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城·那巷·那童年

郭文思

小城，沒有吳儂軟語、小橋流水，卻有剛勁的北風賦予它倔強與豪邁；小巷，沒有青石板路、煙雨朦朧，卻有古老的街道見證它的滄桑與厚重。那城、那巷，縈繞著夢一般的炊煙，模糊了一段沐浴在夕照與星光中的童年。

日影朦朧的黃昏，溢出一線天邊，染紅了落霞的臉。柔軟的晚風挽著陣陣清脆的車鈴聲，將勞累一天的人們送入家的懷抱，擠滿街道的喧聲喚醒了沉寂了一天的小巷。

暖暖的逆光下，綠得扎眼的藤蘿肆意地攀在東墻上，搖曳的身影爬過白瓷紅磚，好奇地探出頭來，看一個個古靈精怪的孩子在院里，在巷口，在熱呼呼的臺階上，或竊竊私語或朗朗大笑。飛揚的裙裾、臟兮兮的球鞋、自由的風箏、呼嘯而過的飛碟……一切的一切，都沐浴在落日的余輝下，泛著毛絨絨的金邊，舒適而溫馨。

墨藍的天空閃現出點點鉆石的光彩，羞澀的月光半隱半現，小巷披著夜色拉開了歡樂的序幕。

鍋碗瓢盆叮叮當當，混合著飯菜的濃香在小巷上空盈繞回旋；窗前投射的燈光，打亮了夜的輪廓，把小巷拉得悠長悠長；“跳大繩嘞——”，鄰居大媽拉長的嗓音堪比集合的號角，四面的孩子爭先恐后地飛奔而來，推搡著，叫嚷著，七手八腳地在院子中央拉起一條粗繩，站好位置，蓄勢待發。“啪、啪、啪！”大繩踏著節拍擊打著地面，小姑娘烏黑的發辮調皮地上下飛舞，清脆的笑聲驚得星星一眨一眨，影影綽綽的身影暈開了朦朧的夜色……?！盎丶宜X咯”，笑著，喊著，拉扯著，奔跑著，人們的喧聲在漸濃的夜色中一圈圈蕩漾開去，越來越輕，越來越遠……，回到充盈著淡淡霉味的樓道里，一天的疲倦都涌上四肢，今晚，準能做個好夢。

然而，小巷最愜意的享受卻是在雨天。等一個悶雨將至的午后，抱一本書窩在窗臺底下，聽沉悶的雷喘著粗氣緩緩滾動，看潑墨的天空忽的甩下一陣急雨，錯落地砸在瓦礫和巷道上，叮叮咚咚奏著雨日進行曲。“雨聲潺潺，像住在溪邊”就是如此了。氤氳的霧氣從巷底升騰，纏綿繾綣。細密的雨滴斜倚著窗戶匆忙地滑落，鎏光的銀絲掛滿了透亮的水晶，折射出小城綽約多姿的身影。

雨還在下，夜又降臨，淅淅瀝瀝的雨滴，催生了少女的心事。懵懵懂懂的惆悵并著多愁善感的秘密不斷滋長，填滿了心底的每一個角落。

網不住的童年，伴著將散的雨霧漸行漸遠……

離開小巷在異鄉求學已有十多年，常常在夢里，回到北方的小城，駐足巷口，看清冷的月光透過樹梢稀稀疏疏地流瀉到門口，每一道光影都鋪展著原始的淳樸；小巷里兒時摸過的每一個棱角都堆砌著磨不平的記憶，每一粒石子都鐫刻著或快樂或寂落的流年……

春去秋來，光陰荏苒，異鄉的孩子越來越眷戀故鄉的夢。點點閃爍的星光穿透夜的厚重，闌珊的燈火穿透夜的厚重，勾勒出孤獨蕭索的背影，淹沒在湍急的車流中，找尋著夢中家的方向。

韶華易逝，回憶不再，游蕩的記憶無處停泊，卻還是偏愛那細雨酣眠不染塵的城，那雨水漏濕更聲響的巷，那雨打窗欞會臉紅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