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基礎教育的現實樣態與中國基礎教育的應然追求*
——從“適合的教育”視閾出發

2017年7月以來，江蘇省教育廳廳長葛道凱先后發表了《適合的教育》《適合的教育：江蘇教育的當下期待》《“適合的教育”才是最好的教育》等一系列署名文章。這些文章精辟闡述了當下要致力于過去沒有解決或沒有解決好的以及在教育發展過程中出現的新問題，人民群眾對更好教育的要求與教育發展不平衡不充分之間矛盾問題的緣由，教育發展目標和實施路徑，是馬克思主義科學理論、習近平教育思想下的理論創新，對當下江蘇教育的改革發展具有重要的實踐意義。結合本人于2017年12月參加江蘇省教育廳赴英國中小學教師培養政策研修班的學習體會，筆者認為，我們的中小學教育在課程開發、教學模式、考試評價、教師培養等方面應充分吸收和借鑒國外先進的教育經驗和方法，以倡導更好地發展“適合的教育”，建設教育強國，辦好人民滿意的教育。

一、從“適合的教育”視閾看英國中小學的教育樣態

“適合的教育”就是教育要適合社會、適合現代職業發展、適合學生的身心發展、滿足孩子更廣泛的興趣愛好和個性化需求。英國中小學的課程設置與教學模式、督導評價與升學考試、中小學教師成長途徑與實踐能力培養等方面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教育的“適合”性。

（一）課程設置與教學模式

英國的基礎教育重視語文、數學、科學學科的培養，也重視現代職業和勞動技能的培養，更注重為學生提供個人精神、道德、社交、文化、身體和心理健康成長的途徑。下文以英國曼城的Aitrinincham藝術學院（一所以初中為主的、有藝術教育特色的中學）為例。從這所學校某一教學班學生課程表（表1、表2）上，我們可以看到其課程設置為2周（課程表/周/A、課程表/周/B）一個循環：周一至周五每天5節課，每節課60分鐘；每周25節，兩周50節課。除了英語、數學、科學（物理、化學、生物）外，還設置烹飪、紡織、木工、美術、音樂、戲劇、研制實驗等激發學生全面發展，支持孩子更廣泛需求的課程。

表1 Timetable Week A（課程表/周/A）

表2 Timetable Week B（課程表/周/B）

在Aitrinincham藝術學院課堂教學觀摩中發現，他們的課堂教學是真正的臨床實踐和互動式教學，在課堂上直接培養學生的動手能力。如歷史課講到歷史中的某一個人物或事件，任課教師可能要組織孩子們到實地去考察參觀，并寫出心得。音樂課和戲劇課則是孩子們進行作品排練，以學生為主體，教師進行指導。烹飪課和紡織課是孩子們在具有良好條件的廚房教室和紡織教室里親自動手，每個學生分別烹制出一道食品或完成一件簡單的紡織制品。學校所有專業課程在專業教室進行，教室里的文化環境布置與課程緊密關聯，營造出濃厚的學習氛圍。英國的中小學每個教學班額不超過30人，全小班授課。有些課程如英國文學上的是6～8人的小組課。課堂上除主講教師外，還配備一位輔助教學教師。

英國的中小學教育，在小學階段一般從跨學科專題教學漸漸向學科為主體教學過渡。中學階段以學科為主體教學，同時貫穿研究型專題學習、寫大小論文等，跨學科教學服務于其他課程。英國的中小學教育制定了非常完整的國家課程綱領、教育標準和教師標準，教師的日常教學基本上沒有一堂課是完全用教材講的，他們反對知識的權威性和人的權威性，倡導教育者和學習者的主體意識。任課教師根據國家課程綱領認真做好教學計劃和備課工作，一般情況下學生在課堂上靠記筆記或由教師提供的學習資料開展學習，只有極少量的課程練習，家庭作業布置每周只有1天，只有1門。英國中小學每位全職任課教師每周工作量是25節×90%，也就是每位全職任課教師每周要上22節課，甚至更多，每周約有半天不上課。教師作息時間是每天7：00am-5：30pm。英國中小學教師備課的強度很高，對教師教學計劃的準備和課程資源的建設要求很嚴厲，這種培養體系更加有利于培育學生的協作精神、創新精神以及批判性評論能力，培養出來的學生更具能力和發展潛力。

