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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場域變遷中的商務印書館與近代小說
——以十集系列“說部叢書”為研究視角

2018-06-17 10:18:06
文藝理論研究 2018年2期
關鍵詞:小說

文 娟

1902年,梁啟超創辦《新小說》,并在其上刊發《論小說與群治之關系》,提出“小說界革命”之后,以小說開啟民智、改良社會的思想觀念迅速為廣大知識分子所接受,創辦小說期刊以及出版新小說單行本方興未艾。1903年,“在商言商”的商務印書館隨即開始響應梁氏倡議,一方面創辦《繡像小說》,“借思開化夫下愚,遑計貽譏于大雅”(“上海商務印書館《繡像小說》”);一方面匯集“歐美大家所作,近時名流所譯”(“商務印書館說部叢書全部出售”),出版翻譯小說,后者即成為清末民初中國社會中最為知名的小說書籍品牌——“說部叢書”。

商務印書館的“說部叢書”,先后出現了十集與四集兩個系列,其中十集系列每集10種,共計100種,出版時間從1903年持續至1908年??型瓿芍?,該書局曾經在《中外日報》上刊登廣告,其中云:“本館自癸卯年創行‘說部叢書’,至今,五、六年間成書十集。其中有文言,有白話,或譯西文,或采東籍,凡偵探、言情、滑稽、冒險以及倫理、義俠、神怪、科學,無體不備,無奇不搜。歐美大家所作,近時名流所譯,亦雜見其中,誠說部之大觀也”(“商務印書館說部叢書全部出售”)。寥寥數語,不僅總結了光緒末年出版的“說部叢書”幾個特點,翻譯語言“有文言,有白話”,譯著來源“或譯西文,或采東籍”,作品類型則是“無體不備,無奇不搜”,而且還體現出“小說界革命”之后的文學場域變遷對于出版機構的影響。由于商務印書館在行業中舉足輕重的地位,它的某些選擇也對文學場域的變遷產生了影響,這樣的互動在某種程度上也影響了中國近現代小說的發展進程。

一、小說作品來源異域化:東籍西文,兼而有之

清末的中國社會中,小說書籍的出版已經相當繁盛,不過,除了偶然出現的《昕夕閑談》等寥寥數種翻譯小說,大部分都是對中國傳統舊小說的翻印。從1874年申報館鉛印《儒林外史》引發舊小說翻印熱潮(文娟 12—16),至1895年商務印書館成立前兩年,據潘建國在《鉛石印技術與明清通俗小說的近代傳播》中的統計,各書局共計翻印通俗小說248種??梢哉f,此時的文學場域中,就小說作品來源而言,傳統舊小說占據絕對的主導地位。不過,在商務印書館成立的1897年,新變的因素開始產生。此時,甲午中日戰爭剛剛結束兩年,中方的慘敗使社會精英開始深刻反思,這種反思在文學領域的表現,以嚴復和夏曾佑1897年11月發表的《本館附印說部緣起》為代表,其中明確指出“夫說部之興,其入人之深,行世之捷,幾幾出于經史上。而天下之人心風俗,遂不免為說部之所持。[……]夫古人之為小說,或各有精微之旨,寄于言外,而深隱難求;淺學之人,淪胥若此,蓋天下不勝其說部之毒,而其益難言矣。[……]且聞歐、美、東瀛,其開化之時,往往得小說之助”(《國聞報》)。在肯定小說易于深入人心的同時,揭示了中國傳統舊小說弊端和外國小說在美、日及歐洲各國改良變革中所發揮的作用。

此后,嚴、夏二人的觀點尤其是對外國小說的作用的認識,獲得了以“狂愛”《本館附印說部緣起》的文壇領袖梁啟超為代表的眾多知識分子接力式的不斷推廣:梁啟超在《譯印政治小說序》寫道:“在昔歐洲各國變革之始,其魁儒碩學,仁人志士,往往以其身之所經歷,及胸中所懷政治之議論,一寄之于小說。于是彼中綴學之子,黌塾之暇,手之口之,下而兵丁、而市儈、而農氓、而工匠、而車夫馬卒、而婦女、而童孺,靡不手之口之,往往每一書出,而全國之議論為之一變”(37—38);維新派小說評論家邱煒萲在《小說與民智之關系》一文中認為:“故謀開凡民智慧,比轉移士夫觀聽,須加什佰力量。其要領一在多譯淺白讀本,以資各州縣城鄉小館塾,一在多譯政治小說,以引彼農工商販新思想”(47);《杭州白話報》編者稱:“如日后擴充,能將泰西政治學業諸小說,依次演義,斯于開民智之事收效應愈速”(“《杭州白話報》書后”);北京小說改良會的創辦者則進一步強調:“歐美強國歲出小說以萬計,適以益其文明”(“小說改良會敘”)。一時間,從南到北,從國內到國外,翻譯外國小說尤其是歐美發達國家的小說,以喚醒愚蒙,達到改良社會,救亡圖存目的的思想成為了知識分子階層的共識,出版機構在選擇小說書籍時,開始呈現異域化的傾向,即小說這一文體的選擇空間開始從內向外轉移。

