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基金：搭建多方協力治水平臺

文 張瑤瑤 張海江 單良

水基金作為一種有效的工具，最大的特點在于能夠調動多方共同參與水源保護，讓上下游居民共同享受水資源生態服務所帶來的多重效益。

TNC龍塢項目計劃將龍塢小水源地的保護經驗開發成為一個簡單易懂的工具包，只要是受過基礎高等教育的人都可以學習使用。

浙江省杭州市北部有一個小山村，叫青山村。如果你曾來過這里，就會一改對農村的刻板印象，為這里的山青水碧、幽幽竹林，或古樸或現代的村屋而感嘆，仿佛置身真正的世外桃源。走進村子，你可能更訝異，這里完全不是想象中閉塞的小山村，不時會碰見同樣來訪青山村的人，甚至有不少外國面孔；偶爾與村子里的人攀談，他們的鄉音告訴你，他們正是這里土生土長的人，他們中的很多人曾帶著自己的手工編織藝術品去過不少城市，不斷講述著青山村的故事，向外界展示——因為治水，可以為一個地方帶來多大的改變。

在青山村的故事里，你也會反復聽到一個名字——大自然保護協會（TNC）。青山村的故事從2014年開始，那一年，TNC正式在這里開始了針對龍塢水庫的小水源保護項目。

龍塢項目的起源

龍塢水庫建于1971年，為了喝上好水，當地人花了10年時間才把水庫修建好。青山村的村民們說，龍塢水庫的水遠近聞名，周邊4000多人都在此取水用水。但2014年7月的監測數據顯示，龍塢水庫雖然整體水質較好，水庫的29項指標中26項達到國家二類水質標準，但總氮、總磷和溶解氧處于三類或四類水質標準。而在龍塢水庫的水源地內無人居住，也無工業污染，那么，水庫的污染主要來自哪里呢？當地人也不甚明了。

TNC駐點青山村后，首先進行了走訪和調研。原來，在水庫周邊，幾乎每戶村民家都有一片毛竹林，村民們對此精心呵護，每年都可以收獲優質的竹筍和竹材。后來，隨著竹子和竹筍價格高漲，有些村民便通過更多地施肥來提高產量，并使用除草劑代替原來的手工清理雜草。村民們的收入雖得到了提升，但他們沒有意識到的是，自然本來就是相互連接的，那些可以提升竹林產量的肥料，可能在土壤中殘留，通過自由沉降對水庫產生污染。

為了解決龍塢水庫所面臨的農業面源污染這一主要威脅，2014年，在阿里巴巴公益基金會和萬向信托的資助下，TNC作為科學顧問，共同啟動了龍塢小水源地保護項目。TNC將國際上針對面源污染治理最有效的管理與資金機制之一水基金模式引入龍塢水庫，與萬向信托共同推動建立了水基金。通過兩次流轉，基本將水庫匯水區內對水源有重大生態影響的林地全部集中管理，杜絕使用農藥和化肥，慢慢改善了水庫的水質。同時，與當地政府一起進行“環境眾創共治”，通過樸門農業、廚余堆肥、垃圾分類、農業最佳管理實踐等自然教育方式幫助村民們提高環境意識，減少對化肥農藥的不合理使用。

全國范圍內，農業面源污染已經上升為水污染的最重要原因，TNC始終認為，除了利用傳統的水利基礎設施外（如通過化學和物理方式進行水質凈化等統稱為工程性治水），通過森林再造、河岸帶修復、濕地恢復、生態溝渠、隔離帶構建和農業最佳管理實踐等低成本的生態措施可以有效減少一般沉積物、營養物以及農藥等農業污染。而且，除了能夠從源頭提高水質，構造良好的生態系統，保護生態多樣性，相對于工程性治水，生態治水的成本也較為低廉，一般為工程性治水的1/10。而水基金模式則是實施生態治水的一條有效路徑。