（二）教學、督導、考試三者分離

英國的教學、督導、考試是三者分離的。政府專門設有督導機構，不僅督導學校、教師，還要督導每個學生的成長記錄，比較每個學生在學校的增值情況。給學校和教師的督導評價分優秀、良好、改進、不合格。學生考試成績最好的學校不一定是督導評價中最優秀的。被督導評估的學校或教師基本上沒有辯駁的余地，督導部門可能會提前一天告訴學校評價結果，第二天則在各大社會媒體公布。政府的督導人員中如有和學校、教師等熟悉、認識、有關系的必須回避，否則就是違法。

英國專門設有教育考試機構，如Edexcel、AQA、OCR等。英國學生16歲參加的GCSE（相當于我國的中考）考試、16～18歲參加的A-Level（相當于英國的高考，但英國不設立獨立的高考），都是由學生就讀的學校來選擇某一考試機構，由考試機構按照國家課程綱領進行考試。如Edexcel具有英國政府審核批準的A-Level教學大綱、考試、考卷和評估標準制度，這些制度可確保其頒布的A-Level成績及資質證書的質量具有連續性、統一性和高標準，并被世界各國所公認和接受。

（三）中小學教師培養

英國的中小學教師培養主要有兩種途徑。一種是學科專業教育與教育專業訓練同時并進獲得本科教育學士學位課程BED模式。在英國，只有成績很好的高中學生，考取了優秀的A-Level成績才可進入教育學士學位教育系統。學士學位教育主要由教育理論、教學技能、教學實踐經驗、主要專業課程構成，以培養小學教師為主。另一種是本科畢業獲學士學位后申請攻讀教育研究生資格證書課程PGCE模式。在大學本科畢業后，想從事中小學教師職業的本科畢業生，再到大學的教育學院接受一年的全日制師范教育，為以后在中小學任教打下堅實的專業能力基礎。PGCE課程內容包含專業學科知識與能力、教育專業知識與能力、現代技術知識與能力、教育教學見習與實習，主要培養中學教師。PGCE課程目前已成為英國備受推崇的中小學教師培養的主要形式。近年來，經由這個途徑取得合格教師職位的人數比通過教育學士獲得合格教師職位的人數明顯增多。

在英國的中小學教師培養中，不管獲得本科教育學士學位課程BED證書，還是獲得教育研究生資格證書課程PGCE證書，想成為一個入職教師還必須通過合格教師職位QTS（合格教師資格標準）考試。QTS規定了入職教師必須達到的專業價值、專業知識與理解和專業技能標準。其中專業價值規范了教師的專業責任、專業意識和個人的專業發展，是所有合格入職教師必須要達到的一般專業品質。專業知識與理解規范了教師應具備的學科課程知識、教與學知識，以及基本文化素養，主要從理論知識層面規范教師的教學知識、評價知識和學科課程知識。專業技能主要從教學實踐層面規范了入職教師應具備的備課技能、教學技能、評價技能和反思技能，以及學習環境的設計與開發技能。

BED、PGCE、QTS課程，都高度重視中小學實習學校在教師培養中的重要作用，都認為教學實習是提高教師從教能力的重要途徑，對教學實踐經驗的獲得和明白中小學生的成長歷程尤為重視。其中BED的教學實踐經驗包括第二學年為期4周的非正式教育實習、第四學年持續5～8周的正式教育實習以及在小學持續累計達140～150個半天的教育見習和實習。PGCE課程非常重視與實習學校的密切合作，通常由實習學校的兩名專家對申請者的學科專業能力、工作經歷和所想要任教的學科知識、個人素質以及是否合適教師職業作評估。PGCE通過定期評價與學校咨詢進行監督，要看學生在教學實習中得到的發展如何，要看學生完成的兩篇論文，一篇是課程學科研究，一篇是以中小學為中心的個案研究。