雖然就目前所掌握的資料來看,商務印書館主事者對于出版“說部叢書”的緣由并無相關闡釋,但是與“說部叢書”幾乎同時出現的該館所辦期刊《繡像小說》,在創刊號中刊載了一篇署名“商務印書館主人”的文字——《本館編印繡像小說緣起》,可以為我們提供一些參考。其中云:

歐美化民,多由小說,搏桑崛起,推波助瀾。其從事于此者,率皆名公巨卿,魁儒碩彥。察天下之大勢,洞人類之頤理,潛推往古,豫揣將來,然后抒一己之見,著而為書,以醒齊民之耳目,或對人群之積弊而下砭,或為國家之危險而立鑒。揆其立意,無一非裨國利民。支那建國最古,作者如林,然非怪謬荒誕之言,即記污穢邪淫之事,求其稍裨于國、稍利于民者,幾幾乎百不獲一。夫今樂忘倦,人情皆同,說書唱歌,感化尤易。本館有鑒于此,于是糾合同志,首輯此編。遠摭泰西之良規,近挹海東之余韻。[……]借思開化夫下愚,遑計貽譏于大雅。嗚呼!庚子一役,近事堪稽,愛國君子,倘或引為同調,暢此宗風,則請以此編為之嚆矢。(68—69)

以上文字對于歐美小說的推崇,“或對人群之積弊而下砭,或為國家之危險而立鑒。揆其立意,無一非裨國利民”;對于中國傳統舊小說的指責,“作者如林,然非怪謬荒誕之言,即記污穢邪淫之事,求其稍裨于國、稍利于民者,幾幾乎百不獲一”;以及對于商務印書館未來的刊行計劃“遠摭泰西之良規,近挹海東之余韻”和刊行目的“借思開化夫下愚,遑計貽譏于大雅”的聲明,所詮釋的正是以“小說界革命”觀念為主導的文學場域中,小說作品來源異域化變遷,以及作為一家應變性較強的出版機構對于這種變遷的回應。商務印書館主人在《繡像小說》中表達出來的小說作品選擇傾向,應該可以視為十集系列“說部叢書”作品,形成“或譯西文,或采東籍”特點的一個注腳。

十集系列的特點之一就是以翻譯小說為收入對象,并且在譯著來源上西文與東籍兼而有之:從版權頁著錄來看,100種小說中英國作品63種,美國作品9種,日本著譯作品18種,可以說來自這三個國家的作品幾乎占90%。這一現象的出現,與上文中所論及的清末文學場域變遷之間存在著莫大的關系:即在以梁啟超為代表的知識分子推波助瀾下,翻譯小說尤其是歐美翻譯小說出現在文學場域之中,并且呈現出逐漸代替中國傳統舊小說,成為小說出版主角的趨勢。

不過,十集系列“說部叢書”并未像民國年間出版的四集系列第三集那樣“均系歐美名著”(“商務印書館新譯說部叢書”),而是出現了18種日文著譯小說。這樣的異域化特點,一方面與當時梁啟超推崇日文小說有一定關系,他曾經指出:“于日本維新之運有大功者,小說亦其一端也。明治十五、六年間,民權自由之聲,遍滿國中[……]翻譯既盛,而政治小說之著述亦漸起,如柴東海之《佳人奇遇》,末廣鐵腸之《花間鶯》、《雪中梅》,藤田鳴鶴之《文明東漸史》,矢野龍溪之《經國美談》(矢野氏今為中國公使,日本文學界之泰斗,進步黨之魁杰也)等”(“飲冰室自由書”)。而其親自翻譯的《佳人奇遇》和極為推崇的周宏業所譯《經國美談》又一度成為晚清文化市場上的暢銷書籍,引發了讀者對于日文翻譯小說的極大關注;另一方面,則與1903年日本金港堂為了擺脫牽涉教科書“賄賂案”的困境與當事人的尷尬,到中國尋求投資合作,進而入股商務印書館有一定關系。與商務合作之后,金港堂不僅帶來了資金與技術,還帶來了日本的書籍,從《申報》所刊《上海商務印書館廣告》來看,商務印書館還曾經代售日本雜志和圖書,其中就包括“雜志九種:教育界、文藝界、軍事界、青年界、婦人界、少年界、少女界、考古界、哲學雜志”以及“小說及文藝各書”等等。由此看來,從1903年開始實施的十集系列“說部叢書”出版計劃中包括不少日本小說,對于商務而言,既符合當時的時代潮流,又是一種較為便利的選擇。例如“說部叢書”中吳梼的第一種作品《賣國奴》,就直接翻譯自金港堂出版的登張竹風譯作《賣國奴》,而有的譯作如《美人煙草》則來自當時日本最大的綜合性雜志《太陽》。此外,據樽本照雄《清末民初小說目錄》的著錄,重譯者署名“編譯所”的《環游月球》《珊瑚美人》《懺情記》等作品,分別從博聞社、三友堂、大川屋這些日本出版機構所刊行的日文小說轉譯,此種情況應該與金港堂入股之后所帶來的小說書籍與雜志等資訊密切相關。

