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誤讀的“李莫愁”

郝帥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11-0-01

第一次接觸它，是在電視劇中，每每總被楊過與小龍女那生死不渝的愛情所震撼、所羈絆。金庸老先生筆下那一句“他日江湖相逢，再當杯酒言歡”，神雕俠侶便從此絕跡江湖。令人十分難能可貴的是癡心苦苦等待十六載，二人仍然兩情相悅，朝夕相處卻依然愛戀如昔。長發及腰、衣帶飄飄、寬大的衣袍與那流散的裙擺更是完美烘托了書中那個不與世俗的女子——小龍女，在渾濁的世俗里，仍然保持著她那孑然一身的傲世之姿。金庸先生筆下的小龍女凸顯的鮮明特征是稚嫩，但是于我來看，每次賞讀原著，小龍女的那份稚嫩并非在于她的不經世事，而是她根本就不曾在意世俗，即使入了世，仍舊持有一顆平常之心，淡若流水的小龍女斷然不會去適應這個她從未曾接觸的世界，也不會去學習到底將如何去處世，那是因為心中那個人——楊過才是她唯一的心結與不滅的波瀾。劇中的這種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此起彼伏，也的確令人深思。與這位書中女主角截然相反的是另一女性形象——李莫愁，再次賞讀原著，這個讓人痛恨、無人關注的可憐女子卻也讓人嘆然。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元·元好問《摸魚兒·雁邱詞》

這首書中關于李莫愁的唱詞，在我品讀金庸老先生寫的《神雕俠侶》時，給了我與之前戛然不同的感受。作為讀者，我們為郭靖和黃蓉幾經波折終結合而欣喜，為楊過和小龍女的“十六年之執著”而感到欽佩，卻忽略了一個對愛情更為執著也更為癡情的人——赤練仙子李莫愁。“李莫愁”這個為情所困、為情所誤、因情而苦的女魔頭，這個人性盡失、令人既恨又憐的女人，在她的身上或許糾葛著復雜的愛恨情仇。古有訓：“愛之欲其生，惡其欲其死。”人與人之間的情愛可以天長地久，也可以驀地消失得無影無蹤，五蘊皆空，甚至因愛成仇，《神雕俠侶》中的李莫愁就是這樣一個復雜的讓人難以捉摸的人物形象。

莫愁——一個非常別致的名字，從字面上講應該是沒有憂愁，也沒有煩惱的。但無論如何，她的名字和自身的實際狀況卻實在不符。她的愁緒憂傷似江水之傾倒，如海宇之無際。愁緒淹沒了她，使她看不到愁緒的邊緣、迷津的彼岸。她在愁緒憂傷中掙扎、“爭渡”，卻始終無用。她沒有渡到“彼岸”，甚至連“此岸”也未能回來，她最終沉溺在無窮的“波濤”中，化為一捧灰燼，懷著對世間無盡的“情”與“恨”離開了人世。這一切只源于一個字——“情”，人間有了情，就有了離離合合，離離合合中又滋生了愁。我們常常聽人說“愛之深，恨之切”。這位為情所傷的女子，歷經了十年艱難歲月，忍耐了十年痛苦傷情，她對陸展元的“負心之恨”、對何沅君的“奪郎之仇”并沒有因為時間而磨滅絲毫，反而不時會一觸即發。雖然令她痛恨的陸展元夫妻死了，但她還是要殺死他的一家來發泄這滿腔的不平怒火。但是結局卻讓人不解，那一條昔日的情郎所贈送的絲巾，竟讓這個歷經多年艱苦、多年等待、多年忍耐與多年孤寂，曾為一個“沅”字殺人無數的惡人，柔腸百轉，不但沒有繼續屠殺二人之女陸無雙，還收她為徒，盡授她畢生所學……其實，這個可憐的女子李莫愁是在陸無雙的身上寄托了她對昔日戀人陸展元的無盡的思念和纏綿的愛意。難道這不正是體現了李莫愁一生堅守的對“愛情”的那份執著與癡情，金庸先生也借此體現了人性的復雜和矛盾。

因此，我們說李莫愁更是一個癡情的女子，這也無錯。她本性純良、為愛所困。雖然在他人眼中，這是一個行為殘忍無情的女子，但若論及人物的個性，她對情的耿直、對愛的專情卻讓我們動容。雖然江湖上的人都稱她為“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但在她的人性深處，仍帶有天生的未泯滅的“善性”。她一生之中只愛一個男子，遭受巨大的感情創傷而不改其初衷，這里面有一種唯美的價值觀在引導著她。

李莫愁還是個無比率真的真女子，聽一曲情歌而潸然下淚，聞一首悲曲而苦苦哀傷，在這哭哭笑笑、悲悲喜喜中，更加說明她內心的坦蕩與癡情。她也不是那種只是為了生存而茍且活著的人，她的一生都在追求著一個“真”字和一個“癡”字，并為此而活。那塊她與情郎定終生的手絹總能令她久久不能平靜，古代男女很注重定終生之情物，于她而言，同樣如此，那塊陳年的手絹上雖然可能已經泛黃，但在這位癡情女子的眼中，山茶花依然嬌艷欲滴，山茶花葉也仍舊濃綠，在她的心里，那不變的山茶花與葉依然如當年一般鮮艷，她將其視為珍寶。在生命的盡頭處，在那令人恐懼的絕情谷中，縱然她身中情花之毒，依舊不改對那份當初愛的追逐；哪怕是縱入葬身的火海之中，哪怕在她最終的聲若游絲之時，她也不舍丟棄那塊手絹，而是選擇與手絹、與愛情一起化作灰燼，飄浮于天際。

最后她再次吟唱起那首凄厲而絕美的歌：“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氣若游絲，慢慢而絕……她的生命終以絕情谷和情花而結束，同時感染了無數的讀者，也震撼了我，使我幽思暢想。“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元好問這首《摸魚兒·雁邱詞》在書中貫穿了里莫愁的一生。她吟詩而來，踏詩而去，她這一生都在問情為何物，但問世間又有誰能比她更懂得情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