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遠紅
我還能坐在這里多久
不知我還能坐在這里多久
不知我還有多少這樣的中午
伴一杯咖啡打開“神秘園”在線收聽
或者,去鳳凰網、去搜狐文化看看
有時,什么都不做,站在窗前
看看那一高一矮兩株單薄的楊樹
隔著窗子,它們一直離我很近
夏天的上午,窗子開著
風搖晃它們的影子落在我桌上
我聽見葉子們小聲說話
這時,我在心里笑一下,再笑一下
我知足得像跟在羊群后面的風
每一步都很輕盈
是的,我不知還能坐在這里多久
我不知還有多少這樣的中午
聽聽音樂,讀讀詩歌,在淚眼迷蒙時
想起一些重要或不重要的人
比如現在,我會想起鄉間的稻田,彎曲的小路
右側的青山,一雙大手般柔軟的秋風
那時,我身體里還有一個小小的人兒
那時,我不知道今天或未來的我
有多么孤單。現在是秋天
河水擦亮的石頭上有一些被冷落的名字
那是我內心的隱秘,天漸漸暗下來
我小心翼翼地以母親的名義
輕輕讀一遍它們,直到
困意襲來,直到天使越飛越高
萬壽菊
他把三盆萬壽菊放在手推車上
沿著林間小路慢慢走
他的家在不遠的農莊
那里最吸引人的是小教堂的尖頂
草場被秋風涂得淡黃
草捆像巨大的車輪停在黃昏
有麻雀落在上面,它們彈跳幾下
便輕盈地飛走,落在白房子上
它們東張西望,直到光影挪移
直到草地斑駁
直到黑白花奶牛抬起頭……
他把三盆萬壽菊放在手推車上
沿著林間小路慢慢走
我雙眼模糊,這背影越來越不像他
我原本想叫他一聲,此刻卻不由得閉上嘴
這沒有出聲的呼喚,像那些年的錯事
有點讓人無地自容
不 說
我不能對一塊石頭說硬話
因為那滴水還在它里邊睜著眼睛
我也不可以對北風說硬話
因為北風里有一陣迷霧
和他無助的時候差不多
一陣風進來
他放下筷子,又喝了一口西紅柿湯
然后,不疾不緩地說——
我跟你說說昨晚的夢吧
我夢見你在一個有火爐的房間
你躺在床上,身上被火炭覆蓋
你若無其事,甚至還在微笑
我說,這夢很好啊
以賽亞書記載神用炭火潔凈人的嘴唇
我豈不是全身都被潔凈了!
他說,可是,可是
我把它們全劃拉掉了,我怕燒到你
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牛肉放在嘴里
牛肉還沾著一小塊西紅柿的薄皮兒
教堂正好有歌聲響起,我側頭看了一眼窗外
我把那些不時闖入心懷的舊事
像一頂破帽子從他頭上摘下,扔出窗外
一陣風進來,我們不約而同地說:真涼快!
你與他,至少今生相安無事
馬車的轍印通往灰色城堡,秋風通往灰色城堡
在枯干的草叢中,你爬行,通往灰色的城堡
其實,那是一個很高的斜坡,就算你揚起頭
你也看不到地平線,看不到屋頂
看不到窗子和敞開的房門。而那個坡度
是另一個人隱秘的視角,或者說是刻意的掩飾
你這個情愿被穿上黃衣服、扎馬尾辮的小麻雀
天空收起了給你的道路,你卻轉頭歸向蟲類
你四肢柔軟,你貌不驚人
你是你自己的前方,你用力,卻無力……
斜陽浮起并放大木紋,失鎖的老箱子在窗下裝睡
再過片刻,風將吹走畫在紙上的夢
你與他,至少今生相安無事
沒有區別
燙花的紫色棉服,還有一件,也是紫色
它們被壓在箱底20年了,霉氣越來越重
我在初秋把它們接回來,我知道這確實有些晚
燈光下,我同它們坐了很久,我試著把臉埋在衣服上
我試著找回那味道。可是,除了霉味,什么也沒有
眼下,正是雨季,那地方必是荒草連著荒草
每一片假花都會被風拿走,去裝點更黑的夜
我還能守住這些衣服,我還能穿上這些衣服
我還能照著鏡子,叫一聲自己
我確定,中年的女兒已然跟心中的母親沒有區別
姐姐們 妹妹們
你們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唱歌
姐姐們,妹妹們,你們沒有忘記我
你們切切地與我互動,示意我舉起雙手
在遠處,我學你們的樣子,揮動手臂
忽然,你們飛下城墻,比蝴蝶還快
我被另一個人指點,我尋不到你們
我倉皇地站在原地,像待嫁的女子丟了嫁妝
這時,我看見溪流覆蓋青色的石頭
一位年輕女子從水面走過。她掉下去又浮上來
然后,朝著驚慌的我淡定地微笑
她說:她確定有一雙手,一直在看顧她
她不會有危險。就算有危險也不怕
我看著她,再看看她身后明朗的天空
想起之前唱歌的那些姐妹。她們
也一定心懷這樣的信念
所以,她們看上去多么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