初試水基金模式

TNC一直以來在全球實踐通過水基金模式幫助很多城市和地區解決水污染問題。截至目前，在全球范圍內，TNC已有29支水基金項目處于運作中，還有約30支水基金項目處于設計和創建階段。針對龍塢小水源地項目而設立的水基金，是TNC將水基金模式引入中國的首次嘗試。

簡單來說，水基金就是通過建立水源保護的受益者向上游保護項目付費的制度來保護生態環境從而提高水質，為下游用水者節省水處理的費用。水基金同時也是為政府、企業、公眾、公益組織搭建多方協力治水的平臺。通過信托等市場運作方式，在流域治理的科學框架下，將資金投向流域保護最具有成本有效性的重點區域、市場化投資項目和公益項目，實現環境生態價值的合理變現。

水基金不僅改變了龍塢水庫的水質，更改變了青山村村民的觀念，發展經濟并不需要以犧牲環境為代價。TNC供圖

2017年年底，龍塢水庫約1.7平方公里的匯水區已正式被余杭區林業水利局劃定為水源保護區，正式從村級小水源升級為法定保護區。TNC供圖

2015年11月，在正式建立起水基金后，龍塢水庫附近的農戶就將林地經營權以財產信托的方式委托水基金信托管理，農戶每年可以獲得與以往林地收益相當的補償金，并可以在信托期限結束時依信托運作狀況分紅。同時，除了初期合作伙伴的投入外，水基金也歡迎機構或個人通過投資或捐贈的方式為龍塢小水源地的保護提供資金支持，對于投資者同樣可以在信托結束時分紅。基于管理信托資產、開展下游產業合作和商業合作等需求，水基金成立了全資控股的社會企業，該企業利潤全部用于水源保護和環境友好型產業發展的相關工作。

同時，為了使水基金更有效地投入到水源保護中，也進行了一些特別的管理設計。比如，水基金設有顧問委員會，由委托人代表、TNC和受托人代表（萬向信托）組成，各方對水基金重大決策（資金使用、林地管理、項下公司重大決策等）有一票投票權，為保證信托公益性，公益環保組織TNC擁有一票否決權。

水基金作為一種有效的工具，最大的特點在于能夠調動多方共同參與水源保護，讓上下游居民共同享受水資源生態服務所帶來的多重效益。通過運用這一模式，龍塢水庫的水質得到了顯著提升。TNC聯合陶氏化學與浙江省環境監測中心共同實施的6次水質監測顯示，在項目實施后，總磷和溶解氧兩項不達標指標已從三類或者四類水提升至一類水水質，而一類水水質是河流的源頭或國家自然保護區才能達到的水質水平。

2017年底，在TNC與當地政府的配合下，龍塢水庫約1.7平方公里的匯水區已正式被余杭區林業水利局劃定為水源保護區，正式從村級小水源升級為法定保護區。

投資自然帶來的鄉村振興

2016年，一位去過青山村的人回憶說，當時他想從杭州市區打車前往青山村，卻因目的地太偏遠而被司機師傅拒絕，雖然他最終打到了車，但有些失望和忐忑，以為自己即將要去的青山村不過是個偏遠落后的小山村。但真正到了青山村，他很驚訝，這個村子青山環繞、綠水淙淙，街道干凈整潔，竹林郁郁蔥蔥，空氣沁人心脾，是他所見過的所有村莊里最美的一個。

青山村的巨大改變，不僅是當地的村民，更是自項目啟動以來就一直駐扎在當地的TNC工作人員也沒有想到的。啟動龍塢小水源地項目，最初的目的僅是治水，但隨著龍塢水庫水質的改善，吸引了更多的合作伙伴來到青山村，使整個村子都發生了改變，并正在走出一條以自然保護、生態旅游和文創傳統手工藝為支柱的生態村落道路。