從1896年《時務報》上刊載5則柯爾道南的偵探小說,到提出“小說界革命”的1902年,此6年中雖然翻譯小說正在逐漸被大眾所認可和接受,但是所占市場份額非常有限,據統計,單行本不過寥寥15種(重復出版者不計);但是6年之后,在十集系列“說部叢書”出版的1908年,據陳大康師的《中國近代小說編年史》(六卷本)統計,翻譯小說單行本數量已經驟然增加到439種,是之前的30余倍,因此,徐念慈寫作《余之小說觀》,談及小說市場的情況的時候說:“綜上年所印行者計之,則著作者十不得一二,翻譯者十常居八九”(3)。如果說1896—1902年出版的那15種譯作是始于青萍之末的“微風”,是文學場域中小說作品來源異域化的開端,那么“小說界革命”開始之后,商業嗅覺敏銳的商務印書館,1903年開始以“說部叢書”這一龐大出版計劃加入其中,則進一步強化了這種小說作品來源異域化的趨勢。

可以說,一方面由于“小說界革命”前后的文學場域的變遷,商務印書館的小說出版呈現出異域化的選擇傾向;另一方面商務的“說部叢書”暢銷又為其他書局樹立了值得效仿的榜樣。在眾多出版翻譯小說的書籍中1904年曾樸開辦的小說林社“專售東西洋小說”(“小說林新書”),希望“渡來歐美入神出天之思想,佐以東亞鏤心怵目之文章”(“小說林第一次”),出版宗旨與作品選擇方式都與商務的“說部叢書”異曲同工,而且是清末僅次于商務印書館的翻譯小說出版機構,與商務印書館一起,共同強化了“小說界革命”主導下,文學場域變遷過程中新出現的這一特征。

二、小說類型可視化:標新立異,無奇不有

中國古代通俗小說有不少源自說話藝術的世代累積型作品,所謂“說話有四家,一銀字兒,謂煙粉靈怪之事;一鐵騎兒,謂士馬金鼓之事;一說經,謂演說佛書;一說史,謂說前代興廢”(“都城紀勝”),可見在通俗小說發展過程中就自然暗含著這樣的小說類型劃分,但是將此劃分通過可視化的方式呈現在讀者眼前,即給作品增加顯著標示,卻是發展到晚清才出現的。這類標示主要以內容作為劃分標準,因此,也可以說除了小說作品來源異域化,當時文學場域變遷的另一個方面就是小說類型開始可視化。

最早根據內容對小說進行標示的應該是梁啟超,1898年,他翻譯的《佳人奇遇》在《清議報》上刊載之時,明確將其標示為“政治小說”,而且還特意撰寫了一篇影響頗大的《譯印政治小說序》置于小說之前。1902年梁啟超創辦《新小說》的時候,對小說作品進行了更為細致的標示,在介紹該雜志的文章《中國唯一之文學報〈新小說〉》中,他將所刊作品分為:歷史小說、政治小說、哲理科學小說、軍事小說、冒險小說、偵探小說、寫情小說、語怪小說等十大類型(《新民叢報》)。不過,在1902—1903年之間,小說單行本的標示卻并非那樣普遍,例如1903年廣智書局的《十五小豪杰》《未來戰國志》、作新社的《政海波瀾》,都沒有標示,而1902年香港中國華洋書局的《瑞士建國志》標“政治小說”,1903年廣智書局的《極樂世界》標“理想小說”,文明書局的《鐵世界》標“科學小說”等。此后,隨著《新小說》影響的日益擴大,仿照其創刊的《新新小說》《月月小說》《小說林》都對其上的作品進行了標示,由此擴展開去,標示也逐漸在小說單行本中流行開來。正如陳大康師所言:“自此以降,小說有標示成了十分普遍的現象。其時共有108種報刊,47家書局、報社等,共1075篇小說有標示,梁啟超的推廣可以說得到了相當的成功”(133)。

由于十集系列“說部叢書”的出版時間從1903年持續至1908年,因此,文學場域中這種小說類型標示可視化的發展趨勢,也完全反映在其出版過程中??疾槟壳翱梢姷摹罢f部叢書”,不難發現,封面標示的出現大約在1904年。這一年出版的“說部叢書”第一集第七編《環游月球》的封面出現了“科學小說”字樣,此后小說標示開始逐漸為其他作品出版時所采用。例如1905年出版的《小仙源》標“冒險小說”,1906年出版的《澳洲歷險記》標“冒險小說”、《波乃茵傳》標“寫情小說”,1908年出版的《新飛艇》標“科學小說”、《情俠》標“艷情小說”等等。不過,這一時期出版的“說部叢書”并非所有的封面都有標示,例如1905年出版的《魯濱孫漂流記》《曇花夢》《撒克遜劫后英雄略》,1906年出版的《紅礁畫槳錄》《秘密電光艇》《蠻陬奮跡記》等封面上都未出現標示。但是到1908年出版全集100種的時候,幾乎所有小說書籍的封面都赫然可見清晰的標示。即前面所引用的《商務印書館說部叢書全部出售》廣告中所言“凡偵探、言情、滑稽、冒險以及倫理、義俠、神怪、科學,無體不備,無奇不搜”。以下表格根據十集系列“說部叢書”的標示,對所收入小說進行了統計:

