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達,柏惠維康創始人、CEO,北航工學碩士博士,德國洪堡大學醫療機器人博士后,從博士階段就開始研發無框架腦立體定向手術系統,擁有18年醫療外科機器人的研發經驗。中國生命電子學會理事,中國醫療儀器學會理事,國家高技術計劃“863項目”核心骨干,ISO/IEC JWG9 Medical Robot 中國委員,制定國內首個行業標準。
日前,柏惠維康公司的“睿米”神經外科手術機器人(Remebot)正式通過了 CFDA 三類醫療器械審查,成為國內首家正式獲批的神經外科手術機器人,填補了國內空白。柏惠維康是如何在醫療機器人領域取得創新成就的呢?讓我們來聽聽創始人劉達的內心獨白。
有一句話叫,不忘初心,方得始終。我的初心要從20年前的一件事說起。那時讀博士,在發生這件事之前,其實除了順利畢業以外,我沒有太多其他想法。
那是我接觸醫療機器人的初期,有一次,一位70歲的老人上了手術床,做了局部麻醉后,我正調試設備的時候,老人忽然緊緊的抓住我的手,說:醫生,一定要救我命啊!原來他誤把我當醫生了,因為我們技術人員跟醫生穿著一樣的手術服。但這一抓,讓我與他在心理上突然建立了聯系,進而好像跟所有的患者建立了一種聯系。在那樣的場景下,那一瞬間你就會感受到自己責任很大,也能明白技術的意義在哪。這件事在我心中留下了創業的種子。
1998年,我還在讀博士的時候,就開始跟著導師研發醫療機器人了,說起來我們的技術也算是跨越了世紀。
從讀博到留德再到歸國,雖然在這個領域浸潤十幾年,但之前我其實沒有很明確的一定要創業的想法。直到前幾年,自己快到不惑之年,當時還在高校教書,有段時間身體不太舒服,總是生病。你知道人生病時,躺在床上就很容易胡思亂想或者感悟人生。當時就想,下半輩子自己要干什么呢?如果還當老師搞科研,我都能看見20年后自己的生活是什么狀態。那段時間里,越想越不甘心,猶豫了很久,決定試一試,賭一口氣。
為什么說賭口氣?因為早些時候醫療機器人不論在國外還是國內都是新興技術,至今很多人也不太了解,始終有人質疑,認為它是沒有用的。在上世紀末我們剛開始推出這項技術的時候,也有醫生認為這是作秀,根本無法廣泛應用到手術中。
有時,人們面對新事物的時候,總有種天然的恐懼感或排斥感,更何況當時機器人這個概念都還比較科幻,而醫療機器人與當下的醫療技術又產生了較大差距,讓人不敢相信它的效果。
其實,我們的醫療機器人并不是橫空出世的,而是有很長的孕育過程。最早是由我的導師——北航的王田苗教授與海總田增民教授從1995年開始研發,1997年完成了第一例臨床手術,這在當時還入選了全國十大醫藥科技新聞。
初期研發這項技術的時候,作為技術人員,我跟了2000多例使用醫療機器人的神經外科手術。很多患者術前術后的變化,我是親眼見證的。有的比如腦囊腫、腦出血、帕金森病幾乎是立竿見影,這對我的觸動很大。田教授與我們持續合作了十多年,就是因為他堅信這會是個革命性的技術。

羽泉參觀公司并與全體成員合影
舉個例子來說,最早央視的《走進科學》欄目報道過田教授借助我們機器人治療的一個小患者,是顱咽管瘤,囊液壓迫了視神經,導致孩子看不清楚。普通的解決方法是開顱把腫瘤取出來,但這種瘤很容易復發,取出來之后,它還可能會長。大家都知道,開顱手術對人體的損傷是很大的,不可能經常做。那復發時患者怎么辦?醫療機器人的好處就是微創,可以直接對患者的腦部穿刺,將囊液抽出來,一抽出來,患者的視力就可以有所恢復。就算真的復發,再做也沒有問題。這個對于患者而言意義很大,因為他們生理、心理上的壓力都會減少很多。
大家知道,德國的醫療器械在世界范圍內都是比較領先的,誕生了西門子這樣的世界五百強企業。在北航拿到博士學位后,2003年我去了德國讀博士后。當時我所在的洪堡大學有一所夏洛蒂醫學院,在那里做研究的時候,大樓一層是醫院,二層就是醫療機器人實驗室,研發人員隨時可以下來觀摩手術,直接了解臨床需求。
我的博士后導師 TimLueth 教授也讓我印象深刻,那時他才38歲,但想法很有前瞻性,也非常勇于將研究成果轉化成產品。十年前,他就開始支持自己的學生創業,而且通過與企業合作孵化了很多黑科技。
