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水靈
摘 要:《在哈爾蓋仰望星空》是當代著名詩人西川的代表作。本文旨在用英美新批評的視角,拋開詩歌創作的歷史背景及詩人的身世背景,采用“細讀法”,以“意象”為鑰匙,圍繞《在哈爾蓋仰望星空》意象的類型和組合方式來探索這首詩的魅力。
關鍵詞:英美新批評;《在哈爾蓋仰望星空》;細讀法;意象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11-0-02
一、新批評“細讀法”
新批評派是20世紀英美文學批評中最有影響的流派之一,因蘭色姆《新批評》(1941)—書得名。自20世紀20年代興起到60年代逐漸走向衰落,它在文藝理論界流行長達 40 多年,至今仍是一種重要的文本解讀方法。新批評派主張采用以文本為中心的理論觀念和細讀式的閱讀方式。所謂細讀,是對文本本身作盡可能詳盡的分析和解釋。就詩歌而言,即仔細閱讀詩歌中的每一節、每一行和每一個詞。在新批評語境下,文學作品不單是一個獨立的存在,其內部也是一個有機整體,其語義分析獨特的審美角度為當今的文學批評尤其是詩歌的批評另開了一扇門。而詩歌離不開對各種意象的使用及意象的組合,好的詩歌往往是在意象的奇妙組合中讓讀者妙悟出一種超乎語言結構之外的整體神韻。本文將用文本細讀的方法來重新深入到詩歌的內部,在把握《在哈爾蓋仰望星空》意象概括的基礎上,分析西川對意象的處理方式,分析《在哈爾蓋仰望星空的》意象的深層內涵及組合的奧妙。
二、意象的類型
意象作為“詩人主觀情感”與“客觀對應物”相互滲透結合的產物,是以體現詩歌生命基本單位?!对诠柹w仰望星空》全詩只有二十一行,字數不多意象卻不少。在這主要介紹自然意象群和非自然意象群兩大類。首先是自然意象群,“星空”首先它給人們第一印象是“高”和“廣”,所以給人們造成的感覺是遙不可及、髙不可攀的,但不能僅僅只把“星空”從字面上看成“晚上有星星的天空”,它還有更深層次的隱喻,由于它總是無限深廣又是那么浩瀚深邃,星空的擴大化就是天地或宇宙,實際上它是崇高永恒的宇宙的最佳象征體;而“風”就像其自然屬性一樣,無形自由,無拘無束,自在地往來于天地間,行走于時空之間。一方面它代表著自由的精神,不被約束的靈魂。不過物質之間有能量的交換,才會形成運動,風在自然界也是動力之一,另一方面“風”以一種強烈的力量形式推動人類歷史的進程并展示著人類的命運,它見證了過去、現在,甚至未來。除了自然意象外,詩中還出現了另一類意象我把它們統歸為“帶有有西方原始神話和宗教感的非自然意象”一類。首先是詩人一開始就感受到的“神秘的力量”,這種力量說不清是什么,來自哪里,是那么無法駕馭,而人只能作為一個旁觀者聽憑它來穿透自己,這樣一種虛無縹緲又神奇的力量自然而然帶上了一種宗教的神秘色彩。而“光”作為自然現象,相對輕盈朦朧,可詩中從遙遠地方射出的“光”明亮而刺眼,讓黑夜中隱藏的一切瞬間裸露著,具有一種“啟蒙”的力量。而“射出”兩字暗示著速度和力度,那么迅疾有力,讓人感受到原本柔和的“光”多了一些力量穿破黑暗,穿透人的內心。光的作用形成人對萬事的認識與感應,將自然崇高之美與宗教精神聯系一起,因此被賦予宗教般的神圣意義。而“祭壇、圣餐”毫無疑問本來就是宗教的象征物,天然地讓人感受崇高和神圣,具有獻祭式的宗教感。當然意象種類的劃分只是依據詩人對單一意象的創造和采用進行的,并無特定的標準。
三、意象的組合
意象與意象的組合并不是簡單的相加或羅列,而是每個意象都作為詩歌整體的有機部分,是一個美的意味和形式。任何詩人寫詩,實 際是將一個個意象按照寫作的需要,組合成有機的,有空間距離,有層次的畫面,使其產生連貫、對比、烘托、暗示等作用,以向讀者傳遞詩人的思想感情。