“說部叢書”標示統計表

續表

從中我們不難發現,“說部叢書”100種作品被詳細地標示為25個類型,其中既有今天為我們廣泛接受的偵探、言情、冒險、科學、歷史等,也有頗具當時特色的道德、國民、警世、理想、立志等,通過標示將小說類型予以可視化呈現,實際上相當于出版機構提前為讀者進行了簡單的分類,便于他們根據個人的喜好進行選擇,同時也是一種吸引讀者的方式,藏書家陸昕在談及“說部叢書”的標示時就曾經表示,“我的好奇心就是被這五花八門的名目打動了”(208)。

雖然表面上呈現出“無體不備,無奇不搜”的特點,但是由于過于細致,這些小說標示又存在重復與邏輯不統一的缺陷,例如,冒險小說與探險小說兩種類型的具體區別就并不明顯,航海小說似乎同樣可以歸入冒險或者探險之中。對此,陸昕指出:

關于愛情這一類的書,它就標著愛情小說、寫情小說、哀情小說、言情小說、艷情小說、婚事小說這些個名目。愛情能不言情?哀情能不寫情?艷情還不該談婚論嫁?天知道這里邊怎么劃線!再比如政治小說、國民小說、警世小說、醒世小說、諷世小說,社會小說這些名目,猜都能猜出它們的內容大概一致。你想,警世、醒世、諷世能有什么區別?政治、國民、社會還不是一回事?而且忽而冒出個立志小說,忽而冒出個實業小說,又忽然出來個理想小說,你說立志難道就不需要理想?(207—208)

這樣的問題,其實也是近代小說標示由于過于追求標新立異而出現的一個通病。以與情感相關的小說標示為例,十集系列“說部叢書”標示為言情、寫情、愛情三種,而《月月小說》將此種類型的作品標示為言情、俠情、奇情、苦情、癡情等若干種,《禮拜六》更是出現哀情、怨情、艷情、懺情、慘情、災情、丑情、喜情和滑稽言情等10余種??梢哉f,小說類型可視化在吸引讀者購閱興趣的同時,也出現了了劃分標準隨意,標示類別交叉,概括內容指向性不明確等問題。商務印書館似乎對此視乎也有所意識,例如上述引文中陸昕所提及的“婚事小說”《媒孽奇談》與《一仇三怨》,現在我們還能從民國初年再版的這兩種小說的封面看到這個標示,《民國時期書目出版匯編》所收入的1916年第58期商務印書館《圖書匯報》中也是如此標示(劉洪權 217),但是從1919年第92期《圖書匯報》開始,小說標示已經由“婚事”變成了“言情”(劉洪權 280),另一種作品封面標示為“道德小說”的《一柬緣》,此時也同樣變成了“言情”。出現這些變化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當時言情小說廣受歡迎,市場潛力巨大,對于讀者來說,“言情”標示顯然比“道德”和“婚事”更具有吸引力;另一方面,很可能編輯已經意識到所謂的“婚事”與“道德”作為小說的標示,實際上與言情、社會、倫理等都存在一定的交集,指向性并不明晰,故而進行了一定的合理化調整。

雖然“說部叢書”的小說標示存在邏輯混亂等種種不足,但是其將作品類型加以可視化的呈現,還是能使我們對近代社會中讀者對于小說的接受情況有所了解。從上述表格的統計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數量最多的是標示為“偵探小說”的譯作,有25種,其次是言情小說,如果將后來改標示為“言情小說”的2種“婚事小說”和1種“道德小說”,以及同屬言情作品的“寫情”2種、“愛情”1種全部計算在內,此種類型的小說則有24種,那么偵探與言情完全占據了十集系列“說部叢書”的半壁江山。徐念慈在《余之小說觀》中曾言:“他肆我不知,即小說林之書計之,記偵探者最佳,約十之七八;記艷情者次之,約十之五六;記社會態度、記滑稽事實者又次之,約十之三四;而專寫軍事、冒險、科學、立志諸書為最下,十僅得一二也”(7)。也就是說,緊接著商務“說部叢書”出現的小說林版系列翻譯小說,占最大比例的作品也是偵探和言情兩種類型,而并非梁啟超在“小說界革命”中所大力提倡的政治小說,在這一點上與商務印書館驚人地相似。