整體來看,德國的產學研結合非常密切,從技術研發到產品的轉化效率很高。當時我還詢問過導師,他們是否研發過與我們之前在國內做的神經外科機器人類似的產品,他們還真沒有。那時候我突然意識到,中國其實有很好的臨床條件,患者樣本多,醫生手術量大,國內頂尖醫生用的也都是最好的進口產品,但由于銷售和溝通機制原因,國外廠家其實很難滿足醫生很多細節上的需求。這也讓我更加確信,我們做的醫療機器人是可以市場化并普及大眾的。
但是,做醫療機器人這樣一個應用于特殊場景的軟硬件結合產品,確實很慢,這些都可以說是我在創業之前的積淀。真正下決心去做,既不是因為機器人熱了,也不是因為一時沖動,而是真的相信這個技術是有用的,能夠讓患者普遍受益。

獲得 CFDA 認證的睿米神經外科手術機器人
說到底,技術是冰冷的,但創業這件事的核心是人,而人是有溫度的。一項技術發展到什么程度,與研發者的出發點有很大關系。如果出發點是純功利的,就是為了賺錢,那么這個技術有可能就停滯不前了,甚至走上一味撈錢的低端路線。
在開頭部分,我講了我的初心,雖然已經過去18年,我仍然保持這顆初心。隨著救助的病人越來越多,團隊里越來越多的同事也有了類似的體驗。
比如此前的一臺腦出血手術,為了留存資料,除了技術人員之外,還有名年輕同事在現場拍攝視頻。患者也是個老人,術前他的左半邊肢體幾乎失去了運動能力,局部麻醉后,醫生借助機器人用微創的方式把血抽出了一部分,患者左腿立刻就能抬起來了。這個強烈的前后對比讓在場很多人都感到激動和振奮。
其實做醫療的人,多少都懷著些對世界的善意和對生命的敬畏。拍攝現場這名年輕同事當時手里拿著相機,大家歡呼的聲音全都被錄了下來。這些在手術現場產生的震撼力和成就感經歷過一次,恐怕一輩子都忘不了。正因為團隊每個成員都有這種使命感和成就感,我們才能凝聚在一起做一份事業。
在過去十幾年間,我們一直在更新產品,以達到更精準的定位和更便捷的操作。目前這款機器人已經做到了第6代,可用于腦出血、腦囊腫、帕金森、癲癇等十二類近百種神經外科疾病的手術治療。而最早主導醫療機器人研發的田增民教授和他的團隊,十多年來累積完成了兩萬多例機器人輔助手術,直接證明了這種技術的臨床價值。來自醫生和患者的肯定,是我們走下去的動力。
除了在技術上追求極致,我們也希望在成長過程中做一些回饋社會的事。不知道2015年的時候大家有沒有注意到一個“白酒女孩”程欣的新聞,她才13歲,出生6個月時被查出患有先天性腦癱,身體不自主地扭轉,僵硬地躺在床上是主要的姿勢。病情發作疼得受不了時,程欣開始要奶奶喂她喝酒,先是啤酒,再是白酒兌飲料,再后來干脆一天要喝一斤白酒,酒精麻痹了神經,她才能舒服點。
她的情況被報道后,“醫諾千金”伸出了援手,這是我們的股東胡海泉最初聯合二十多家愛心企業共同發起的公益救助項目,后來陳羽凡也欣然加入了,我們是執行單位。這個項目第一期救助的就是“白酒女孩”,實施手術的就是與我們合作多年的田教授,他此前用機器人已經治療過兩千多例扭轉痙攣患者。術后3個月,程欣媽媽發來微信,說孩子病情有了明顯好轉,獲得這個消息當天公司微信群和我們公益的愛心企業群里幾乎要爆炸了,大家都由衷感到開心和自豪。
這個項目我們會持續地做下去,救助更多不同病種、來自不同地區的條件困難患者。現在,加入的愛心企業越來越多,捐贈的形式也越來越多樣,我們希望能發揮醫療企業的優勢,提供優質的醫療資源,幫助真正需要幫助的人。
現在還不能斷定睿米就成功了,畢竟我們還在成長的階段,但對于還沒了解技術本身就質疑它沒用的人,我們只會一笑而過。這些年我們拿了很多獎,如果我還留在學校,可能最后收獲的就是幾個柜子的申報材料和證書,或者把技術賣給企業,由他們拿去賺錢。但是自己研究的技術成果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還是要自己帶才能健康、快樂地成長。
現在,我和團隊每一個人已經在創業這條路上走著了,這是個沒有捷徑的事,我們就是專心致志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再走不久或許就能看到結果。對我個人而言,最重要的是不論成功還是失敗,我都不用到退休后,再去后悔年輕時沒有做自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