(一)反差式組合
在《哈爾蓋仰望星空》中,“星空”,從字面上來理解指“有星星的天空”,既然有星星就意味著時間是晚上,題目的意思不難理解就是作者在哈爾蓋這個地方在晚上仰望星空。星星和黑夜,一個是閃亮的光點,一個是黑暗的天空的;“在哈爾蓋仰望星空”,哈爾蓋是一個蠶豆般大小的火車站,而“星空”是那么浩瀚無邊,在一個這樣小的地方“仰望”廣袤的星空,詩人在題目中就以意象的反差凸顯了“星空”的崇高偉大,不免讓人懷著虔誠、崇拜的心去看待它。宇宙的無限永恒,人生的有限瞬間,這樣的意象組合的巨大反差形成了一種審美的張力。就任何語言符號而言,對其意義的理解都要將其置入某種語境。[1]哈爾蓋位于青藏高原上,荒涼空曠、地廣人稀,在遼闊和壯美的大自然中,總是更容易把人們引入有限與無限、瞬間與永恒的沉思,從而感受到自身的渺小產生深刻的孤獨感。大自然的宏偉反襯出“我”的渺小,廣闊的自然和小小的我形成對比,在廣闊的大自然中有一個小小的孩子,他緊張地站那兒仰望星空,向茫茫宇宙尋求幫助,祈求在大自然(廣袤闊大的意象)與"我"之間尋求一種制衡的力量,甚至在自然之外尋找一種更大的力量。
(二)相近式組合
任何一首詩都不是單個意象的孤立呈示,而是由幾個或一組意象組合而成。詩人會按照一定的感情邏輯或想象邏輯將意象排列,例如:“我抬起頭來眺望星空/這時河漢無聲,鳥翼稀薄/青草向群星瘋狂地生長/馬群忘記了飛翔/風吹著空曠的夜也吹著我”。一個一個意象緊挨著依次出來,詩人將出現在同一時間里不同空間的一連串的意象連成一幅幅畫面,以一個統一的、完整的,有機的整體直觀呈現在讀者面前,讓其慢慢地去體會詩歌的意境。讀者眼前仿佛就看到一個孤獨的“我”在一個空曠的夜里眺望星空,而旁邊一片寂靜,除了在青草在奮力生長外,河漢忘記了怒吼,馬群忘記了嘶叫,連鳥兒都蹤跡難尋,只剩下一個“我”在風里、在黑夜里仰望星空。一種凄涼無力的感覺油然而生,并隨著一個個場景的出現,這種凄涼感層層疊加。若是單一的意象或場景出現,很難讓讀者體會到“我”的內心感受。意象以群體的形式出現,其感染力不言而喻。詩人選擇將具有相通性的意象集合在“哈爾蓋的星空”這個相對靜止的場景下,讓讀者忽略了不同意象之間的個體差異,對這個相同部分的共性進行關注,從而使思維呈現整體性質。加上把具有相同性質的意象就近排列在一起,相近的、有共性的意象的組合,總是能創造出比零散意象相加之和的效果大得多的整體效果。
(三)向心式組合
這種組合方式是各意象繞著核心意象,如群星拱月地形成內向凝聚的意象群體。毋庸置疑“星空”是《在哈爾蓋仰望星空》的核心意象,作為一種自然和永恒的隱喻,它高于高原,高于風云,高于太陽,以一種上帝的姿態注視著詩中的一切。當然,它并不是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無限的空間給萬物以存在的依托和背景,詩人的情緒連接了核心意象與其他意象?!靶强铡笔呛诵模瑖@著它展開了系列的相關意象:哈爾蓋、河漢、鳥翼、青草、馬群、夜、陋室、屋頂。哈爾蓋的星空格外高遠,夜晚格外空曠,遠離五光十色的都市,這里一切都是和諧靜穆的,黑夜有令人放松的荒涼,人僵硬、沉重、緊張的生活在此時找到輕盈的片刻,感受萬物各安其位的寂靜之美。在無邊的暗夜中人能獲得安全感,在夜色掩蓋下面對真我,剖解靈魂,讓生命力自由舒展,任思緒無邊蔓延;更容易體會到大地的虛空狀態,在渺小自我與宏偉宇宙之間穿梭,以人的生存體驗來思索生命的短暫,不懈地追求自我生命、自我價值的實現,在廣袤的宇宙時空中上下求索。作為人世的背景,“星空”在詩歌中具有了救贖的力量。
