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當前，成長為先

李春花

〔摘要〕在高三最后的復習階段，學生身上的壓力是巨大的。一名成績優(yōu)異的女生忽然陷入了糟糕的情緒當中，覺得自己各方面都出了問題，導致無法正常學下去。經(jīng)過咨詢發(fā)現(xiàn)，她雖然確實表現(xiàn)出了與學業(yè)成績、情緒調(diào)控、人際關(guān)系和自我概念相關(guān)的問題，但其實這都與她固定型的思維模式有關(guān)。一旦轉(zhuǎn)換為成長型思維模式，她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關(guān)鍵詞〕成長型思維模式；高三學生；輔導個案

〔中圖分類號〕 G44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1-2684（2018）14-0048-03

一、來訪者基本情況

小欣第一次來咨詢室的時候，距高考還有90天。她說自己非常崩潰，學不下去了，已經(jīng)請假回家自習了幾天，但還是調(diào)整不過來。小欣的年級排名穩(wěn)定在五十左右，她對此不滿意，希望能回到年級前三十，不僅因為那曾經(jīng)是她最好的成績，還因為，這兩個名次屬于不同“段位”。參照往屆的經(jīng)驗，不出意外的話，前三十名考清北沒有太大懸念，而她目前所在的位置就不大可能位居此列。

隨著高考臨近，小欣越來越著急了。她座位前后左右都是成績很好的同學，每天看著別人一個個都在踏踏實實學習，顯得胸有成竹的樣子，她越發(fā)對自己沒了信心，總是忍不住去偷瞄別人的進度。有人做題比她快，她就急躁地想要趕上去；自習課上看見別人在做化學題，就懷疑自己現(xiàn)在復習英語是不是不太對。她知道這樣不太好，告訴自己不要去關(guān)注別人，但是沒辦法，左邊的小紅寫字聲音太重了，筆磕得桌子梆梆響，右邊的小宇每次翻卷子都嘩啦嘩啦響，后面的小泉總是過一兩秒就清一次嗓子……他們怎么都這么自私，非要弄出各種聲音來打擾別人呢？這么想著，無形中就存了一分敵意。

有一天，一位同學從身邊經(jīng)過，不小心碰到了她正在寫卷子的胳膊，筆在紙上畫出了一道長長的尾巴，她一下子怒不可遏，一把撕碎了面前的卷子，摔門而去。最讓小欣心情糟糕的是，最近她和關(guān)系最好的幾個朋友也先后發(fā)生了一些不愉快，都是因為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擱到以前幾乎不可能發(fā)生爭執(zhí)，即使有了不愉快也很快就翻篇兒了，可是現(xiàn)在的她卻很容易一點就爆，之后陷在煩躁的情緒里好幾天難以出來。一想到進不了前三十名，從此將和周圍這些朝夕相處的同學“天壤之別”，她就非常恐慌；再想起那天當眾發(fā)飆、氣急敗壞的情景，就覺得無地自容，從此大家都會記得她毫無體面可言的樣子了。現(xiàn)在連好朋友們也都一個一個疏遠了自己，更是顧影自憐，覺得自己是個不招人喜歡的人。想到這些，小欣對自己心灰意冷，原來那個自恃優(yōu)秀的自己竟是這樣的不堪，不僅成績不好，而且人品完敗。

二、輔導過程

（一）問題的澄清與聚焦

在咨詢的最開始，小欣聲稱自己遇到的是學業(yè)方面的問題。但是隨著講述的展開，她很快就對這個看法自主地做出了修正，先是指出自己在情緒管理方面非常困惑，然后說到自己在人際關(guān)系和對自我的看法上都出現(xiàn)了偏差。她甚至說，“其實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很多方面都有問題，卻不愿意去承認，現(xiàn)在終于被逼到了一個無路可退的角落，才不得不直面。真是應了那句話，欠下的債，都是要還的，只是沒想到它們都在我最不堪一擊的時候一起出現(xiàn)，簡直就是落井下石。”

不得不說，小欣非常聰明，自我認知能力尤其出色，這使她不僅能夠清楚地意識到并梳理出自己當前的多重困境，而且能運用直觀的類比，道出個體發(fā)展中的殘酷真相——常常是在人生最艱難的階段，那些隱藏在我們內(nèi)心深處最角落里的種種缺點不約而至、粉墨登場，讓我們本就艱難的處境雪上加霜。因為越是在緊要關(guān)頭，那些外圍的、表層的、常規(guī)的、可以輕易粉飾太平的自我資源就越是所剩無幾、難當大用，而核心的、深層的、平時不常調(diào)用的、難以改頭換面的自我資源就越是水落石出、舉足輕重。它們不代表最全面的自己，卻是最真實的自己。然而囿于年齡和閱歷，小欣看到了這句話的后半句，卻沒有看到前半句。因此，也就難以避免這個時期的孩子極為常見的一種自我認知誤區(qū)，那就是一旦遇到困難，就毫不留情地全盤否定自我、過于災難化眼前的困境。從而導致，仿佛一夕之間，她就“看破”了自己，優(yōu)秀花季少女的形象猝然破碎，取而代之的是種種不忍直視的不堪。

