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中紀檢人十年，淬煉責任

徐浩程

見何光瓊是中午，一間臨時辦公室里。外面，陽光暖洋洋，熏得游人昏昏欲睡;里面，她正在和同事翻閱材料。

去年7月，何光瓊擔任汶川縣委第九巡察組組長，到水磨鎮專項巡察脫貧攻堅工作。十年前的6月2日，她正是從這里，火線調任映秀鎮紀委書記。映秀是汶川地震震中，時任紀委書記在地震中遇難。

“當時余震不斷，我左腿受傷，猶豫過是否去。現在回想起來，不后悔當初的選擇。”地震前，何光瓊是水磨鎮副鎮長，地震中走進紀檢隊伍。十年，她從一名紀檢新兵，成長為一名紀檢標兵：2012年，阿壩州紀委授予她先進片區紀工委書記榮譽稱號。

忙，是何光瓊對當時工作狀態的記憶。“第一次接觸紀檢工作，有些陌生，好在當時各級紀檢干部都有在汶川的，請教起來很方便。”

在汶川，與何光瓊一樣的紀檢干部還有很多。十年間，他們經歷地震考驗，淬煉責任，不斷成長。

“有點像戰時執行紀律”

水磨距離映秀不遠，十幾公里，震后映秀還是出乎何光瓊的想象，“難以相信”。映秀鎮黨委政府辦公樓在地震中被夷為平地，所有黨委政府部門均在帳篷辦公。

“每天吃住、辦公都在帳篷里，工作和生活在一起，沒有分界線，壓力就來了。”作為震中，到映秀的救援物資多，每筆物資何光瓊和另外兩名紀委干部都要監督登記、發放，其他時間則接訪、監督檢查。

汶川縣紀委副書記徐紅軍，十年前是映秀鎮副鎮長。他不記得是在什么情況下見的何光瓊，只記得她辦公帳篷前來上訪的群眾，“幾次下班后，看見她帳篷前還排著信訪的長隊。”

隨著搶險進入過渡安置階段，信訪量慢慢增加，在9、10月份達到高峰。忙，是何光瓊對當時工作狀態的記憶。“第一次接觸紀檢工作，有些陌生，好在當時各級紀檢干部都有在汶川的，請教起來很方便。”

當時，抗震救災各個小組，均配有一名紀檢干部。汶川縣紀委常委余雅麗當時是縣紀委辦公室人員，身懷六甲，被安排在后勤保障組，“每天在帳篷里堅持，還好沒拖大家的后腿。”

不管是搶險救災階段，還是過渡安置階段，效率很重要，監督執紀均全面從嚴。“有點像戰時執行紀律一樣。”一些黨員干部回憶稱。

對此徐紅軍深有感觸。過渡安置期間，他負責一個安置點的飲用水。水管和水龍頭均已經鋪設好，但蓄水池修好不久，需要再晾曬一天方能蓄水。可就在那天，相關部門監督檢查，打開水龍頭，發現沒有水，以為是弄虛作假的擺設，通報給相關紀委。

當天，徐紅軍一直在外面忙，回到帳篷已經晚上12點多。相關紀委約談完其他責任人后，等到徐紅軍回來，立即找他了解情況。“當時大家的工作節奏都是如此。”

談話持續到3點多，徐紅軍解釋清楚情況，并未被處分。

另一名汶川縣黨員干部，地震后擅自離崗回家，“盡管他參與了老家所在鄉鎮的抗震救災工作，但畢竟違反了組織紀律、工作紀律，還是給予他一個黨內處分。”余雅麗當時參與對這名干部的談話，“開始還有點意見，交談了幾次后，他也理解了。”

當時汶川縣紀委審查了幾例類似案例。處分公布后，給汶川黨員干部的震動比較大，抗震救災的效率進一步提升。

“我是個認‘死理的人”

在災后重建的前2年多時間里，何光瓊每天早上5、6點鐘起床，一直工作到晚上12點。“地震很多天過后，經領導批準，我回了一趟住處，拿上幾樣簡單的生活用品，又趕緊回到工作崗位，前后不超過半小時。”

隨著大規模震后重建工作展開，2010年，汶川成立片區紀工委，何光瓊調任映綿片區紀工委書記，從監督一個鎮的黨員干部變成監督三個鄉鎮的黨員干部，她的責任更重了。

到任不久，何光瓊就接到一份舉報信，舉報一名村支部書記違規將村集體資金借與某老板做生意的問題。“查還是不查？”她坦承當時思想上有矛盾、斗爭很激烈。這主要是因為有社會上朋友說情，有熟人求她網開一面。有人說她嫩，不懂當官之道。“真沒想到會有那么多干擾，但我是個認‘死理的人。”