比如，2016年，阿里巴巴公益基金會在此建立了阿里巴巴公眾自然教育基地，截至目前，每年有超過2000名阿里巴巴員工、其他合作企業員工、杭州市民和學生參與龍塢自然教育課程和公益活動。而在這個過程中，青山村的村民們不僅提供農家飯、民宿等服務，還逐步經過培訓，成為了志愿者、講解員、活動組織者等，為青山村開展環境教育和發展生態旅游提供基礎，同時也提高了自身的收入。

再如，在青山村，村民們一直有利用竹子編織生活日用品的習慣。TNC攜手傳統手工藝保護NGO融設計圖書館和一家電器公司，啟動了“The Lake ”系列項目。由融設計圖書館的設計團隊進行編織設計，將竹編技藝用于金屬編織，村民們通過幫助電器公司制作用于展覽的工藝品獲得收入。通過兩年多的合作，作品“The Lake——湖”“The Lake——水的一生”“The Lake——24膳”“The Lake——kitchen 炊”等相繼誕生，并在國際國內多個城市、包括“設計上海”、“米蘭設計周”等各類藝術展上參展，不僅向公眾傳遞了回歸自然的生活之道，同時，也向大眾講述了關于青山村的水故事。

經過長時間的合作，融設計圖書館把自己的辦公室從杭州市區搬到了青山村。他們改造了村里一個棄置不用的老舊禮堂作為辦公室，如今已經順利入駐。

看著自己生活的村子越來越好，青山村的人更切身感受到好的環境的重要性。現在，在青山村，除了通過水基金流轉集中管理的竹林，還有更多的水源地竹林，也禁止了農藥、化肥的使用，這是更多村民志愿加入到保護環境行列的結果。這也是因為通過水基金這一機制，以及更多地開發環境友好型產業，為村民們帶來了新的獲取收入的方式，讓村民切身體會到了經濟發展并不需要以犧牲環境為代價。

青山村老舊的禮堂被改造成了融設計圖書館的工作坊。融設計圖書館供圖

當然，青山村最大的改變還是這里的人。就像前文那位曾到過青山村的人所說，青山村和其他地方的村子一樣，大部分年輕人去往城市打拼，留守家里的更多的是老人和兒童，但這里的老人看起來并不孤單。他們去過很多地方，仍然最愛這里的山山水水，他們在青山村過得有滋有味，因為這座成長中的生態村正在與世界相連。

發起“小水源地保護合伙人”項目

龍塢小水源地項目非常具有借鑒意義。水利部、衛生部發布的《農村飲用水安全衛生評價指標體系》顯示，我國有3.23億農村人口飲水不安全，占農村人口的34%，90%以上的農村水源地面臨農業面源污染的威脅。不僅如此，很多農村水源還位于我國一些重要江河的上游，對于大江大河的生態保護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

為了推廣龍塢小水源地項目的經驗與技術，TNC龍塢項目將發起“小水源地保護合伙人”項目。TNC龍塢項目計劃將龍塢小水源地的保護經驗開發成為一個簡單易懂的工具包，只要是受過基礎高等教育的人都可以學習使用。這個項目希望能夠為更多的機構和有志于改變家鄉水環境的群體賦能和提供幫助，如為其提供相關的培訓，輔導保護項目的設計與執行，并幫助對接科學保護、社區產業、企業品牌、行業協會等多方面的資源等。

另外，在更大的水源保護尺度上，基于龍塢的項目經驗，今年，TNC作為科學顧問，在阿里巴巴公益基金會、民生人壽保險公益基金會的支持下，由萬向信托作為受托人，共同發起成立了千島湖水基金。

千島湖位于浙江省杭州市淳安縣和建德市境內，從今年起，已成為杭州等城市約1000萬人的飲用水水源地，占杭州飲用水供給的50%以上。TNC希望通過在千島湖這個更大尺度的水源保護項目中踐行水基金模式，為中國水源保護探索構建更為有效的長效機制。

水對于一座城市的意義，甚至會超越水本身。我們相信，通過水基金這一平臺，千島湖項目所帶來的改變不僅僅在于水，還在于與自然、與水緊密相連，生活在那里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