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鳴小豬
1.城市四要素
時間成分:夜晚來了!
環境成分:蕾絲窗簾和一陣微風輕唱。
人物成分:一點,兩點,閃著!
事件:他們!和她們!在此蟄伏!
像一群宿醉未醒的兩棲動物,漫游于這個城市的邊緣。像饑餓的蜜蜂嗡嗡作響。飛機越過云層,蒼鷹或是鷺鳥咬著它長長的辮子。
——我猜想:商務艙中,疲憊的面容。
車輛魚一般穿行在城市干涸的河床,你的耳朵被縫在剎車的尖叫聲中。
——這座城市,它的困倦無法喚醒了。
2.小飲或曰微醉
狗吠聲,像是一個突兀的符號。
午夜的收音機講述一片詭秘的森林。十六世紀中葉,那里有葡萄的莊園。塵世間神奇的水果,被一只橡木桶溫情地囚禁。
一滴水在瓶口處張望:一粒葡萄,它發紫的小臉。來自某個鄉村果園的果子,月光下唱過翠綠或嫣紅之歌,現在它們擁春色而眠。
它們即將腐朽,在酒精的漩渦中微醺。如同霉變的燈罩,默默守夜。
這座城市,它的孤獨和秋天一樣深了。
3.廢墟假想
開發商的標語漫天飛舞,熱鬧的廢墟沒有盡頭。
一截矮墻過去:窗前的吊蘭剛澆過洗米水,花開的時候又是無人在家。它被閑置于視覺的盲點,時間的暗角等待著它的枯萎。
在它懸空的下面,池水嘩嘩地流。圈圈和“拆”字被一分為二,像一個月餅劈開兩半。
我想象:某個她,俯在窗前寫日記。月光曾爬上她裸露的背,她捂住雙耳拒絕一場告別。
孤獨像一尾金魚跌落杯中,白熾燈在風里一陣戰栗。一些嘆息在冰裂玻璃上游。
皎潔的貓兒,喵嗚地唱:姑娘,你為何而哭?如果你不再回來,我能否把你的指紋從窗欞上抹去?
4.夜歌,再唱
紅色甲殼蟲超速駛出107國道。像一片葉子藏于無邊的森林,像一尾冰涼的魚滑入水中。
遠處有城市和河流碰撞的喧嘩。
把玩一杯酒,它在誰人的胃里躁動不安?因由?引誘!
妖嬈的霓虹更替著城市的容貌,想起川劇中變臉的把戲。我想說:靡靡的音樂,曖昧的流質飲品。世界在躁動不安中趨于模糊,讓我在酒意里昏沉欲睡。
城市,它有無數的借口讓卑微淪陷。它自以為高貴的內核滿是隱晦。蝴蝶型立交橋媚惑地穿梭于它倨傲的臉龐,留下廢墟的風濕。
此刻的城市,仿如風塵的老女人,借厚厚的脂粉假飾天真。
我等待燈光熄滅,這城市它的輪廓線條柔和。這喧鬧將如這首詩——短暫結束!
柏林的舊時光
1
柏林!施普雷河和哈弗爾河擦肩而過的一個小黑點。
它讓我想起一朵小花?!笆杠嚲铡笔撬男∶?,我更愿意叫它為藍芙蓉。
柏林,它是一個失眠者,水環抱著它,它卻一直不肯安靜地入眠。
像一只坐立不安的鷹,懷抱著野心和夢想。
教堂,博物館,佛里德里希廣場在陽光下展示著巴洛克風格絢麗燦爛的笑容。申克爾劇院卻執拗于新古典主義。
柏林,古典與現代!柏林,浪漫與嚴謹!
柏林,是一個可以讓街道成為劇院,行人充當觀眾的城。
柏林,19世紀普魯士王國時代,日耳曼帝國的首都。
二戰,使這德國最大的城市分離,斷裂。
菩提樹下大街,那么多佛祖的樹守護著這個焦躁不安的城市,像一朵溫柔的花,守候小憩的惡魔。
勃蘭登堡門,圣母教堂,水晶宮,古老的威廉皇帝,他失落的魂魄是否還游離在八角形的新教堂,還是在抬眼遠望那個蟄伏的蚌殼型會議大廳?
2
柏林,戴著哈弗兒湖泊集體串成的珍珠,森林與水,巴洛克式和洛可可式建筑風靡修飾著它的臉。
那曾經的1791,那挺立著的勃蘭登堡門,那象征性的凱旋門和勝利神像。菩提樹從它們的身后延伸。
1939,一個四位數字,外加一個叫柏林的城市。
希特勒幻想中的德意志第三帝國的首都。柏林等同于日耳曼尼亞。
欲望的本身充滿了未知的冒險性,當它憑借著希特勒妄想的翅膀,去親近現實,它迷失了回家的方向。
1961,又一個四位數,柏林豎起了墻。
看它的臉,重重疊疊的涂鴉,你是否會聯想起那些瘋狂與偏執,那些無畏和犧牲?
3
二次大戰,我該定義它是名詞,還是動詞的組合?
歷史,無論文字或口頭的傳說,都無法繞開那個留著小胡子的面孔。
無法繞過那個名字:阿道夫·希特勒。
如果他是畫家,用才華去俘獲女人??恐齻內∨?/p>
如果他是建筑師,愛上宏偉的建筑??克鼈兿约汉兔褡宓淖员?。
如果他是心理學家,慣于攻克心理的防線,讓六千萬的人們狂熱而迷戀。
如果他是哲學家,深諳信仰的隱性功能和它核能一般的輻射力量。
《我的奮斗》,我該定義它是一本書,還是精神的核武?
六千萬男人女人,我把他們通稱為德國人。
六千萬,因為它的龐大,我無法用阿拉伯的數字來標示。
國家主義,帝國主義,種族主義一一入侵。
希特勒的名字,連同他的面孔在他們的心靈烙上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個人崇拜正以復仇的名義,燃燒起火焰。
4
柏林,一些黑白而晃動的畫面,一些人們和戰爭的片段,一些模糊的吶喊,在開滿雪花的舊影片當中惶恐地交替,重疊,閃動。
驚變,恐慌,焦慮,壓抑,幻想,一系列荒誕而暗沉的意象以排比的修辭反復出現,加劇。
我總希望它有色彩的切換,哪怕只是琥珀一般,淡淡的橘紅,也能給人感官上有回歸現實的寬慰。
我想說,柏林,當你冷的時候,呵一口氣,搓搓你的手,捂著你冰凍的臉龐吧,露出那雙驚恐的眼睛。
我想說,柏林,當你怕的時候,跺跺腳吧,讓那些長久而新鮮的傷痛,像氣若游絲的跳蚤,像卡在喉嚨上的魚刺,讓一切陰暗隨戰爭的陰霾一起消失。
那些傷害,那些惡魔般的野心和猙獰的面孔,那些盲目的個人崇拜,那些好戰者的極端,那些精彩的演說和糾集。
讓一切!成為記憶。
像原野上,一陣風吹過,留下些許痕跡,在我們心里,隱隱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