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不待見”的CNN

文_闕維杭（發自本刊駐美國聯絡處）

特朗普在第一場記者會上就發飆

美國總統特朗普似乎對國內媒體相當不爽，從選舉年到2017年1月入主白宮以來，他和美國各種主流媒體的交流幾乎一直不太順暢，尤其與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able News Network， 簡 稱CNN）的摩擦不斷。2017年美國流行的一個詞“假新聞”（fake News)，就與特朗普一年內多次斥責諸如CNN和美國新聞聚焦網站Buzzfeed和《紐約時報》《今日美國報》等媒體發布“假新聞”有關，他駁斥相關報道虛假不實，是“為賺取點擊的可悲舉動”，頻繁抨擊CNN、《紐約時報》等媒體炮制的假新聞是“政治迫害”。

特朗普與媒體關系“緊張”

特朗普尤其對CNN、《紐約時報》等幾家媒體甚是反感。2017年1月11日正式就職前的記者會上，特朗普幾度不讓CNN記者提問，CNN記者不死心繼續問，特朗普說，不要沒禮貌，“你這家媒體糟透了。”現場如此火爆的起因，原來是特朗普極其不滿CNN率先披露涉及攸關他名譽的機密，即美國情治機構首長一周前向特朗普報告俄國情報組織搜集會損害特朗普名譽的資料并借此要挾他。特朗普在記者會強調那次會面內容是機密，而他從媒體的外泄內容得知此事，他認為情報機構不應外泄“假新聞”。

特朗普就職大典后，美國各大傳媒紛紛報道，此次就職典禮的觀禮人數大大低于奧巴馬連任時宣誓就職的人潮盛況，也導致特朗普很光火，直斥“那是謊言”。《華盛頓郵報》和《紐約時報》2017年2月9日揭發時任白宮國家安全顧問佛林私通俄羅斯，佛林無奈之下于2月13日黯然辭職，此舉也讓特朗普忿忿不平，在自己的推特上大罵那些“不實報道”搗亂。2月16日特朗普上臺后首次舉行白宮吹風會，干脆將CNN和《紐約時報》的記者拒之門外，還花了一個多小時炮轟媒體“不誠實”，七次抨擊所謂“假新聞”；隨后，他繼續在推特上多次炮轟，稱那些報道“虛假新聞”的媒體如CNN、《紐約時報》和NBC（國家廣播公司）、ABC（美國廣播公司）、CBS（哥倫比亞廣播公司）三大新聞網統統都是“人民公敵”，稱他們“不是我的敵人，而是美國人民的敵人，惡心！”任性耿直的特朗普還宣布不參加白宮記者協會的晚宴，破了多少年來約定俗成的慣例。

特朗普如此大規模大強度與媒體激烈對峙，為歷任美國總統所鮮見。孰是孰非，或許要留待特朗普執政期的深入和媒體的繼續互動如何，歷史自有判斷。不過，這種難得一見的現象，也多少表明，CNN等媒體無論立場怎樣，追求新聞的時效性和深度發掘的風格，以及不唯上不媚上的品性，還是獲得民眾欣賞的。

2018年新年伊始，特朗普因被曝曾對來自海地等國的移民“爆粗口”而廣受輿論質疑。1月16日，特朗普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與來訪的哈薩克斯坦總統納扎爾巴耶夫舉行記者會，CNN的明星記者艾柯斯塔鍥而不舍地向特朗普提問這一移民爭議話題，導致特朗普最終忍無可忍，直接伸出手指著艾柯斯塔說：“出去！”最后讓白宮工作人員將這位記者“請走”。

2018年1月17日晚，特朗普事先多次造勢要頒發的2017年美國“假新聞獎”(The Fake News Award)，借助共和黨全國委員會網站公布，并通過推特轉發“廣而告之”。其“獲獎宣言”稱：2017年是充滿無情偏見、不公正報道，甚至徹頭徹尾假新聞的一年。并且稱據統計，關于特朗普總統的報道90%是負面的。