二、“適合的教育”視閾下中國基礎教育的應然追求

結合對英國基礎教育的學習調研，筆者有以下思考：

（一）辦“適合的教育”就要推動中小學教育更廣泛課程需求的平衡充分發展

葛道凱廳長反復強調江蘇教育的當下期待在于“適合的教育”，其本質是“孩子知識、能力、素質與社會角色的適合”，其實現途徑在于“既要通過實踐來發現不同，又要通過實踐來解決不同。現階段，重視實踐是‘適合的教育’的重要抓手，這也是學習習總書記關于教育工作重要論述的體會。習總書記特別重視教育中的實踐，他只要談到學習，必談實踐。”

葛道凱提出：“用十九大報告中分析社會主要矛盾已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發展之間的矛盾的思想方法看當今教育的主要矛盾，可以進一步具體化為教育供給的單一、粗放及教育運行的內向，與人民群眾教育需求的多樣、個性及社會對教育參與不充分之間的矛盾。”由此，結合英國中小學的課程設置和教學模式，我們需要努力研究我們中小學的課程設置和教學資源建設，根據孩子們的身心特點，充分開發我們的課程資源，推動我國中小學教育更廣泛課程需求的平衡充分發展。

從20世紀初英國著名心理學家斯皮爾曼（Spearman）創立的“智力二因素論”到20世紀80年代美國心理學家加德納（Gardner）的《智力的結構：多元智能理論》，都通過科學研究表明了“差異是客觀存在的”。這種差異表現為“抽象智力、具體智力、社會智力或言語—語言智能、音樂—節奏智能、邏輯—數理智能、視覺—空間智能、身體—動覺智能、自知—自省智能、交往—交流智能”的不同。孩子的世界是不同的，我們要把每個孩子的興趣放在第一位，滿足各類孩子更廣泛的興趣愛好，注重課程開發的豐富性和多樣化，尊重孩子們的選擇，增加孩子們對學科的學習興趣以及批判能力的培養，做到“學有所教，學有優教”。雖然我們的中小學有著優質的語文、數學基礎教育，我們的孩子也有課外活動、社會實踐和綜合勞動課，但確實存在著課業負擔過重的問題，且“適合的教育”這一目標的貫徹實現與當前江蘇基礎教育的實踐仍存在一定差距。我們不僅要充分利用現代信息技術構建微課、MOOC，有效實現課堂“翻轉”，進一步提升我們的基礎教育水平，更要重視基礎教育課程與現代職業技術、勞動技能的平衡充分發展，減少孩子的課業負擔，加強孩子的勞動技能培養，有目的地進行職業導向教育，培育孩子的職業興趣，熏陶孩子的“工匠精神”。

（二）辦“適合的教育”就要推進教育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

教育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是教育現代化的重要構成。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深化教育體制機制改革的意見》指出，深化教育體制機制改革的主要目標是：到2020年，教育基礎性制度體系基本建立，形成充滿活力、富有效率、更加開放、有利于科學發展的教育體制機制。

就教學、督導、考試三者的關系來說，多數學校制定了一系列的教學質量管理監控制度及實施細則，各個教學環節都有相應的教學規章制度進行管理與約束，多數學校也推行了教考分離制度。但相比英國教學、督導、考試三者分離的教育管理體系，我們的教學質量監控和教考分離在取得的效果和作用上要認真研究和反思，要真正做到有效反饋、有效促進。

