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穩健的亞洲藝術周

譚國亮

中國藝術珍品尤其是瓷器被世人喜好而珍藏，由來已久。清末民初的掠奪和貿易，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外銷創匯，二者共同構建了歐美龐大的中國藝術品收藏儲量。由于全球金融危機的爆發以及中國經濟的崛起，國際拍賣場中出現了更多中國買家的身影，也最終促成了紐約每年春季亞洲藝術周的舉辦。2008年開啟的亞洲藝術周，甫一面世便驚喜連連，尤其是2015年春季，紐約佳士得推出的安思遠舊藏一度將亞洲藝術周推向頂峰。從2014年的“皿方罍”拍賣，到2017年南宋陳容的《六龍圖》，亞洲藝術周每季皆有天價拍品亮相，但對庫存的長期消耗，使得拍賣難以在精品上保持質量，并一度出現后繼乏力的質疑。然而，進入第十個年頭的亞洲藝術周，在穩健中拉開帷幕，既有往年的驚天重器，也不乏亮點，繁華過后重回市場常態。

2018年3月15日至24日舉行的紐約亞洲藝術周，有來自全球的45家頂級畫廊，及蘇富比、佳士得、邦瀚斯等五家拍賣行共同參與，還有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耶魯大學美術館等20家博物館和文化機構推出的展覽、講座和特別活動。從參展規模、藝術品交易數量和成交金額來看，本次規模低于2017年，中國藝術品仍然以絕對優勢占據市場的主力份額，但成交額有所降低。

本季紐約佳士得拍賣“古韻天成——臨宇山人珍藏（三）”專場中，北宋定窯黑釉鷓鴣斑碗以約2658萬元易主，該碗一舉擠入宋瓷拍賣成交榜前十。哈佛大學藝術博物館中國藝術鐸思齊榮譽策展人兼佳士得資深顧問毛瑞指出：“定窯黑釉器寥若星辰，縱觀哈佛大學藝術博物館、大維德基金會及臺北故宮博物院所藏諸例，和本品相比都無出其右。”這只碗呈斗笠形，直徑19厘米，薄壁輕身，白色瓷胎，黑釉腴潤，器足無釉而碗底半掛釉，所飾黃褐斑細短縱向，美妙絕倫，被收藏界人士稱為“天外飛仙”。若從碗口正向看碗底，碗中的黃褐斑點就像流星從四周聚向中心，猶如一只在太空的飛船帶領觀者進入到深邃的宇宙。碗的前主人富田雅孝的名號“臨宇山人”即來源于此。他是一個純粹的宋瓷收藏家，20世紀70年代開始收藏中國瓷器，于1996年結識古董商千秋庭之后開始專注收藏宋瓷，尤其注重器物的傳承和出處。本專場共有他珍藏的宋代磁州窯、龍泉窯、鈞窯及定窯珍品42件，總成交價約為8099萬元，成交率高達97.6%，反映出藏家對于傳統瓷器的熱愛。

除了“北宋定窯黑釉鷓鴣斑碗”，其他瓷器精品亦可圈可點。在紐約蘇富比拍賣會上，“明宣德青花纏枝花卉紋執壺”表現搶眼。本品執壺，口作方流，腹無瓜棱，肩頸連接處作圓盤形凸起，為景德鎮瓷匠創燒，源自中東金屬器。據了解，永樂青花器形多受伊斯蘭金屬器影響，延至宣德一朝，僅于比例及細節稍作調整。本品器形應源自早期波斯雛本。壺身繪飾芙蓉、秋葵、牡丹、菊花、月季等花卉，花開似錦，枝葉茂盛，輔以回紋、卷草及花瓣紋等，具有典型明初青花紋飾風格。此類執壺存世整器皆無款，據耿寶昌論述，較接近金屬器原型者應為永樂，近本品類者為宣德。本品最終以超估價逾五倍的價格，約1978萬元在“明·朝曦”專場中爆冷奪魁。

“明·朝曦”專場中第二高價是“明成化青花纏枝花蓮瓣口瓶”，以約1827萬元摘得。這件瓷瓶釉質瑩滑如絲、明潤凈膩，為成化御窯極罕立件，撫之穆怡，觀之清然。觀其蓮瓣口、荷葉耳，器型新創，似源自青銅時代晚期所見青銅壺。瓶身纏蓮紋飾源自宣德青花器，肩部卷紋和足部梅花紋與宣德碗身紋飾相似，頸部蓮花紋或演化自宣德折枝蓮紋，耿寶昌稱之為“成化時期青花器的典型”。

