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獲是一個與生態相關但卻被人們十分喜歡而被廣泛使用的字眼。作為相聲演員,我的收獲當然是指我的相聲帶給廣大觀眾的快樂;換個角度說,唯有我的相聲帶給觀眾健康、美好的愉悅與會心的笑聲,我才覺得沒有虛度光陰,從而也就看到了自己的收獲。說起這些,很多觀眾會想到2017年央視春晚我與戴志誠奉獻給大家的那段《新虎口遐想》,是的,因為它得到了很多觀眾的喜愛,確實讓我品享到了收獲的喜悅。2017年9月,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了包括英、日、德、法、西班牙等六種外文版相聲《虎口遐想》與十多位著名文藝評論家評論文章的新書《虎口遐想三十年》。記憶里那天在天津簽名售書時,我被那么多觀眾、讀者的熱情所感動。也許我與喜歡我相聲的觀眾收獲的遠不止這些,因為2017年,我帶著包括“80后”“90后”年輕相聲演員在內的一個相聲團隊,在國內外演出了幾十場“姜昆‘說相聲”,我們追求創新,以至于根據觀眾的不同每場都將節目調整。聽到那么多觀眾發自心底的笑聲、掌聲、歡呼聲,我陶醉其中,真是有“收獲”的感覺。然而此刻,“收獲”二字賜予我的,好像與過去了的鮮花、掌聲沒有多少聯系了—— 我似乎覺得唯有學習、經歷、實踐帶給我的新發現與新思考,才是姜昆2017年收獲的實至名歸。由此,我想談三點有關收獲的思考,與現場的朋友分享。
首先,我認為有一種收獲叫創新。創新是新時代的新觀眾對新曲藝人新相聲人的呼喚、期待與要求。《新虎口遐想》首先得益于創新思維與創新意識。大家知道,相聲《新虎口遐想》是30年前《虎口遐想》的延續。這種延續在相聲形式里顯然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創新,但“連臺本戲”卻是民族戲曲藝術的一種特殊表現形態,清代四大徽班之一的三慶班,就以擅長連演整本的三國戲著稱;而我們曲藝的大書,每回開頭以“話說”“且說”等開始,最后則用“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文分解”等結束語,一回敘述一個較完整的故事段落,有相對獨立性,還具備“承上啟下”的品質。所以,正是“求異存同”的意識及其對民族優秀文化傳統學習的深入,催生了《新虎口遐想》。“求異存同”是季羨林先生提出來的學術觀點,其實,藝術又何嘗不是如此,唯有“求異存同”,解放思想,突破常規思維,才有創新成果的誕生。莫泊桑說過:“應該時時刻刻躲避那些走熟的路,去另尋一條新的路。”他強調這是“制造新生命的唯一法門”。
其次,我認為有一種收獲叫傳承。曲藝、相聲究竟要傳承什么?我覺得應該傳承曲藝、相聲藝術“唯我獨有”的最本質、最美好的東西。曲藝、相聲不可取代的“唯我獨美”在哪里?我理解,相聲家、曲藝家最大的智慧就是始終重視、強調整體文化素養的豐富、積累。我曾說過,新曲藝人的概念與曲藝新人并不是一回事,它更強調綜合素養的重要。曲藝藝諺說“相聲家的肚雜貨鋪”,肚子里知識“寬綽”是相聲家生存之必須。著名相聲藝術家侯寶林、馬季生前都曾說過“即興感”是相聲的“金子”一類的話。“即興感”說白了就是“隨機應變”的智慧—— 最終“拼”的是人。由此,諸如侯寶林、馬三立、高元鈞、李潤杰、馬季等曲藝大師“或許是沒學歷的學生,但生活逼著他們學習力歷久不倦;雖是沒名字的作者,但給個‘梗概編出的作品個個都貼近實踐;雖是沒編制的樂隊,但自拉自唱或用板敲著節奏可以隨機應變;雖是沒影子的導演,但他可以揚長避短讓自己的個性、絕活等得到最佳呈現;雖是沒講臺的教師,但老百姓覺得與之沒有距離、彼此親密無間”。一條魚其實身上占的水量并不大,但,僅僅將它身上用水浸濕卻活不成—— 若活著且自由,它需要一個空間……水越多,魚兒自由的世界便越開闊。
第三,我還要說有一種收獲叫回歸。回歸并非是倒退,而是文化自信的“守成”—— 以不變應萬變地堅守曲藝、相聲本最核心的價值。曲藝也好相聲也罷,都追求、重視形式美感與演員天賦、個性之間的平衡、協調。即使“口傳心授”,但我們絕不會盲目的照貓畫虎、原封照搬。相聲是一個十分尊重演員個性的藝術形式,所以相聲紅火的時代,雖然師承關系的脈絡非常清晰,但,即使一個師父的徒弟,其風格也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比方,我師父馬季并沒有完全照搬侯寶林大師,而我也沒有東施效顰地學習馬季老師,而我的徒弟、學生也沒有生搬硬套地模仿我的表演。但,我們這四代相聲演員,卻大多都是追隨時代,以“寫新演新”為共性的。我們懂得新時代的作品需要具備新時代文化多元化的品質與感染力,從而才能帶給不同觀眾滿足感。今天,我們一些新相聲人,會寫的演不好,演技不錯的卻拿不起筆來創作,由此便不能最好的彰顯藝術個性。有一種創新叫回歸,新時代呼喚我們要做侯寶林、馬季、李潤杰那樣的曲藝大家,他們所以能寫得出、演得好、留得住、唱得響、傳得開的經典之作,根本原因就在于他們能夠真正撲下身子,長期與百姓大眾生活一起,情感無隔閡,作品才鮮活;修藝也修德,口碑不打折。所以不隔音,根在不隔心。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與關于文藝工作、文藝創作的一系列講話里,多次強調文藝家要注重在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里汲取營養。我認為,作為曲藝演員,要接過侯寶林、馬季等老一輩新曲藝傳統的火炬接著跑,而不是再回到當年天橋藝人撂地從頭跑。曲藝的發展,最終都要用經典品質的創新之作去證明。所以,我才說:2017年我的收獲是一種創新,一種傳承,一種回歸。創新求異存同,傳承最美品行,回歸百家爭鳴,追求作品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