兩家出版社中,商務印書館稱“借思開化夫下愚,遑計貽譏于大雅”,小說林社稱“改良社會起見,爰投身說海,鈴鐸同胞”,表面上看似與梁啟超所提倡的“小說界革命”理念異曲同工,但是付諸實踐的過程中,卻在高舉“小說界革命”旗幟的同時,不斷迎合讀者的審美需求。尤其是商務印書館,因為其小說出版在當時業界起著引領的作用,“說部叢書”一版再版,讀者眾多,由此自然就引發了“小說界革命”在延續的過程中,發生了轉向,即從強調小說的功用性變為重視小說的娛樂性和可讀性,偵探、言情、冒險、神怪都成為了占比較多的類型。當然,商務印書館的“說部叢書”所收作品,在轉向的同時也保持了一定的出版品格與質量,這也是其能成為著名圖書品牌之一的原因。

三、小說語言的多元化:文言白話,兼收并蓄

十集系列“說部叢書”刊行的1903—1908年,正處于中國社會思想觀念大變革與大融匯之際,這種變革與融匯也反映在書面語言的使用上。雖然很多知識分子贊同使用白話文,認為只有這樣才能將改良社會、變革政治、振興國家的觀念更為直接地傳遞給民眾,例如“小說界革命”的提倡者梁啟超就曾在《小說叢話》中宣稱“文學進化有一大關鍵,即由古語文學變為俗語文學是也”,“小說者,決非以古語之問題而能工者也”(82)。不過,當這一理論主張真正落實到翻譯文學作品的實踐活動之時,不少知識分子表現出來的則是無法輕松駕馭白話文。例如梁啟超1902年翻譯《十五小豪杰》的時候,在第四回“譯后語”中云:“本書原擬依《水滸》、《紅樓》等書體裁,純用俗話,但翻譯之時,甚為困難。參用文言,勞半功倍。計前數回文體,每點鐘僅能譯千字,此次則譯二千五百字。譯者貪省時日,只得文俗并用。明知體例不符,俟全書殺青時再改定耳”(64)。而1903年周樹人則曾在《月界旅行》的“辯言”中寫道:“初擬譯以俗語,稍逸讀者之思索,然純用俗語,復嫌冗繁,因參用文言,以省篇頁。其措詞無味,不適于我國人者,刪易少許”(68)。此言某種程度上是周樹人以委婉的表述,為當時不擅使用白話的自己所進行的一種開脫。

另一方面,讀者對于文言作品的接受程度顯然也高于白話作品。1908年,徐念慈在《余之小說觀》中論及“文言小說與白話”時云:“就今日實際上觀之,則文言小說之銷行,較之白話小說為優。果國民國文程度之日高乎?吾知其言之不確也。吾國文字,號稱難通,深明文理者,百不得一;語言風俗,百里小異,千里大異,文言白話,交受其困。若以臆說斷之,似白話小說當超過文言小說之流行。其語言則曉暢無艱澀之聯字,其意義則明白無幽奧之隱語,宜乎不脛而走矣。而社會之現象,轉出于意料外者,何哉?余約計今之購小說者,其百分之九十,出于舊學界而輸入新學說者;其百分之九,出于普通之人物;其真受學校教育,而有思想、有才力、歡迎新小說者,未知滿百分之一否也?”(9)因此,文言譯作的數量遠遠超過白話譯作就成為了十集系列“說部叢書”不爭的事實。據《商務印書館與新教育年譜》一書收錄的1906年商務印書館出版圖書統計表所記(49),當年初版或者重版的68種小說中,僅有15種是白話譯作。林紓的譯作當然是“說部叢書”中最知名的文言小說,對于林紓翻譯外國小說所使用的語言,胡適在《五十年中國之文學》一文中寫道:

平心而論,林紓用古文做翻譯小說的試驗,總算是很有成績的了。古文不曾做過長篇小說,林紓居然用古文譯了一百多種長篇的小說,也使許多學他的人也用古文譯了許多長篇小說。古文是很少滑稽的風味,林紓居然用古文譯了歐文與迭更司的作品。古文不長于寫情,林紓居然用古文譯《茶花女》與《迦茵小傳》等書。古文的應用,自司馬遷以來,從沒有這種大的成績。(121—22)

上述引文中,胡適使用了三個“居然”,來表達對于林紓使用“古文”翻譯小說所取得的成績的贊揚。林譯小說尤其是前期的幾十種作品,以其獨特的語言魅力吸引了大量讀者趨之若鶩地購買、閱讀。冰心在《我和商務印書館》一文中回憶自己同年經歷時就說:“那時我的塾師是林伯陶先生,他讓我造句,句造得‘好’時,他就批上‘賞小洋兩角’。我攢夠了賞金,就請海軍學校每天到煙臺市取信的馬夫,到市上的明善書局去買商務印書館出版的《說部叢書》,大多數是林琴南先生譯的小說,如:《塊肉余生述》、《孝女耐兒傳》、《黑奴吁天錄》等。這些書中的動人的句子,至今我還能背了下來!無疑這些課外因讀物對于我的作文,有很大的幫助。我得的獎賞愈多,我買的書也愈多”(312—313)“說部叢書”在一個小讀者心中的吸引力和影響都是如此,更何況對于成人呢。周作人就在《語絲》中發表文章坦承,“他介紹外國文學,雖然用了班、馬的古文,其努力與成績絕不在任何人之下。[……]老實說,我們幾乎都因了林譯才知道外國有小說,引起一點對于外國文學的興味,我個人還曾經很模仿過他的譯文”(4),由此不難看出林譯小說的直接影響。

