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里（組詩）

真真

初 雪

街上雪還不夠大呢

你就趕我出來

我應是第一個上路的人

不必見些泥濘腳印

你的鄰居們都在今天聚會

亮所有燈，照我腳下

熱鬧是好的熱鬧

由玻璃過濾了陪我

回不存在的家

長街知我，不拆穿

擺出美麗的失落樣子

說要看我舞蹈唱歌

折 紙

她脆薄的細膩脊背

是一張光滑的竹紙

怕昔日的火柴來吻

亮起憂郁的暖光

她燃燒著，蜷縮起來

剩下的她折疊自己

用堅強的棱角和折痕

渡河。燈呢？沉默

沉沒，吸飽水的紙船

忘川里揮舞的可怖手臂們

曾是羞澀的初次致意

曾是似曾相識的告別

卻托舉著她，送她去對岸

姐 姐

我的西班牙鑰匙丟了

丟在整潔的小籬笆地里

我們可以跳三步舞

休息的螢火蟲也飛走了

每個人都睡了

只有我在吻你的手心

“我可以信任你嗎？

不戴助聽器的那種。”

在風里

高樹織成纖細的海

荷葉上

稀薄的陸地

我沒有名字

你便以嘆息喚我

還好我可以經過你的下唇

還好你拒絕了月亮

在風里，水變老了

我的手腕還滑著

挽著你吧

就，挽著你吧

又見康橋——尋找徐志摩

柯國淳

我曾在你的詩行里，

見過康橋：

星輝斑斕的康橋，

夏夜沉默的康橋，

你曾經來去的康橋。

你來也輕輕，

去也悄悄。

作別西天的云彩，

輕輕地把手一招。

我仿佛看見：

康河的柔波，

河中的水草，

岸邊的金柳，

船上的長篙。

我依稀聽到：

夏蟲的低吟，

別離的笙簫，

聲聲嘆息中，

船過嘆息橋……

循著你當年的足跡，

我今天又見康橋：

眼前真實的康橋，

從詩中走出的康橋，

我異國飄零者的康橋。

去康河上泛舟，

撐起一支長篙，

向青草更青處漫溯，

當年的景物渺渺。

再不見你沉思的身影，

聽不見你來去的悄悄。

天空細雨霏霏，

兩岸落葉蕭蕭……

為不驚擾你的睡夢，

我邁著輕盈的雙腳。

登岸去到你的母校，

如詩如畫的劍橋。

你曾在如茵的草地上吟哦，

在歡唱的康河邊垂釣。

你揮灑著青春和愛情，

人間四月天正好。

也體驗了飄零的寂寞，

故園萬里音書杳。

今天，刻著你詩句的石碑，

已豎在校園一角，

游人在碑前駐足默悼。

年輕的學子指給我，

你當年住過的宿舍，

說你是劍橋的驕傲。

你聽見了嗎？志摩兄，

我異代的忘年知交。

你的神思在哪里遨游？

你的魂魄在何處停靠？

是天空的一片云

偶爾投放在波心？

是雨后的長虹

沉淀的夢，揉碎在浮藻？

還是軟泥上的青荇

在水底招搖？

啊，都不是，都不是。

答案要去你詩中尋找：

你甘愿在康河的柔波里，

作一條水草……

康河靜靜地流淌，

不舍晝夜。

你在水中放歌，

自在逍遙。

陪伴你的，

是永遠的康橋……

2015年秋 于英國劍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