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構一場雪

沈建基

每朵雪都是小小的燈盞

1

天堂之門我窺視已久

縫隙里有一顆星為我閃爍

一層又一層陰沉的云

讓門內人抑制不住逸出

二片三片 舊時光里的片段

繼而不可收拾地噴發

2

走過板橋的青竹滿頭已白

山寺外的石頭一把雪一把淚地難過

舊車轍遠去不見歸路

聲聲木魚敲動暮色 紛紛揚揚

一山白得比一山憂郁

蒼茫，一條河靜止 不再飄

3

一列綠皮火車亮起燈火劃過對岸

黑夜隨后合攏 沒有黃銅鑰匙

一只飛鳥在天空漸失體溫——

此時，每朵雪都是小小的燈盞

小沙彌把跌落云層的星子掃進院內

那時

一擔谷物之重

在板橋霜上烙下第一行人跡

那時，我是牛犢 夢初醒

曠野、草垛和瓦舍全白了

村落蟄伏無聲，四野更顯空曠

霜匍匐著走遠 長河靜止

一河薄冰照不見那時的倒影

半邊曉月落盡一夜飛霜

只剩底色薄白如紙 曙色微紅

想起河頭那機房的孤獨

一盞燈亮過，又熄滅于長夜

拉琴女

在大理石階梯為婚慶拉琴

二行幽燭明滅 白紗裙單薄

琴音喑啞一如寒夜流云

燈火璀璨樓上 一廳嘈嘈

拾級而上的人沒有一個留意她

像“賣火柴的小女孩”——

也是這樣大雪 也在隆冬

虛構一場雪

鐘聲響過，我一直在期待一場雪

用白潔覆蓋時光的憂傷

春天早已走遠 舊事依然锃亮

潮汐牽著月亮走來走去

找不見一片神丟失的羽光

那么，就虛構一場雪吧

讓山川和河流從雪原走向遠方

我的馬車又在哪兒？

世界喧囂與我無關

多少人正在路上 還在路上

我只聽麥子雪下的呼吸

往事

風一直吹 吹著，吹著

從雪地里吹出嫩綠

雨一直下 下著，下著

把雨水滴滴落成經文

看一眼陰晴不定的天空

沒有太陽就捂緊

一件一件的往事 讓它們

開出朵朵紫色的丁香

因為那是她曾經喜歡的花兒

一如風鈴叮當把遠方搖響

九九重陽

南山青青白云里

掩埋先人也掩埋落葉

滿坡陽光把山川染得金黃

釀一壺菊花酒得用千仞明月光

游子歸來長跪在山岡——

西邊的太陽東邊是月亮

一枚落葉在地上飄來飄去

望得見大海望不見那年的炊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