由于林氏譯作深受讀者歡迎,商務印書館還選取了“說部叢書”中影響較大的重新出版,成為“林譯小說叢書”;此外,其中某些作品,如《金風鐵雨錄》等等,還以“歐美名家小說”“小本小說”等不同方式與讀者見面。

收入不同叢書的林譯《金風鐵雨錄》封面示例。

雖然以文言翻譯小說占據著主導地位,“文言小說之銷行,較之白話小說為優”,不過,隨著“小說界革命”深入人心,新變的因素依舊在文學場域中存在,這一點在大部分報刊小說語言的使用上體現得尤為明顯。例如《小說林》和改良小說社在征求稿件的時候,前者稱“本社募集各種著譯:家庭、社會、教育、科學、理想、偵探、軍事小說,篇幅不論長短,詞句不論文言白話,格式不論章回、筆記、傳奇”(“募集小說”),后者則是“不論文言白話、傳奇(盲)詞,或新譯佳篇,或改良舊作,凡與敝社宗旨不相背馳者”(“改良小說社征求”)全部接受?!对略滦≌f》則在改良之后的宣傳廣告中云:“本報文言俗語相題參用,其俗語之中,純用官話”(“《月月小說報》改良”)。 《揚子江小說日報》分為六版,其中“一版登白話小說,二版登文言小說”(“看!看!看!”)。在《小說界評論及意見》一文中,署名“樊”的作者雖然就明確指出,“夫文字之價值,則通俗文字誠不如典雅之高,而論文字之效用,則在余以為通俗且高于典雅也”,但是也特別強調“蓋余以為若就小說而言,則典雅文字與通俗文字皆不可少”。在這樣的文學場域中,文言與白話作品并存,一直都是商務印書館的出版選擇。1905年商務的征文活動中,“第二類小說題”征求教育小說、社會小說、歷史小說、實業小說,就明確寫道:“以上各題用章回體,或白話,或文言,聽人自便”(“上海商務印書館征文”)。在《小說月報》的宣傳中也可以看到,“材料豐富,趣味 深。其體裁則長篇短篇,文言白話,著作翻譯,無美不收”(“編輯大意”)。之所以既看重文言,也不忽視白話,就是因為在《小說月報》編輯看來兩者各有優勢,“文言雅贍,白話暢達,各盡其長”,“文言、白話皆有,識字者讀白話,可求通順,粗解文理者讀文言,可期文理進步”(“新出”)。這樣的理念同樣也反映在“說部叢書”的出版上。

盡管如徐念慈在《余之小說觀》中所描述的那樣,光緒末年白話小說的銷售不及文言小說,但是“對翻譯小說采取文言、白話兼收并蓄的方針”的張元濟,并未因此而忽略白話譯作。正如《俠隱記》的譯者伍光建之子伍蠡甫所言:“林譯和伍譯均列入《說部叢書》,都用32開本,封面設計相同,這雖然是小事情,但反映了張元濟對翻譯小說采取文言、白話兼收并蓄的方針,讓讀者自己分析、比較,就當時而言,這種觀點是相當開明的”(80)。實際上,早在伍光建《俠隱記》出版之前的1905年,“說部叢書”就已經收入了若干種白話譯作,包括譯者署“編譯所”的《回頭看》《珊瑚美人》《懺情記》《巴黎繁華記》,以及吳梼所譯的《賣國奴》,能稱之為“說部叢書”白話作品代表人物且譯筆可以與林紓相媲美的應該是伍光建。

據伍蠡甫回憶,伍光建以白話文翻譯小說,正是受到了張元濟的鼓勵與支持,他說:“張元濟對父親開始用白話從事原文翻譯,極感興趣,為了更加充實,建館以后的出版計劃決定除教科書外,兼顧一般讀物,特別是文學讀物,其中白話翻譯既然大有前途,就鼓勵先父繼續為之”(79)。此外,伍蠡甫還對其父的翻譯特色進行了總結,稱伍光建翻譯《俠隱記》《續俠隱記》時“效仿《水滸》的藝術風格,譯筆力求生動精練,對話有神,見出人物個性”(79)。伍氏的譯作雖然不多,但是其社會影響之廣泛并不遜色于林紓,此外,其所遵循的盡量忠實于原著的翻譯風格,也與我們今人所提倡的更為接近。胡適就曾經高度評價伍光建所采用的“新白話”譯法,甚至認為其功勞高于林紓,“我以為近年譯西洋小說,當以君朔所譯書為第一。君朔所用白話,全非鈔襲舊日小說的白話,乃是一種特創的白話,最能傳達原書的神氣。其價值高出林紓百倍”(“論短篇”)。伍光建所譯的白話《俠隱記》《續俠隱記》,民國年間由茅盾標點加注之后,不僅收入了商務的“萬有文庫”,而且還與林紓所譯文言《撒克遜劫后英雄略》《拊掌錄》同時成為了高級中學補充讀本(“高級中學”),可以說這是對伍譯作品一種很高的肯定。雖然伍光建翻譯的正續《俠隱記》并非伍蠡甫所言,“這是中國第一部白話翻譯小說”(79),但是如果將其稱為“中國第一部影響最大的白話翻譯小說”卻并非虛言。