何光瓊的“死理”來源于地震中的執紀監督。地震后的信訪高峰，讓她深刻認識到群眾不患寡而患不均，“來找我們的老百姓其實沒有多大的訴求，就是感覺別家發多了，自己發少了。這就要求我們敢于監督、敢于碰硬、按原則辦事。”

新的映秀鎮規劃得像一只鳳凰，讓小孩子記憶猶新。的確，十年，這里的鎮與人已經涅槃。

最后，案子水落石出，汶川縣紀委對該支部書記給予黨內嚴重警告處分，集體經濟損失也被挽回。2012年，汶川縣紀委黨支部授予何光瓊優秀共產黨員及辦案能手榮譽。

2013年，在例行檢查各鄉鎮村級財務公開工作時，何光瓊收到舉報，稱一村的村支書和村主任違規虛報土地治理資金11萬元并進行私分。經調查核實，反映問題屬實，她找到當事人說：“這并非為難你們，而是在幫助你們、關心你們。”

效果不錯，當時那兩人坦誠自己是糊涂“一時”，并告誡自己只有防住“一時”，才能清白“一世”。

“沒有做什么驚天動地的業績。”她一再強調自己是一名基層紀檢干部，只是要堅持“有為、盡責、守義”的操守原則。這恰是震后重建、地震次生災害中紀檢干部所需要的。

2010年，映秀發生“8·14”特大山洪泥石流;2013年，汶川又發生“7·10”特大山洪泥石流。“每次次生災害發生時，汶川紀委不僅要負責監督，還要沖在一線。”地震期間，張通霞是汶川縣紀委常委兼辦公室主任，與抗震救災相關檢查組深入全縣各個鄉鎮實地檢查救災情況。“8·14”特大山洪泥石流發生后，她在映秀一呆就是兩個多月，由于表現突出，被任命為漩三片區紀工委書記。

“7·10”特大山洪泥石流發生時，汶川縣決定派工作組挺進受災最嚴重的草坡鄉。徐紅軍妻子當時身懷六甲。一邊是群眾的生命安危，一邊是懷孕的妻子，徐紅軍有些矛盾。但他做出了一個黨員干部應有的選擇，主動請纓深入草坡。事后，草坡鄉因為受災太嚴重，被撤銷行政區劃。

張通霞2015年調任映秀鎮紀委書記，現在又兼任汶川縣委第三巡察組組長。“隨著災后重建結束，映秀更加關注的是發展。”到任映秀后，張通霞聯系汶川地震震源所在地牛圈溝張家坪村。

“震源石，這個紀念品項目可惜了，趕緊抓住十周年這個紀念節點，繼續做點啥。”張通霞最近一次走訪張家坪村時，不斷給村主任陳志洪灌輸發展理念。

這里已經涅槃

脫貧攻堅是重要的發展機遇，但何光瓊沒想到在巡察中，還會與地震發生關系。

“在巡察中，有群眾反映一段堡坎修建中存在資金截留。”何光瓊立即調查，發現那是一個災后重建項目，及時將情況反饋給縣紀委，事情得到了妥善處理。

近一年的時間中，這樣的線索并不多。“當時在災后重建中，整個阿壩探索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監督方法。”何光瓊更多的關注點是扶貧。水磨鎮所有貧困戶，她入戶走訪最多的有七八次，最少的也有三四次，“時間基本上都是在路上。”

由于脫貧政策中途有調整，五保戶在后期納入扶貧中。去年底，她巡察的重點放在這方面。“走進一個叫浦道強的五保戶家里的時候，所有巡察人員都震驚了。”那是一個六面透風的房子，除了屋頂和四面墻，吊腳樓下面也破了幾個洞，煮飯的灶還是幾塊磚頭一堆，上面放一口鍋。

盡管五保戶已經享受相關國家政策，浦道強也是最近從敬老院回來的，但是脫貧攻堅不能漏掉一個。何光瓊將巡察情況反饋給當地黨委政府后，很快幾名五保戶的住房得到了修繕。“本來每戶房屋修建資金只有2萬，缺口比較大，駐村第一書記將自己的目標考核獎墊了進去。”

由于鐵面執紀，何光瓊得罪了不少人，“現在走在映秀，很多人遇到了都不會打招呼。”但她不后悔。

徐紅軍除了工作，每年清明或者5月12日，也會回映秀。“在地震中幸存，并一起經歷搶險的幾名同事會約著一起去。很早，獻完花后，我們都要趕回來上班。”隨著他的第二個小孩出生。此后每年，他或者他妻子又會帶小孩去一次映秀，“讓他了解映秀，了解地震。”

見大人在聊地震，小孩含糊地重復，“鳳凰涅槃”。每次徐紅軍都會講到，新的映秀鎮規劃得像一只鳳凰，讓小孩子記憶猶新。的確，十年，這里的鎮與人已經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