了耳朵

一群七星瓢蟲姐妹，靜臥在山丹花上

挽著葉綠素的儒雅

愛嘮叨草體的家常話

一堆蚊子布置嗜血的江湖

小小的轟炸機嗡嗡直叫

把侵略的意義做得風生水起

抱著武士道精神，專門撿大塊頭的目標攻擊

低開高走，留下毒性的符號

到處標榜公敵的本性

土撥鼠、旱獺、狐貍，包括所有動物

站在草原上，什么也不用想

忘記了吃、穿、情、仇

而心扉是平的，呼吸是敞開的

眼神是散的，只有步伐永遠是遼闊的

面對綠色海洋不能自拔

蒼茫中，臨境者必茫然

不走心的草原，不需要點燈

摸黑走，認準方向，到處都是路

半撇的憂傷，轉回來，對上那半撇子憂傷

就圓啦。但沒有月亮和蒙古包圓

晨露中白色狗尿苔依舊招搖無忌

蘆 葦 蕩

草原上的蘆葦蕩越來越少了

早年，狼、水獺和狐貍常在葦塘里建窩

潛伏、撲捉、獵殺，捕食目標

彰顯大自然辯證法的小殘忍十分必要

捉迷藏的水域，經常開展廣泛的游擊戰爭

出現了許多蓬勃的故事

野鴨、天鵝、鴻雁，從這里

遷徙、追逐、嬉戲、覓食、筑巢撫育后代

翅膀飛起來，靈性就會四平八穩

依云伴霞。無數泉眼

添加一汪水，濡濕了一簾幽夢，凹處

凸處，一片片連成濕地

這故園，準保是游子闖關東的籍貫

那時，牧人吃的蛋類就從蘆葦蕩解決

各種鳥蛋，像有形的降落傘

落在星辰一樣散落的蒙古包餐桌上

營養極好。幫助回填潦草的生活

還原茹毛飲血的模樣，還原大地飛歌

還原嘎查頭羊的“咩咩”臺詞

又是蘆花飄飛的季節

蘆笛聲聲。鄉音從叼魚狼的眸子里漾出來

明顯低矮的蘆葦，盛不住仙鶴的細長腿

芳菲婀娜成泥。酒碗中大把豪情

只剩幾粒豎寫的蒙古文字

在黃色的旗幟上興奮賣萌

空 中 搏 擊

我驅車草原，晚來風急

忽見半空中蒼鷹與小鳥在搏斗

鷹，青筋突兀

鳥，形銷骨立

鷹的翅膀旋起氣流

上下左右控制小鳥的范圍

只有越旋越高的份

越高小鳥就更吃虧。一個攻，一個避

互相喘不過氣來

鷹的利爪，刀一樣劈出

尖喙更是致命的毒針

一次次俯沖刺殺

小鳥騰挪游走，時不時小嗓音

凄厲地叫，來鼓勵斗志

并一次次下定歸巢的決心

這對勁敵大戰了一個小時十分鐘

十八般武藝用盡

沒有輸贏，但見許多羽毛空中飄

久久不肯落下

仿佛為一場忘卻紀念

映襯著長河落日

責任編輯 小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