“對政府而言，要發展‘適合的教育’，一是要提供足夠豐富的教育資源，二是要提供足夠多樣化的教育資源。”筆者認為，教育的體制機制更是推動教育發展的重要資源。教學、督導、考試的分離是完善質量保障體系，建立多元化、系統化評價方式的有效舉措，是教育權利運行和維護公共教育秩序的有效制度安排，是教育治理現代化的體現。“‘適合的教育’必須適合地區經濟社會發展需要，適合教育‘四個服務’的要求，把適應社會需要作為衡量教育質量的標準，克服簡單以升學率和考試分數評價教育質量的現象和做法。”結合英國的實踐經驗，我們有必要真正建立一支作風過硬、能夠有效促進教學質量提高的督導隊伍，通過教考分離切實提高人才培養質量與學校內涵建設，建立“適合”的教育教學質量保障機制。有必要對教師、家長高考升學中唯名校、唯學歷、唯分數現象輔以理性認識，有必要改革助推以學生發展為本和多樣化、有選擇的高考制度，有必要創造人人有平臺、“人人出彩”的社會氛圍，引領學生健康成長，落實立德樹人的根本任務，滿足學生、家長和社會的“選擇”，讓每個學生的特長和興趣都得到充分的發揮和發展，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

（三）辦“適合的教育”就應拓展中小學教師培養的有效途徑

葛道凱提出：“江蘇教育走到今天，要再次回歸，把教育與生產勞動和社會實踐相結合放到改革的重點上。”新時代下，“要培養造就一大批好老師，要努力發展具有中國特色、世界水平的現代教育，必須有中國特色、扎根中國大地辦大學，要通過深化改革和提高教師素質優化教育內部育人環境”，以期達到“既要‘學為人師’，更要做到‘行為世范’；既要有學術水平，還要有品格、有人格，用博學和人格魅力去吸引學生”的教師培養要求。

實習學校、教學實踐經驗、中小學生成長經歷在英國中小學教師培養中受到高度重視，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我們的師范生培養雖然建立了教育見習實習制度，但在與中小學的密切合作，“雙導師”教師隊伍建設，見習實習考核評價的體制機制、執行效果、落地生根上值得反思。

當下，我們的中小學師資培養主要由各類師范院校來承擔。我們的中小學入職教師首先要獲得師范類專業本科學士或碩士研究生畢業證書，也有一部分是師范專科學校或五年制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專科畢業生，然后，考取中學或小學教師資格證，取得教師從業資格。從2017年開始，師范生和非師范生一律通過國家統一考試取得教師資格證。學生具備了師范類專業的畢業證、教師資格證，再通過各地區的招考教師考編考試，才能最后入職中小學教師崗位。由于各地區招考教師考編名額的限制，能夠考取編制入職的教師只是少數。大部分的畢業生選擇了社會培訓機構、民辦學校或其他非教師職業入職渠道。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入職教師在師范院校所接受的教育實際并不能滿足中小學更廣泛課程開發的師資需求，如烹飪、木工、戲劇等需要具備現代職業和勞動技能課程或藝術素養培養能力的教師難以得到有效配置甚至根本沒有，這是“不適合”中小學現代職業和勞動技能培養需求的。師范院校現代職業和勞動技能類的課程設置藝術專業師資培養機制需要進一步完善，因此要認真研究入職教師的體制機制，進一步完善能夠激發中小學生全面發展、支持學生更廣泛發展需求的課程結構，培養“適合”中小學教育平衡充分發展的師資隊伍，解決中小學師資隊伍供給和需求之間的矛盾。

“正如習近平在2013年教師節時提出的要‘研究制定更加切實可行的政策措施，吸引更多優秀人才當教師’。這些論述不僅為新時期師資隊伍建設指明了方向，而且系統地構建了師資隊伍建設的理論體系”。2018年1月31日發布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全面深化新時代教師隊伍建設改革的意見》中“實施教師教育振興行動計劃，建立以師范院校為主體、高水平非師范院校參與的中國特色師范教育體系，推進地方政府、高等學校、中小學‘三位一體’協同育人”的中小學教師培養政策已應然而出。

新時代下，“要把教育的目的聚焦在服務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實現上，教育要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提供人才保障”。中小學教育是最關鍵的基礎教育，我們既要充分認識到自己的優點，也要廣泛吸收和借鑒世界先進的教育經驗和方法，大力倡導“適合的教育”，大力發展“適合的教育”，為早日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奠定堅實的人才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