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威
解下崇明藍格土布做的外裹,揭開花梨木制的盒蓋,便可看見兩支小楷寫經筆、五錢油煙墨、一沓瓦當暗紋宣紙、一方歙硯、一把鑄銅文鎮和一本小楷字帖,按著“規矩”收納在一方小小天地里。
這是一位父親為孩子設計的書法文具盒,它的名字叫“幽草”,取自韋應物的“獨憐幽草澗邊生”。而設計它的人名叫周小舟,他在揚州市邗江區的爾湖邊上開了一家名為“器曰”的網絡小書坊,售賣市場上少見的雕版書。

周小舟有每日練字的習慣。平日里,他也會帶著孩子一起練,但散亂地鋪了一桌子的筆墨紙硯和并不匹配的文房,總讓他書寫的心情大打折扣。更別提離開了書房后想要寫字時的種種不便了。
某天,周小舟突發奇想,想親手為兒子做一套書法文具盒,用最簡單的結構,承載最多的功能。
“我覺得兒子帶著父親親手做的‘文具盒去上學,一定很帥氣。走到哪兒都可以寫字,就像便當盒一樣,有了它,永遠‘餓不了。”
由此,周小舟開始了持續3年的“折騰”。
說是“折騰”一點也不為過。文具盒又叫文盒,在中國古代是非常常見的日用品,如都承盤、提籃、文箱等文具收納的實物至今也仍有留存。但周小舟并不愿以此為模板簡單復刻一個文盒了事,他希望自己做出來的文盒能有更舒適的使用感受,能找到審美和實用的最佳平衡點。
“在做文盒設計時,我完全把自己的思維和外界隔絕起來,比如說明明知道日本有類似的文盒(他們稱之為硯箱),我根本不去關注,更不會去借鑒。我就是要靠完全自我的理解和詮釋來做一件原創的理想化作品。”
譬如,文盒需要滿足隨身攜帶的要求,因此整個文盒里的筆墨紙硯需要做到不借助諸如泡沫之類的輔助材,保持在移動過程中不位移,裝進去什么樣,打開還是什么樣。
“這需要一個近乎完美的結構布局,設計思路異常復雜。但這些難題對于我來說,更多的是一種機會,是挑戰極限和更接近于理想狀態的機會。我當時定下的基調就是給孩子做,哪有父親給孩子做東西會舍不得本錢?不花心思?”
想通這點之后,一切都不是問題了。
于是,從立意到產品呈現,周小舟反復琢磨,數易其稿,文盒中的所有部件均統一設計制作,確保規格尺寸、功能設置、材質品級保持在同一方圓里。如此一來,文盒中的所有部件各歸其位且互相支撐,實現了周小舟所預期的“完美布局”。
周小舟說,他曾請朋友把文具盒帶到洛杉磯和倫敦進行開盒測試,在長距離飛行后文盒中的筆墨紙硯仍舊秩序井然,十分貼合。
2015年,完全理想化的“幽草”文盒誕生,當時在國內還沒有類似的產品,看到這套文盒的人沒有不驚嘆的。
“后來市面上出現不少和‘幽草類似的產品,我看了都想笑。因為我一眼就能看出,它是仿了我哪個部分,還把我設的局也仿進去了。”

器日,從字面上來解釋,是器物在說話。
在周小舟眼中,好的東西是有靈性的,它能夠與人對話。就像“器曰”書坊完全按照古法制作的雕版書,就像這套旗幟鮮明地“去工業化”的文盒。
“工業化和純手工完全是兩個時代、兩種文化內涵的東西。現在有很多產品都是打著純手工的幌子,實際還是工業流水線,半機械甚至純機械生產,以為提取一點傳統工藝的元素裝點門面,就是傳統工藝了,味道完全不對。”周小舟說。
“幽草”文盒包括筆、墨、紙、硯、鎮尺、毛氈、都承盤、收納袋等部分。文盒雖小,卻綜合了將近7種傳統工藝,如榫卯結構、傳統毛筆、傳統歙硯、手工微墨、手工宣紙、雕版印刷、傳統翻砂鑄銅。
“與傳統的文房套裝相比,‘幽草文盒只要是涉及到傳統工藝的一定是嚴格按照傳統工藝執行,不做過多變革。而且無論是部件的命名還是器形的審定,都盡量按照傳統法度,最大程度地從傳統文化中汲取能量。”
其中,文盒里的紙用的是手工雕版印的朱絲欄,每一張都是純手工制作,費工費時,卻有一般機器印紙完全達不到的質感。文盒里的墨是郁文軒出品的華滋方柱墨,以皮膠入金箔、梣皮、紫草、藤黃、芍藥、石榴、皂角、綠礬和朱砂等26味中藥原料和香料,宜書宜畫。
更為難得的是,整套文盒的制作者都是來自最底層的工匠,他們的名字是老王、老夏、老丁、老蔡、小陳等。雖不知名,但其匠心卻毫不遜色。
木匠老夏,做文盒時反反復復打了半年的樣,非但不急眼,還越做越快活。他說,這“機關”沒做過,好玩。做毛筆的老丁,在幾百道繁復工序中,對每一步都保有時時留心、步步留意的謹慎,不在哪怕一根毛上偷工減料……
正是這樣的完全理想化,才讓“幽草”文盒在面市第一年就達到周小舟預計3年才能實現的銷量。
“之后還會推出‘幽心‘幽篁系列,這些設計布局很早就有了。”周小舟說,“我的文盒其實是一個文房系統,所有文具以及部件都會圍繞這個核心系統開發,功能和審美都具有一定的標準性。就像蘋果手機,它的硬件固然優秀,它獨立的操作系統才是它不可復制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