小欣身上確實存在一些問題，也確實與學業(yè)、情緒、人際和自我都有關(guān)系，但并不像她以為的那樣，人品完敗、全面崩塌。她的問題在于，擁有一種消極的思維模式，它廣泛地影響到了以上各個方面，就像一架鏡頭蒙了塵的相機，照出來的各種場景和主題的照片都會不清晰一樣。這種思維模式叫固定型思維，它是一種與成長型思維相反的思維模式。

（二）理論分析

什么是固定型思維模式和成長型思維模式？斯坦福大學的心理學教授德韋克（CarolS.Dweck）經(jīng)過反復的觀察、思考和實驗發(fā)現(xiàn)，在人群中可以區(qū)分出兩種不同的人——固定型思維模式者和成長型思維模式者。在對個體各種特質(zhì)（智力、能力、性格、觀念等等）的看法上，他們具有截然不同的觀念。以智力為例，固定型思維模式者將智力看作一種固定的東西，你只有一定數(shù)量的智力，它是先天生成的。對于這種人來說，成功了會更加自信，失敗則會給自信心帶來極大打擊，因為相信失敗是能力不夠，而自己對此又無能為力。成長型思維模式者則認為智力是可塑的，通過努力練習和接受教育，他們會變得更有能力。既然智力是可塑的，則無論什么時候，付出努力總不會錯——直接提高學習效果或通過提高智力而提高學習效果。因為在他們看來，失敗只可能歸因于努力不夠，他們會通過不斷努力來改變現(xiàn)狀。

在遇到挑戰(zhàn)時，固定型思維模式者會逃避挑戰(zhàn)，因為挑戰(zhàn)會帶來失敗的可能。而成長型思維的人會無所畏懼地迎接挑戰(zhàn)，因為既然相信能力是可以不斷提高的，那么每一次挑戰(zhàn)都是提高自己的機會，他們會調(diào)動一切資源、想盡一切辦法去克服困難。

在暫時的失敗面前，固定型思維的人會接受失敗，在差距面前止步，但成長型思維的人會不停追趕，因為他們相信成長永無盡頭，一次成敗絕非終局。在需要大量練習的事情上，固定型思維的人會因為看不到希望而無法長久堅持，取而代之的是情緒上的焦躁不安，但成長型思維的人因為相信熟能生巧，會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改進方法和精進策略上。

在面對批評時，固定型思維的人會因為不高興而聽不下去，而成長型思維的人因為相信批評中包含有用的反饋信息而虛心聆聽。在他人成功時，固定型思維的人會覺得自己受到了威脅從而疏遠對方，成長型思維的人則愿意從他人的成功中能得到啟發(fā)，獲得靈感。

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固定型思維的人會停滯不前，無法取得自己本來有潛力取得的成就，而成長型思維的人會不斷努力，最終充分成長為自己可以成為的樣子。我把這兩種思維模式講給小欣聽，她非常坦誠地說，我是一個固定型思維模式者。但我想做個成長型思維模式者，還來得及嗎？

（三）尋找對策

德韋克教授說，每個人心中都藏著成長型思維模式的種子。作為一名高度認同人本主義和積極心理學價值理念的心理輔導老師，我對此也堅信不疑。我問她，假如一個成長型思維模式的人遇到你當前的情境，他會如何做呢？在我的引導之下，她試著做出了以下展望。