“獲獎”媒體名單公示顯示，在前十名中，CNN“榮膺”了四次（分別是第三、第六、第七和第九），其他獲獎的美國媒體包括《紐約時報》（分別是第一、第十），美國廣播公司（ABC，第二）、《時代》雜志（第四）、《華盛頓郵報》（第五）、《新聞周刊》（第八）。此外，所有有關“通俄”的欺騙性報道位列第十一。參照這個名單以及特朗普之前關于媒體的相關言行，可見特朗普的媒體“眼中釘”非CNN莫屬。

CNN的崛起之路

那么，CNN究竟是一家什么樣的媒體呢？她靠什么制勝法寶在群雄鼎立的美國乃至全球傳媒界崛起，又為什么會引得權貴如美國總統等恨得咬牙呢？筆者想起多年前造訪CNN總部的經歷和感受，仿佛如在昨日，所見所聞印象至深，當時親臨現場的情景歷歷如在眼前。

亞特蘭大（ATLANTA），美國東南方重鎮，佐治亞州交通、金融、經濟與文化中心，1996年夏季奧運會舉辦城市。還在20世紀80年代，美國500家大企業中的431家就在該市設廠或辦事處，著名的可口可樂公司總部、洛克希德公司總部等都坐落在這里。而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able News Network，簡稱CNN）的誕生，使這座名城距離全世界的距離更近了一步。

由特納廣播公司（TBS）董事長特德·特納于1980年6月創辦的CNN，通過衛星向有線電視網和衛星電視用戶提供全天候的新聞節目。特納的前妻是電影明星簡·方達，如今比簡·方達更聞名遐邇的商界奇才特納涉足傳媒界后曾經說過：“CNN要播出直到世界末日，即使到了世界末日，CNN也要現場轉播那一刻！”CNN總部毗鄰亞特蘭大市中心奧林匹克公園，約莫14層高的建筑雖然不算太顯眼，但其樓頂醒目的CNN紅色標記在市中心不同方位、角度都容易望到。

全美少數族裔媒體組織“新美國傳媒”（NAM）2009年年會（商展）暨頒獎典禮于當年6月4日、5日在亞特蘭大市凱悅酒店的會展中心舉行。CNN、可口可樂等著名公司贊助了本次活動。CNN總部更是在4日下午敞開大門，開放新聞播報和制作室現場供NAM年會代表參觀，筆者也因此得以走近CNN，一窺CNN“廬山真面目”。近一小時的招待會、近一小時的參觀訪問，可以說是美國少數族裔媒體從業員與主流媒體CNN的一次面對面零距離交流。

創業之初曾遭遇美國各大電視網“白眼”乃至被當局打壓的CNN，堪稱美國媒體異軍突起的范例。這個早期曾被業界蔑稱為“雞零狗碎”的電視臺于1983年斬獲甚多，因接連報道韓國航空公司007號班機被蘇聯空軍擊落、美國駐貝魯特海軍陸戰隊司令部被炸、美軍入侵格林納達等一系列重大新聞而榮獲皮博迪獎（全稱喬治·福斯特皮博迪獎，George Foster Peabody awards，是全球廣播電視媒體界歷史最悠久最具權威的獎項）。

1986年，CNN又獨家現場報道美國航天飛機“挑戰者”號升空失事爆炸事件，令ABC、NBC、CBS等大牌“老字號”媒體相形見絀顏面盡失，由此確立了CNN獨家現場實況報道的地位。里根總統遇刺、伊朗人質事件、海灣戰爭、英國王妃黛安娜車禍、東歐巨變等幾乎所有國際重大事件，CNN的現場即時新聞名揚天下、舉世震撼。“哪里有突發事件，哪里就有CNN”的口碑開始流傳四方。1991年1月16日海灣戰爭爆發，CNN記者獨家采訪了伊拉克強人薩達姆，世界各國首腦和外交部長收看的電視機幾乎都在接收CNN新聞；時任美國總統布什說：“我從CNN了解的東西甚至比從中央情報局得到的還要多。”

自然，當政者也不止一次從CNN領教到傳媒的巨大沖擊力。2005年卡特琳娜颶風重創新奧爾良時，CNN的大幅度深入報道披露了美國政府反應遲鈍、救災協調和指揮何其混亂等弊端，狼狽不堪的美國政府以新奧爾良形勢嚴峻不能保證記者安全為由，宣布個別區域不再向記者開放。CNN當即敏感地意識到當局這一舉措干涉新聞采訪自由，遂聘請律師正式起訴美國政府。一周后，白宮讓步撤回了限制采訪決定。其實，讓當局頭大的早已不止于此，當初CNN申請加入白宮記者團就曾遭拒，實在是因為CNN的即時播報形式與風格讓當局吃不消。

