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鞋里的生活藝術

記者 丁云 通訊員 陸伊雯

殷林娣手上的一雙地道的、純手工的白洋灣虎頭鞋，對于看慣了精致刺繡的蘇州人來說，看起來并不復雜，但實在充滿了別具一格的韻味。

民間有情有藝

與精致的、耗費時力長久、又蘊涵大量審美品味的宮廷把玩藝術品相比，虎頭鞋這種淳樸的民間生活消費品，卻是百姓生活的真實寫照，東西價廉實穿，外加寓意吉利。但即便只是稍作修飾，也包含了制鞋人的心思、愿望和智慧。

簡單的線條、濃郁的色塊，抓住了老虎的“王”字紋特征，對特征抽象、簡明的勾勒，卻刻畫出了老虎怒目瞪眼的兇相和胡須一顫一顫時的戒備狀態。鞋面、包邊及虎臉刺繡、虎須毛線都有著各種色彩搭配和大膽撞色，把握得恰到好處，也醒目地標識著白洋灣地區民間特有的藝術審美。

既要辟邪，要防百毒侵害，就要威猛剛烈。中國人視虎為神獸，民間以為可以鎮祟辟邪、保佑安寧。《風俗通》里說，“虎者陽物，百獸之長也。能噬食鬼魅，……亦辟惡”。所以民間取虎為辟邪之用。尤其端午節。對于羸弱的孩童來說，能穿一雙氣勢洶洶的虎頭鞋是再好不過了。而既然是孩子穿，虎虎生威之余，再增添一點活潑和可愛就更好了。于是這么一雙虎頭鞋樣式就出來了。

金閶新城富強新苑的殷林娣從十七八歲開始制作虎頭鞋，外婆也做，母親也做，那時候村里不少人會這門手藝。如今，她63歲，擔憂著往后可能覓不到做鞋面的士林布了，用來扎老虎胡須的開司米毛線也快用完了，每年能做的虎頭鞋數量也逐漸減少。說明往日民間孩童穿的虎頭鞋，用料也都很普通、平凡。但不管富人、平民，疼愛子孫，祈愿子孫安安康康，能夠長命百歲的心愿是一樣。所以民間的愛用心思來填滿。縫制這樣一雙鞋，殷林娣要花上三四天的空閑時間。擱在過去，雖遠不及宮廷定制般奢侈，花費數月精工打造，但也飽含長輩十足疼愛了。這么一雙里里外外純手工的虎頭鞋，砸吧一下倒也韻味十足。

“惡月”孩童穿衣辟毒

殷林娣帶著老花鏡，手指上戴著頂箍，一針上，一線下，來來回回。虎頭鞋做了這么多年，技藝早已醇熟。她又加入了自己的想法和設計，嘗試了其他面料，虎臉刺繡也做了全新的設計嘗試，與傳統樣式相比，倒也顯得涇渭分明。

虎頭鞋大多是給滿月或周歲的孩童穿的，不過手掌大小，更小的只有長約七八厘米。鞋面一般為紅、黃、綠等色彩艷麗的顏色。

小小一雙虎頭鞋，剪鞋樣、粘鞋幫、繡虎臉、納鞋底、掩鞋口，直到把鞋幫和鞋底縫到一起，鞋子成型。最后，用彩色毛線扎出虎須，虎頭鞋立刻就有了生氣。走路還有些蹣跚的孩子一穿上虎頭鞋，兩邊絨絨的虎須上下顫動，鞋子和孩子立馬都有了精神頭，顯得生龍活虎、虎虎生威，也難怪長輩們要在端午硬給孩子穿上這樣一雙鞋，保平安，也討人喜歡。

殷林娣說，在白洋灣地區傳統過端午，不僅腳蹬虎頭鞋，孩子們還會穿上由長輩提前到裁縫那里定制、備好的一套“五毒衣”，衣服大多明黃色，上面繪著老虎以及蛇、蝎子、蜈蚣、壁虎、蟾蜍“五毒”圖案。

民間講，農歷五月天氣濕熱，人易生病，各種毒蛇毒蟲異常活躍，一不留神就可能被咬，農歷五月因此又被稱為“毒月”、“惡月”。孩子屆時穿上五毒衣、虎頭鞋，戴上虎頭帽，在脖頸、手腕、腳踝上纏繞五色絲線，脖子里掛上香囊，在額頭和腳底點上雄黃，就可以辟邪去穢，不受毒蛇毒蟲傷害，以保健康、平安。

水流不止，技藝不斷

而端午這一天，大人們也不會閑著，門前懸掛菖蒲、艾葉，有的人家還要掛鐘馗像，燃香點燭祭祀，門上窗上貼上五毒圖。

至今時今日，很多端午的傳統民俗已經淡出了人們的生活。虎頭鞋漂亮、討喜，又吉利，手工納的鞋底，更是透氣環保，孩子穿著不易出腳汗，因此，周圍有寶寶的人家都免不了要來向殷林娣來討要一雙。她也覺得不做虎頭鞋太可惜，每年仍堅持抽空多做幾雙，送給有孩童的親戚鄰里。

但若要說起制作來，別說年輕人，從納鞋底開始，現在會手工制布鞋的老年人，又能有多少？虎頭鞋制作過程繁瑣、費勁，小小一雙，就算跟殷林娣同時代，也不一定能做像樣。近來就更少有年輕人學這門制鞋手藝了。

殷林娣倒是熱情、爽朗得很，街坊領居和學校的孩子們愿意學做虎頭鞋的，她都會手把手地教。街道、社區，或是蘇州市里舉辦民俗活動時邀她去表演、講課，她也都興致勃勃地參與。

富強社區前段時間也有計劃以她為核心，開個學習培訓班，組織盡可能多的居民將制作虎頭鞋當作一項愛好，都來學一學，既能讓大家感受傳統民間手工藝的心思靈巧，又能讓虎頭鞋制作技藝像涓涓細流一樣，即便不能發揚光大，也水流不止，技藝不斷，代代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