四、意象的轉換
詩歌意象轉換是在某種中介的作用下隨著情景的轉換。實際上這個中介更多指的是詩人的意識,也就是說意象的轉換主要是通過詩人意識的流動來完成的?!对诠柹w仰望星空》全詩21行并沒有分節,卻讓人感覺層次清晰,有明顯的起承轉合的 抒情線路。詩歌的開頭5行就直接開門見山點明了有一種人類無法駕馭的“神秘力量”,人只能當一個旁觀者,聽從“神秘力量”的安排,等它來感悟你,啟發你,穿透你,詩歌一開始就讓讀者感受到“神秘力量”的至高無上和不可侵犯。第6到15行開始進入實景,“我”在一個空曠的夜里,一個蠶豆般大小的火車站旁仰望星空,“仰望”讓人感受到了“我”如信徒般的虔誠、渴望,開始尋求“神秘力量”的來源。然后通過周圍環境“河漢無聲,鳥翼稀薄,青草瘋狂地生長,馬群忘記了飛翔,風吹著空曠的夜也吹著我”反映了“神秘力量”下自然和個體的生存形態。最后從16行到21行,“我”化身成一個渺小的“人”或某間“陋室”,懷著卑微虔誠的心,像一個孩子似的小心翼翼、屏住呼吸領取“圣餐”。詩人最后以孩子的情態寫“我”,強調接受神秘力量時的純潔和虔誠。蘭色姆曾指出:“一首詩有一個邏輯的構架,并由各部的機質構成,他以建筑作比,梁和墻紙是屋子的構架,而作為“裝飾”的墻紙、畫幔則是它的肌質”。[2]從《在哈爾蓋仰望星空》整體上來看,詩人用了大概十分之九的篇幅來鋪墊,直到最后兩句“我像一個領取圣餐的孩子/放大了膽子,但屏住呼吸”,才點明主旨,期望從萬能的“上帝”那里得到一種神圣光明而又充滿智慧的力量。相對于背景的宏大,“我”的渺小,詩人對詩歌結構的安排可見其巧思,詩歌的內容和形式契合得尤其和諧。
五、結語
文學是語言的藝術,詩歌尤其重視語言的運用。韋勒克、沃倫指出:“文學語言深深地植根于語言的歷史結構中,強調對符號本身的注意,并且具有表現情意和實用的一面,而科學語言總是盡可能地消除這兩方面的因素”。[3]因此,英美新批評的“細讀法”是研究詩歌的一種重要閱讀方法。《在哈爾蓋仰望星空》對于“神秘力量”的崇拜主要來自于自然力的過于強大和個體人的渺小。透著時代之中詩人的自我渺小感和卑微感。但是可以看出西川并不是一個純粹的宗教信徒,并不愿一味等待“神秘力量”的安排,而是隱約顯現出抵抗的生命姿態。至少“青草”是作為一種向上的生命為象征存在著,在于蒼穹的大背景中肆意瘋狂的生長。詩人用充滿自由和野性生長的“青草”隱喻自己逆境中的不肯屈服。至于為什么要在哈爾蓋仰望星空?畢竟“人們在遇到難以克服的困難時, 遭到不測風云的艱難時, 尤其是處于絕望時, 就會產生一種特殊爆發性的宗教渴望, 祈求上帝來拯救和幫助他們”。[4]
注釋:
[1]趙炎秋.文學批評實踐教程(修訂版)[M].中南大學出版社,2007,第43頁.
[2]趙毅衡.“新批評”文集[M].百花文藝出版社, 2001,第108頁.
[3]韋勒克、沃克.文學理論[M].三聯書店,1984,第11頁
[4]劉保亮.論穆旦詩歌的荒原意識和宗教情緒[J].洛陽大學學報,2009(4).
參考文獻:
[1]趙炎秋.文學批評實踐教程(修訂版)[M].中南大學出版社,2007.
[2]趙毅衡.“新批評”文集[M].百花文藝出版社, 2001.
[3]韋勒克、沃克.文學理論[M].三聯書店,1984.
[4]方婷.中國當代詩歌自然意象研究[D].云南大學,2015.
[5]劉保亮.論穆旦詩歌的荒原意識和宗教情緒[J].洛陽大學學報,200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