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果兒
青山說:這些年,馮導已經很少再在電影里插科打諢,總想用電影喚起一些被人們忽略的記憶,如《1942》里的饑荒,如這部電影想展示的當時的芳華歲月。
劉峰用左手將19年前撕碎的照片拼好粘貼,在小站遞出去,何小萍又看到自己的青春拼圖。它破碎參差,卻依然笑容燦爛。馮小剛導演致敬的芳華,不只有修長大腿和纖細腰肢,還有青春里一貫的多情、深情、絕情,以及屬于他們那代人的戰火、熱血、傷害和孤獨……
青春多情,只要有合適的土壤,它就如《芳華》七色海報一般,紛亂斑斕。劉峰愛林丁丁,小穗子喜歡陳燦,何小萍暗戀劉峰,最后,命運的手,將他們全部打亂。
青春允許深情。劉峰愛林丁丁數年,因突兀的擁抱被審訊時,他也無法容忍別人用下作語言誣蔑這份情。數年后,看見林丁丁的照片,劉峰眉眼間,依然有溫柔閃現。
深情,還體現在何小萍身上。若劉峰沒有從云端墜落,何小萍與劉峰不會有最后的相依。被孤立時,何小萍得到為數不多的溫暖多來自劉峰,她的愛源起得自然。
經過冰點的人,才最珍惜稀薄的暖。如果,去野戰醫院看望何小萍的,不是曾經遞給她一把糖果的蕭穗子,何小萍一定會抬高下巴,遠遠站立。不會去擁抱,也不會托她轉告林丁丁,自己對她的不原諒。不原諒又能如何?階層的不相融,在任何時代都相似。林丁丁遠嫁外國;蕭穗子成了知名作家……然后,殘了的劉峰與瘋過的何小萍,相依為命。
蕭穗子最后的獨白,孩子的婚禮上,散落天涯的文工團戰友終得見面,劉峰與何小萍,面容最為安詳。他們已經放棄與命運的斗爭,只坦然接受它的波詭云譎。
深情也是一股子執拗,像劉峰對自己“雷鋒”身份的不放手。他習慣做好事,習慣付出,別人也習慣他這樣。蕭穗子幾次提到,劉峰對社會的改變沒有察覺。當女人穿上喇叭褲、緊身衣時,他那份對任何人都沒有差別的深情,就慢慢成了笑柄。
即使后來他拋棄印有雷鋒頭像的獎狀、手提包,他依然執著于英雄情結。如果,劉峰是更早一些的戰斗英雄,他得到的應該是勛章,以及一段時間的和順。而他的手臂,斷在那個與保守說“拜拜”的年代,斷在開始用錢衡量各種東西的起點線。到20世紀90年代,劉峰身上的“好人”氣,應該已消失殆盡。他要生活、要掙錢,他落寞地抽煙,但仍保留一身舊軍裝。
電影的一款海報里,前景是身穿泳裝、笑容滿面的青年男女,背景是一片血色。青春的血,包括那個沒有吃過果丹皮的16歲小戰士石林峰。
被送去前線的小萍,瘋了。突來的榮譽碰撞一貫的冷遇,鮮血、死亡,在她的耳邊嗡嗡作響。很多人在小萍穿病號服起舞的那一段流淚,連瘋,她都瘋得很隱忍。但是,她從來沒有忘記舞蹈的美。給小萍一些溫暖的,除了劉峰,還有蕭穗子。她善良勇敢,宛如嚴歌苓本人的化身,在她多部作品里,這名字反復出現。
印象最深的是那部《灰舞鞋》,訴說一個深情與辜負的故事。這部小說中的穗子,坦蕩勇敢,與《芳華》中的蕭穗子一般,沒得到愛的回應。眼淚與錯過,是芳華中的常態。


從12歲到25歲,嚴歌苓在軍隊文工團度過。這13年,基本覆蓋女人一生中最“芳華”的歲月,也是她在寫作中無法回避的題材。
如今,與馮小剛同年出生的她,已經虛歲60。更年輕的一批導演“致青春”、記錄“小時代”,她則與馮小剛一起,緬懷他們那代人的芳華,那段記憶,被時光之手扭轉變形,可是,就如小萍再次捧起的青春拼圖一般,那些笑容,依然燦爛。
朱權利摘自《解放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