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聞麟
已是后半夜了,江上開始起風了。
初春的江風有點冷,站在熄了火的漁船上,林芳打了個寒戰,壯了壯膽放開嗓子喊了起來,“有人嗎?救救我們!”寬闊的長江上只有無情的風浪拍打聲回應著。
這是今年長江刀魚開捕后第一次出江,也是林芳踏上工作崗位后,第一次上船做幫手,隨父母一起捕撈刀魚,沒想到會遇上這檔子事,好端端的機器馬達,會突然熄了火,把一家人擱在長江口,上不上落不落。
眾所周知,吃刀魚就圖個時鮮。
漁民們拼得就是一個早字,可以說越早越值錢。為了這一季的刀魚,父親老林早早地把漁船、漁網都準備就緒,只等開捕節鼓聲響起,率先駕著船搶個頭彩。
也別說,運氣還真偏向了他們,第一網下去就捕到三條三兩左右的刀魚,真的是開了一個好頭。
隨后,三個人默契配合,忙著下網收網,一直干到半夜,網到了十多條刀魚。
根據這幾年的經驗,老林知道,今天是個很不錯的收獲,賣個幾千元應該是不成問題的,于是收起網后喊了聲“收工”,自個兒美滋滋地奔進駕駛室,準備加大油門返航。沒想到一直轟鳴著的機器突然不響了,任憑他怎么點火,機器就是發動不起來。
老林只得放下船尾的鐵錨臨時固定住漁船,自個兒下到機艙中想看個究竟。一看到老林下去,母親打著手電跟了下去,吩咐林芳一個人在船頭留意周邊情況。
第一次一個人處在茫茫的江面上,周邊靜得讓林芳很不自然,于是她想向周邊的漁船求救,試著喊了幾聲也沒見動靜,就跑到機艙處問父親,幾時能修好。父親此時雙手沾滿了機油,正東摸摸西看看,聽林芳這么一問后,一臉無奈地搖搖頭說,昨天試車時還是好好的,也不知什么地方出了問題,看來今晚是回不去了。
修機器的事自己一點忙也幫不上,林芳只得回到船頭,心里祈盼著父親能早點兒修好機器。
突然,一陣“滴滴滴”短信提示音響起。對啊!可以打個電話求助啊!林芳取出手機準備撥打求助電話,心里卻又犯了難。
漁船是在長江中,可具體是什么位置,連自己都不知道,打了報警電話怕也講不清。想到位置,林芳有了主意,何不試試微信的附近人,說不定附近江面上還有其他船只,可以請求他們前來援助。
林芳立馬打開微信,一番查看顯示,真有個網友在千米之內的。
漁船到江岸應該遠遠不止一千米了,要是微信顯示正確的話,這個網友應該也是在江上,于是林芳向他發出了求助的請求。
隔了沒一會兒,真的收到了對方的回復,說自己是江上的安全巡邏員,正在例行巡邏任務,有什么需求可直說。
一看是安全巡邏員,林芳心里樂開了花,急忙把自己目前的境況跟他說了,對方討要了她的手機定位圖。
不一會兒,江面上傳來摩托聲,一艘摩托艇從遠到近向林芳的漁船靠了過來。
兩船靠在一起后,從艇上下來一個小伙子,簡要問清了情況后,就隨林芳一起下到機艙。
當他從老林口中得知一時半會兒很難修好機器時,小伙子說以前也曾遇到過這種情況,可以先用摩托艇把漁船拖回去,等天亮后再請專業人員進行維修。
聽小伙子這么一說,并不熟悉機器結構的老林自然是求之不得。
一個小時后,漁船終于有驚無險地回到了碼頭,在千恩萬謝中,小伙子又開著摩托艇去執行巡邏任務了。
第二天,經過搶修,機器故障排除后,老林一刻也不敢耽誤,立馬啟程投入到刀魚的捕撈生產中。
在下網等候的間隙里,林芳打開微信,向昨晚幫助過自己的那個巡邏員發出了加為好友的申請。
隨后的幾天里,成為好友的兩個年輕人就閑聊了起來。知道小伙子也姓林,從屬相推斷比自己長一歲,還了解到一個更為隱秘的信息,因為常年在江上工作,很少能接觸到異性,小伙至今還是單身。
知道小伙子是單身,聯想到那晚援助時的模樣,林芳內心莫名升起一種沖動,連忙激動地跑到父親跟前,說想請請那個幫助過他們的小伙子。
知恩當圖報,聽女兒這么一說,老林當即就答應了。
林芳歡天喜地地給小林發去了邀請短信。然而左等右等,也沒等來小林的回復,于是心急火燎地一個電話打過去,說明了來意。沒想到小林委婉地拒絕了邀請,說解救遇險船是自己的分內事,不需要這么客氣的。
滿腔熱情被拒絕,林芳的臉上掛不住了。聽著女兒的嘀咕,看著她反常的表情,老林用手肘輕輕碰了下愛人,兩人會心的一笑,在林芳的嘀咕埋怨中,默默地放網收網,一直干到半夜。
又到了該返回時,一直轟鳴著的機器像是中了邪似的,又戛然無聲了。老林下到機艙檢查了一番,回到船頭,對著發呆的林芳說,“該死的機器,怎么到了節骨眼上又脫鏈條了。剛才我看了,估計還是老毛病,我是修不了了,看來今晚又得求救了。林芳,要不你打打那個小伙子的電話,向他求救吧,看能不能幫上忙,不然這回我們真的要在江上過夜了。”
看父親的著急相,正生著悶氣的林芳,只得打通了小林的電話。
聽說漁船又遇到了問題,并不在班上的小林還是趕到了基地,叫上當班的同事,兩人駕駛著摩托艇,按著林芳發的位置開了過去,把漁船給拖回了碼頭。
把漁船安頓好后,老林拉住小林和他的同事,一定要請他倆在船上吃點夜宵再走。同事說自己還在當班,不能違反紀律,小林不上班,可以留下來吃一點。小林正想推辭,沒想到同事已發動機器開走了。
那晚的夜宵其實很簡單,但小林還是能感覺到林芳父母的熱情,幾杯啤酒下肚后,氣氛立馬熱烈起來,完全沒有一點陌生感。
最后一道大菜讓小林感動不已。那是一大盆用江刀魚、海黃魚和河豚共同燒制的三鮮湯。
從小在江邊長大,小林自然知道,這些全都是江海河中出產的頂級食材,以前也聽說過,但從沒品嘗過,心底自然感激。
看著小林美滋滋地品嘗著三鮮湯,還時不時地會看上女兒一眼,老林更是心花怒放。
送走小林后,老林得意地拉著女兒的手說道,“老爸厲害吧,咱家的機器是不是壞得很及時,幫你把小伙子給請來了。”
“爸,這么說,機器……”林芳有點不解地問。
“當然了,哪有剛修好的機器天天壞的,明天你不用上船幫忙了,帶上五百元錢去給小林他們送去,算是今晚拖船的油費,我可不想揩集體的油。順便當著他的面,正式邀請他來吃頓飯,今晚的夜宵有點隨便了,你說對不對?”
就這樣,一來一往后,林芳和小林倆人感情就像江中的刀魚一樣隨春而來,愛情之花在這個春季萌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