商務印書館不僅鼓勵以伍光建為代表的譯者使用白話翻譯,而且還在宣傳廣告中對此類作品進行特殊的標示,專門廣而告之。在小說作品名稱之后加上類似“(白話)”這樣的標記,就是商務印書館小說書目廣告中常見的一種做法,例如1906年2—3月間先后刊載15次的《上海商務印書館新譯各種小說》廣告,7—8月間陸續出現10次的《上海商務印書館〈說部叢書〉》廣告等都是如此。此外,商務還會在為每種小說單列的宣傳廣告中,頻繁以“白話”二字突出作品的特點:強調《珊瑚美人》“全書純用白話,描寫得神,尤為爽心悅目”,稱贊《懺情記》“全書用白話演述,慷慨悲歌,纏綿悱惻,閱之未有不潸然淚下,凄心動魄者”,評述《白巾人》“全體用白話,其中書報文件各具體裁,以文言出之譯,筆委曲夷,猶極盡其妙”。在“五四”運動之后,商務印書館還迅速將“說部叢書”中的白話譯作單獨抽出,與所出版的其他白話小說聯合進行推廣?!渡虅沼^發行白話小說》的廣告中宣稱,“白話體小說意深語淺,婦孺皆能了解,凡文言所不能明白暢達者。館歷年編譯小說不下數百種,即白話小說亦有數十種,咸足以增進智識,開通風氣,似于教育普及不無萬一之助”(“發行白話小說”),所列的42種小說有歷史、理想、義俠、偵探、冒險、言情等,幾乎每個類型種都出現了“說部叢書”的作品。

從商務印書館成立的1897年開始,文學場域由于知識分子對于時事的反思而出現了新變的因素,最終在席卷知識階層的“小說界革命”的號召下,出現了小說作品來源異域化、小說類型可視化與小說語言多元化三種近代小說獨特的發展趨勢。處于此種文學場域變遷中的商務印書館,迅速適應了小說作品來源異域化的時代特色,與“歐美強國歲出小說以萬計,適以益其文明”的社會思潮相呼應,主動選擇外國小說翻譯,因此,出版于1903至1908年之間的十集系列“說部叢書”呈現出東籍與西籍兼而有之的特點;同時出于吸引讀者的目的而將小說類型可視化,將“說部叢書”中的作品標示為25種類型,但是卻集中選擇了或者故事情節更為曲折、或者人物形象更為生動、或者藝術效果更為感人的作品,也就是說注重出版更具可讀性的偵探小說、言情小說以及冒險小說等類型,而幾乎摒棄了說教意味濃厚,語言干癟枯燥的政治小說,并且以自身強大的影響力,某種程度上在文學場域變遷的過程中起到了引發“小說界革命”轉向的作用;此外,在小說語言多元化選擇開始萌芽的時候,商務印書館不僅有清晰的意識,而且將這種意識付諸“說部叢書”的出版實踐之中,使其成為一種文言、白話兼收并蓄的大型小說叢書代表。一方面,以林紓為代表的文言文小說譯作贏得了眾多讀者的交口稱贊,另一方面,以伍光建為代表的白話文小說譯作融入了白話文運動的進程。其中將白話翻譯小說系列作品收入“說部叢書”,又顯示出“在商言商”的商務印書館對于文學場域變遷趨勢極強的預見,因此,當白話文體經過白話文運動的洗禮,為社會大眾所接受,并且在文學作品和學術著作中獲得正統地位的時候,商務印書館能夠在白話小說的出版上迅速融入其中,開啟另一段與文學場域互動的旅程。

注釋[Notes]

①十集系列每集10種,共計100種,出版時間從1903年持續至1908年,當1908年全部出齊的整套叢書問世時,原版中第一集的第一、第二編,即政治小說《佳人奇遇》和《經國美談》分別被言情小說《天際落花》和偵探小說《劇場奇案》所取代;四集系列前三集每集100種,第四集22種,共計322種作品,出版時間從1913年持續至1924年,而四集系列的第一集,應該是1908年之后出版的十集系列100種小說在民國初年的再版。