試想，由于CNN的即時新聞，讓媒介的受眾包括所有公眾都能在第一時間與政府首腦分享信息資源，洞悉重大事件真相，置當局于何境地？只是不依不饒的CNN最后一紙訴訟狀，將美國政府告到法院并贏得官司，堂而皇之地成為白宮記者團的一員，從此CNN記者的鏡頭讓華盛頓政要乃至總統在公眾知情權面前無處可遁。不過，CNN的運氣在與現任美國總統特朗普（以及他還是總統競選人時）纏斗時就不如往常了。

那天，帶領參觀并講解的CNN“向導”口若懸河有問必答，讓人感覺他本來就是電視播音員出身。相繼觀看介紹錄像片和不同實況播音頻道的大屏幕，CNN的歷史與現狀疊影交匯；透過樓道玻璃幕墻察看導播室，所有設施硬件及工作狀態一覽無余；在天氣預報屏幕前的演練（向導并邀請NAM參訪代表隨意走到屏幕背景前作“實況播報”演習），再欣賞在線播放的民眾自行采訪節目，無不令人興味盎然，大開眼界。這家聞名遐邇的電視網的新聞播報現場與她的內容、形式，都予人直觀、生動的印象。

全天24小時播放國內外新聞的CNN，目前在全世界設有40多個記者站，以迅疾獨特的報道風格風靡全球，其《今日世界》《世界報道》（每周由120個國家或地區各自提供3分鐘電視報道，原汁原味播出）、《交火》《可靠消息來源》等王牌新聞、訪談專欄，包括拉里·金、帕特·布坎南和伯納德·蕭名牌主持人的“脫口秀”等節目，以及雙向網絡電視節目“CNN交互電視”等，堪稱獨步天下的品牌，足以與美國乃至世界各大媒體相抗衡。

CNN有其驕傲的資本

一個著名的國際化媒體集團，其總部只是一棟不起眼的多層樓建筑（還與一家旅館合用）。我們親眼所見的一個CNN導播室，幾十平方米的大廳內緊挨著數十個工作臺，桌上電腦的顯示器大多還是老舊型的；那檔主持人的節目就在一個角落的播報臺實況播出。各守其責的員工們縱然各種服飾打扮不同，自我意識動作不一，卻都能夠有條不紊地忙碌著，確保來自全球不同區域的新聞都能在第一時間播出。

在CNN建筑樓一樓特高的天花板大廳下，是商業化的餐飲大排檔，還停放著一輛涂了草綠色防護漆的裝甲車，那是CNN采訪人員在海灣戰爭時曾經抵達前線的現場報道車，裝備有各種衛星通信器材，保障即時向全世界播放第一手戰時新聞。這個傳媒界的榮耀象征現在被定格于此，供人參觀，足見CNN高層也為之驕傲。

大廳二三層以上周邊環繞懸掛的CNN標志和星條旗以及萬國旗，不僅點綴出大廳內的壯觀色彩，也凸顯出CNN追求的全球性、多元化特色，及其雇員的國際化特色。這些特色與CNN報道力求獨特性、現場感、時效性相得益彰，不失為任何媒體的借鑒。而CNN標榜追求真實、公正、平衡和自律的原則，以及慣于透過暴力、災難、沖突等事件報道制造轟動效應的手段，也讓世人見識到一個西方社會主流媒體的新聞觀。

與CNN面對面的另一個感觸，就是CNN對少數族裔媒體的平等相待和熱情接納。CNN總部平時雖然也開放公眾參觀，但當天在接待NAM代表參觀之前，還特意在前廳一側的酒吧大廳內舉行了一個輕松愜意的招待會，也可證CNN對首次接待如此之多的全國少數族裔媒體人員的重視。這個話題的另一面，則不妨說，在多樣化的美國社會大背景下，近年全美少數族裔媒體群體的發展、壯大，其觸角不僅滲透到社會每個角落，事實上也成為美國媒體大軍的一個分支，不能不讓原先獨大的美國主流媒體對其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