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一一



從來沒有人能知曉未知的命運,但造物之神偶爾也會偏頗,使有些人從一出生就帶著巨大的財富而來,這財富是天賦或是美貌。她,希里黛玉,就是擁有令人嫉妒的美貌,被命運選中的寵兒。
——題記
希里黛玉的印度名字是Sridevi,1963年8月13日在印度南部泰米爾納德邦出生。她是長女,她的到來并沒有緩解這個家庭愁云籠罩的貧困日子,相反多添了一張嗷嗷待哺的小嘴,窘迫的日子更是雪中加霜。為了不讓自己成為父親和母親爭吵的導火索,小希里黛玉總是盡量乖巧懂事,沒有事情絕不在父母面前戲鬧,而是躲藏起來獨自玩耍。沒有玩伴她就用菖蒲編成籃子撿雞蛋花,滿籃子的雞蛋花就像一個打開的香囊。花朵的芳香使它忘掉孤獨和寂寞,她獨自圍著花籃跳舞。夜晚天幕上繁星閃爍,偌大空曠的田野變成她一個人的。她想像自己化身為許多人,她是一個陌生的女孩,她是一個陌生的男孩,她是一個母親,她是一個父親,她是一個老人,她也是一個嬰兒,這個游戲讓她快樂無比,百玩不厭。不知不覺中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心中扎了根,那是像果核一樣的東西。
慢慢地,母親發現小希里黛玉變得沉默不講話了,愛以眼神來表達她的喜樂。母親擔憂用手摸摸她的額頭,這孩子別不是生病了吧。母親跪在案塌前合手祈禱,她為小希里黛玉祈禱,祈禱她健健康康長大,將來能嫁得一個好人家,這是一個母親對女兒最大的期望了,這也是她們身為印度女兒唯一的宿命。但愿女兒不要像自己一樣,長大成人后這樣愁苦度日,她也為自己祈禱,但是她為自己祈禱的只有健康了。在印度一個女人結了婚她這一生的命運就到頭了,她性愿有一個好身體能保護著小希里黛玉長大。
在成長的漆黑之夜中,命運之神有時候總是不能夠忍耐,想要掀開未來重重的帷幕,泄漏一點光亮,昭示暗藏的秘密。四歲時,和過去所有日子一樣普通的一天,小希里黛玉像往常一樣獨自在她的世界里玩耍,她把撿來的雞蛋花分別堆成幾堆,每一堆都代表著她的一個朋友,她為她們取名字,萊睿,林達,伊沙……她從每一堆花里取出一朵放在草地的中央,代表著她的每一個朋友們正拿出自己的財富,現在她們要一起做一個游戲。她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倒數,三、二、一……游戲開始了,她睜開眼睛驚得倒退一步,不是虛幻,是真的,一個卷頭的印度男人正俯身臉對臉看著她,問她,愿不愿意拍電影?拍電影是什么,是跳舞嗎?要知道她除了跳舞什么也不會,那個男人說,可以這么說吧,你愿意嗎?她平生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跳舞,還有黑呼呼的機器對著她,他們說那是攝影機,人們將通過它在電影院里看到她,她的父母也是會人們中的一位。希里黛玉說,我愿意。
她們給她穿上漂亮的舞裙,為她戴上頭飾,像皇后的王冠一樣華麗。她還是有一點點緊張的,但很快她就忘掉了。她旋轉,她跳躍像過去無數次一樣在草地上獨自跳舞一樣,閉上眼睛,眼前的這些陌生人,也不過是她曾經那些從沒有真正出現過的朋友罷了。原本吵雜喧鬧的人群安靜下來了,所有人的目光追著她的身影,音樂好像飄遠了,世界寧靜得能聽到她衣角翻飛與空氣相撞發出的簌簌聲,觀看的人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她。他們眼前的她像是舞動的花朵帶著風,奪人心魄。雖然最后呈現在熒幕上屬于她的只有短短幾個鏡頭,但是就像是有微弱的光亮,照耀了被黑暗重重包裹的她。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一個不同于以往的、也無法用語言描述給任何人的愉悅,也包括她至愛的母親。她是生長在黑暗中的花朵,而那幾個短短的、被許多人看見的鏡頭則是她頭頂上的星光,但是這星光很快就黯淡了。