在本季亞洲藝術周上，紐約蘇富比通過11場拍賣、兩場展售會呈獻了逾1500件藝術珍品。中國瓷器工藝品方面，“明·朝曦”專場中14件明代瓷器、銅鎏金和唐卡，代表了明朝宮廷的高雅品味，總成交額約5929萬元；“靜雅堂：中國佛教造像珍品”專場中四件石雕造像，技藝精湛，端莊肅穆，總成交額約1914萬元；“康熙：潔蕊堂珍藏”專場中精選自Jeffrey P. Stamen收藏的91件康熙瓷器珍品，涵蓋康熙時期主要瓷器類別之典范，博雅精深。一件“清康熙五彩叩馬阻兵圖大棒槌瓶”以約994萬元成交，遠超估價。最終全場總成交額約為2820萬元。還有“靈感：Gerson及Judith Leiber伉儷珍藏中國藝術品”“中國藝術珍品”兩個專場，囊括一系列來源清晰的歐美家族和私人珍藏品310件，總成交額約1.08億元，平均成交率77.52%。

中國書畫方面，“中國書畫”專場集齊明、清、近代書畫名家杰作220件。其中，“Joe及Hellen Darion伉儷”“顧維鈞嚴幼韻夫婦”“李鑄晉教授”珍藏的文徵明、王翚、王原祁、曾國藩、謝稚柳、趙少昂等書畫作品，來源有序，總成交額約8490萬元，成交率70%。同樣，“邱氏家族珍藏中國書畫”專場上拍76件，為邱扶輪及其父母邱永和、吳忠媖兩代人在加州卡梅爾創辦中國藝術中心并結識張大千后精心搜集所得，創造了成交總額約8382萬元的成績。張大千1968年所作的《卷去青靄望水天》，以約4134萬元拔得本場頭籌。該作品場景恢宏開闊，遠處高山青靄籠罩，迷蒙杳遠，中景山樹蔥郁，瀑流有聲，近處的樓閣茅亭清晰在目，山坡草木豐茂，由此構建了一幅雨過山清、清新透亮的畫面。

2018年亞洲藝術周拍賣成績再次顯示出中國藝術品強大的市場號召力，以及廣泛的接受度，來源清晰、可靠，質量精美，這已經成為拍品的普遍標準。比如，此次紐約蘇富比上拍的一部分重量級藝術品便出自兩位德國人——德璀琳及其女婿漢納根。德璀琳1865年移居中國，在天津海關稅務司任職，后被委任為李鴻章的私人親信顧問，并擔任此職務長達27年之久，為天津做出重要貢獻。漢納根于1879年來到中國，迅速成為李鴻章的密友兼幕僚，一直為其工作到1887年。因為兩人在清朝任職，皆與李鴻章交好，并與賀璧理、胡佛、伊斯特·奧爾等收藏家結交，這為兩人的收藏提供了極大便利。據統計，兩人的一部分藏品為朝廷所賞，一部分藏品則為裝點天津的宅院而納，這批藏品后被帶回德國，并陸續轉移到美國，由其后人保存。基于此，紐約蘇富比一經釋出該家族藏品，便獲得了市場的強烈響應，“明宣德青花纏枝花卉紋執壺”即為德璀琳或漢納根收藏，其成交價為“明·朝曦”專場第一高價。另外“中國藝術珍品”專場中，兩人所藏六件珍品悉數成交，清光緒黃地青花九桃纏枝花卉紋大盤曾被借展于1929年柏林首屆“中國藝術展”，拍出了約166萬元的好成績。

當然，這也離不開中國藏家崛起的力量。就像紐約佳士得方面介紹的那樣，拍賣會吸引了五大洲超過25個國家的買家前來現場爭相競拍，來自中國的藏家競投尤其熾熱。熾熱并不等同于盲目跟風，而是購買更加成熟、理性，因而本季高額、天價的拍品成交少。內地藏家跨境購買有利于中國文物藝術品回流，也會使更多的藏家品味逐漸從西方當代藝術轉向中國藝術。但這其中也有較多難言之隱，比如內地的外匯管制嚴格，購匯額度之低難以支付海外購買的藝術品，還有藝術品進口報關手續和繳納關稅等系列問題，無疑是架在內地藏家面前的兩道屏障，也無形地使紐約亞洲藝術周的拍賣業績受到影響。佳士得拍前備受關注的《十六應真圖》，其作者不詳，但有趙孟頫、王季遷鑒藏印，成交價約為538萬元，以2005年在香港佳士得拍出的成交價來核算其年回報率約為3.56%。低于亞洲地區同類作品的平均回報率，這或許是中國買家理性購藏的很好印證。

（本文所示價格，皆以2018年3月23日美元對人民幣匯率6.3109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