②付建舟在“商務印書館‘說部叢書’初集考述”(《漢語言文字研究》2015年第4期)一文中根據“商務印書館出版發行了一種新小說單行本《掃迷帚》(版權頁署明的出版時間為:光緒三十三年七月初版,宣統元年歲次己酉年九月再版),其中有一則廣告,該廣告頁上部三分之一弱的部分,有兩行字,一是較大的‘說部叢書百種’,一是較小的‘定價二十八元’”(31),判斷“‘十集系列’1903年開始出版,到1907年7月出齊100編”(32),筆者認為該結論值得商榷。因為既然刊登此廣告的單行本《掃迷帚》為“宣統元年歲次己酉年九月再版”,那么,顯然標有“說部叢書百種”的廣告很可能是在宣統元年九月再版時刊登,而非光緒三十三年七月。此外,商務印書館先后于1908年8月16日、23日、25日刊登在《中外日報》《時報》《申報》上的《商務印書館說部叢書全部出售》廣告,也提供了該叢書十集系列在1908年出齊的旁證。

③翻譯小說作為一種舶來品,在1840—1895年這五十五年間,中國讀者能接觸到的單行本只有《意拾喻言》、《天路歷程》、《昕夕閑談》、《百年一覺》(又名《回頭看紀略》)、《海國妙喻》等屈指可數的5種,其中2種《意拾喻言》與《海國妙喻》實際上都是同一種作品,即《伊索寓言》的中文譯本。

④梁啟超曾在《小說叢話》中寫道:“天津《國聞報》初出時,有一雄文,曰《本館附印小說緣起》,殆萬余言,實成于幾道與別土二人之手,余當時狂愛之,后竟然不克裒集?!保ü饩w二十九年《新小說》第七號,169頁)

⑤其中7種署日本作家原著的作品:《天際落花》《奪嫡奇冤》《寒桃記》《澳洲歷險記》《俠黑奴》《航海少年》《朽木舟》,實際上翻譯自英國或者法國。

⑥1903年12月20日《申報》刊載《上海商務印書館廣告》:“中國士商欲求日本刊行圖書,久稱不便。本館知東京金港堂圖書公司在日本設立最久,所刊圖書風行全國,聲望素著,特與定約代理。凡金港堂發行書籍、圖畫,一經出版印行寄到。今將已經寄到各種臚陳館內,以備士商垂覽,外埠惠寄郵費即將書目送呈。批發面議,函購俱便,價目格外克已。一,小學校、中學校、高等女學校、師范學校等敎科圖書;一,大雜志九種:敎育界、文藝界、軍事界、青年界、婦人界、少年界、少女界、考古界、哲學雜志;一各種日記類:實用日記、實用懷中日記、家政日記、學生日記、教育家日記、陸海軍人日記、少年日記、英文懷中日記;一,童話及少年各書;一,軍事各書;一,小說及文藝各書;一,專門學各書:法制、經濟、哲學、宗敎;一,婦人及青年各書;一,各種掛圖;一,教師參考教育各書;一,雜書?!?/p>

⑦據陳大康師統計,1901—1911年商務印書館出版翻譯小說200種,小說林社出版翻譯小說100種。見《中國近代小說編年史》(六卷本)(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123)。根據1904年5月23日《申報》刊載《上海商務印書館新譯各書》廣告,其中“傳記叢書”欄目列《日本近世豪杰小史》《拿破侖傳》《克萊武傳》《納爾遜傳》《辟地名人傳》5種,即使剔除商務印書館作為“傳記叢書”而并非小說出版的《克萊武傳》,該書局出版的翻譯小說也達199種之多。

⑧有的也以篇幅為標準,標示為長篇小說、短篇小說;甚至出現了反映當時駁雜小說觀念,以體裁進行劃分的標準,將不屬于小說的傳奇、彈詞標示為“傳奇小說”“彈詞小說”,例如《新小說》所刊《新羅馬傳奇》標示為“傳奇體小說”,《揚子江小說報》所刊《六月亭》標示為“傳奇小說”,《白話》所刊《海棠花》和《游戲世界》所刊《女兒花》均標示為“彈詞小說”。

⑨由于1908年十集系列“說部叢書”出版全集的時候,原來第一集第一、第二編的政治小說《佳人奇遇》和《經國美談》分別被言情小說《天際落花》和偵探小說《劇場奇案》替代,故不計入統計范圍。

⑩陸昕所提及的標示,包括了民國年間所出版的四集系列“說部叢書”,因此,出現了哀情、言情等幾種十集系列“說部叢書”中未曾出現過的小說標示類型。

[11]該引文中冰心所提及的《黑奴吁天錄》由文明書局出版,并非商務印書館“說部叢書”中的作品。

[12]民國十二年十二月務印書館出版的《賣國奴》版權頁署“癸卯年十月初版”,但是由于登張竹風譯的《賣國奴》于1904年4月在《明星》雜志上連載,同年9月15日,金港堂書籍株式會社出版單行本,估計商務的版權頁著錄有誤?!顿u國奴》既然是根據登張竹風的譯本轉譯,那么商務不太可能1903年就刊行出版,時間應該在1904年之后。由于《美國奴》始連載于1905年3月出版的《繡像小說》第三十一期中,因此,本文認為《賣國奴》出版時間為19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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