弟弟妹妹的相繼出生將這個家徹底壓垮了,希里黛玉不得不抱著幾本破舊的書本,離開了她留戀不已的學校,她才剛剛只認得幾個字而已,通往世界的門關被上了,她跌回到更深的黑暗之中。照顧年幼的弟弟妹妹,幫助母親做繁瑣的家務成為她生活的全部,而這些一日一日互相抄襲的生活,將重復在她的整個一生中。在她周圍她眼見到的,上到她的祖母,她的母親,她所能見到的任何一個印度女人,她們一生的命運都如出一轍,從沒有濺起任何漣漪的驚奇,一眼就能看穿她們的一生。她們畢生的全部作業,就是作為男人附屬的存在,生育兒女獻身家庭的不二選擇,不出意外,希里黛玉,她的一生也將在這樣的河流中度過。
雖然心靈之花在黑暗中沉睡,但身體像樹木日日夜夜從不停止生長,苦悶之余讓希里黛玉感到恐懼的是,鄰居家的塔拉在昨天成親了,確切地說是被她的家人賣給一個足可以做她爺爺的男人。她們家收到的禮物聽說是讓人羨慕到嫉妒的數目。可是塔拉和希里黛玉一樣的年紀,不過才剛剛十二歲……。旋轉,旋轉,旋轉再旋轉,直到天地混沌在一起,她覺得此刻自己就是塔拉,郁積在心中的難過和痛疼,正通過她舞動的身體尋找奔騰而去的出口。
“希里黛玉”,有人喊出她的名字。大汗淋漓的她回頭,迎著她的那張臉她并不陌生,雖然過去了很久,但是她仍個能認出他。那個曾經給她指出光源所在方向的人,那個導演。現在他再次化身命運之神降臨,并將從此指引她走上通往光明之路。
她開始接拍電影,一部、二部、三部……,她成為了一個演員,雖然她在屏幕上講的泰米爾語和泰盧固語等,并不是印度的語言之王印地語,但并不妨礙她正被人們認識并喜愛。現在她真正在屏幕上化身為不同的人,去結交她們,感受她們世界里的痛苦與快樂,最后成為她們出現。
觀看電影的人們通過電影上的那些人物,開始熱愛作為載物的她,為她送去許多許多鮮花和掌聲,她的大幅海報出現在大街小巷,連她不會寫下自己的名字,終生沒有讀過書的母親也能看到并為之驕傲。她還被授予像征著尊重的美譽與獎杯——這在她的家族中,在以男性為王的印度電影界中前所未有,這令她有一點點自豪。但她從不驕傲,盡管她重寫印度女人的命運,自主選擇所愛的男人與他組建幸福的家庭,生育—雙兒女;盡管她邁進了有著電影天堂之稱的寶萊塢,在無數部印地語電影中充當女主角,甚至風頭蓋過有著至上權威的男影星,被喜歡她的觀眾愛稱為電影皇后;甚至在她榮獲國際獎項后,被一向嚴苛的政界要人稱為印度的女兒,印度的驕傲,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過仍是那個在黑暗中奔跑的小女孩。做為一個生命,她所有的努力都是要穿過黑暗,生長在光亮里,為此她從始直終從沒懈怠地努力奮斗著,她沒有辜負自己,也沒有辜負命運贈給她的美貌。
2018年2月24日,希里黛玉因心臟病遽然離世。沒有任何人會否認,跟隨希里黛玉這位多才多藝頂尖演員而逝的,不僅僅是一個人努力生活創造的奇跡,而是一個令人致敬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