一個成長型思維的人會去尋找造成50名和30名之間差距的原因，并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如果在這20個名次之間的分數(shù)差距是40分，他會試著把它分散到各科中去，看看各學科分別可以提高幾分，在接下來的每一天都能做些什么去達到這個目標。他會去反思自己在各學科上的知識結(jié)構(gòu)與網(wǎng)絡(luò)是否有漏洞，學習策略、考試策略是否有改進空間，時間利用效率是否有提高可能。如果他感到依靠自己的力量無法做到最好，他會去尋找可用資源。向老師與學科優(yōu)秀者虛心請教、主動交流、做有針對性的分析。如果他感到了時間緊迫帶來的壓力，會不惜花一些時間來做個每日計劃。因為高焦慮是對危險的感知，而混亂恰好釋放著危險的信號。哪里有混亂無序、漫不經(jīng)心、結(jié)構(gòu)缺失，哪里就有高焦慮。因此，有序的計劃能讓多個雜亂的學習任務變得有序，增加內(nèi)心的踏實感。如果他已經(jīng)盡了全力，發(fā)現(xiàn)差距依然無法彌補，或者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彌補（這是有可能的，因為在最后關(guān)頭，每個人都會竭盡全力，而越是靠近優(yōu)秀的一端，想在短時間內(nèi)尋求突破就越難），他會暫時接受現(xiàn)實，但因為堅信大學門檻不是生涯發(fā)展的終點，他就不會產(chǎn)生永遠和別人“天壤之別”的恐慌感。他愿意埋頭努力，因為來日方長。成長型思維的人不是不會有情緒發(fā)作、當眾出丑的時候，但是因為知道自己并不完美，更相信經(jīng)過有意識的不懈努力一定可以越來越好地控制住情緒，就不會因為出過一次丑而擔心形象全毀，更不會陷入“別人永遠都會這么看待我”的恐慌里。說到底，成長型思維的人認為成長是自己的事情，對他人的眼光沒有那么在意。成長型思維的人會告訴自己，人際技巧正是在沖突和矛盾中磨練出來的，他不會因為發(fā)生了不愉快，就否定自己、對方或友誼本身，以致放棄溝通的努力，轉(zhuǎn)向自怨自艾或是無情報復。他會把矛盾看作學習人際相處的機會，主動溝通，積極解決問題。越是難以解決的問題，越是隱藏著友誼的密碼。

鑒于小欣已經(jīng)能很好地理解成長型思維在解決自己當前困境中的優(yōu)勢，我建議她簡潔地列出自己最擔心的問題并試著用成長型思維模式進行轉(zhuǎn)化，以利于在接下來的學習生活中有針對性地加以運用。

1.我怕我進不了年級前二十。轉(zhuǎn)換：只要我將關(guān)注點放在任務本身上，把以前漏掉的、忽略的地方找出來，肯定會有進步。

2.我怕進不了最好的大學，以后和別人的差距越來越大。轉(zhuǎn)換：大學不是人生的終點，生涯發(fā)展是一場馬拉松，只要我永不停步，就永遠不會掉隊。

3.我怕別人因為我情緒失控而覺得我就是個神經(jīng)質(zhì)的人。轉(zhuǎn)換：我還不擅長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是以后我就知道這種表現(xiàn)是不恰當?shù)模灰視龅酶茫瑒e人就能了解真正的我。

4.我怕自己是個不受人歡迎的人，連好朋友都不喜歡我。轉(zhuǎn)換：既然我曾經(jīng)有那么多朋友，就表明我是個可愛的人。我可能因為情緒急躁而在一些事情上傷害了朋友，但這讓我明白了遷怒于人的危害，只要我承認錯誤、認真改進，我們還會是朋友。

三、輔導效果與反思

在克里斯多夫·柯特曼博士的著作《如何才能不焦慮》中，他描述了在向來訪者介紹過一種應對焦慮的方式之后立竿見影的效果：“一當我向來訪者們介紹這種方式之后，他們變得更加理性、更有邏輯性，焦慮帶來的不堪重負也有所緩解。他們像是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有利于問題解決的健康認知倉庫，并且立即將它投入開發(fā)和應用。有意思的是，片刻之前，他們還無法做出健康反應，覺得自己不堪重負、無能為力。當學會了這樣去做，他們又為自己變成了一個能夠勝任挑戰(zhàn)的人而感到驚訝。”在小欣的身上，我深有同感。在結(jié)束咨詢的當天，小欣不僅是帶著如釋重負、滿懷希望的表情離開的，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她更是表現(xiàn)出了巨大的變化：成績有了她所謂的“小幅度”提高——最近一次考試前進了九個名次。這樣的進步既實屬不易，又在意料之中。因為第二輪復習已經(jīng)接近尾聲，大家在認知層面的比拼已經(jīng)達到臨界值，這樣的時候，非認知因素的作用就凸現(xiàn)出來。而在這個層面支撐她的，正是這次不知不覺間在內(nèi)心深處完成的回山轉(zhuǎn)海般的變化。

她現(xiàn)在狀態(tài)更好了，整個人顯得穩(wěn)重而沉靜。高考已經(jīng)近在眼前，無論最終結(jié)果怎樣，相信小欣都能從容應對。

（作者單位：北京市第十二中學，北京，100071）

編輯 /衛(wèi) 虹 終校 / 于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