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翔
內容摘要:工業化、信息化及市場化等因素對發達國家城市轉型的作用是在相當長的時期內遞次發生的,而對正處于深度轉型中的我國城市而言,卻在短期內相互交織,沖擊性更強。產業融合是在整合原有產業基礎上的行業衍生與重新分工,縱觀世界城市發展史,服務業與制造業的關系都曾經歷從分工、互動到融合的過程。在轉型路徑上,我國城市應特別注意要立足制造業優勢,深度嵌入全球價值鏈體系,并注重結構體系的多樣性、接續性及融合性。
關鍵詞:生產性服務業 產業融合 產業轉型 發展路徑
當前,全球經濟雖在緩慢復蘇,但下行壓力依然較大,在這一全球經濟再平衡過程中,以中國為代表的發展中國家城市,迎來了在世界城市體系中轉型“超車”的重大機遇。產業結構是決定城市功能的內在因素,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是城市能級由低級向高級躍升的轉型過程,全球城市都曾或正面臨著構建符合自身發展實際的新型產業結構這一重大課題。后危機時代是中國城市產業轉型的戰略機遇期和改革攻堅期,處于不同層級的城市,其轉型特征、影響因素及轉型問題也各不相同。
當前形勢及關鍵點
(一)面臨的形勢
我國的城市產業轉型屬后發型,處于與發達國家城市轉型時期不同的時代背景,面臨的環境因素更為復雜。從外部環境看,當前全球經濟整體上已進入弱勢低速增長的長周期,我國的城市產業轉型不是搭順風車,而是逆勢而為,更具挑戰性。同時,能帶動未來城市轉型的主導產業短期內并不明朗,增加了轉型的不確定性和風險性。那些以前促進發達國家城市轉型的條件,對發展中國家的城市轉型可能會產生反作用。國際貿易壁壘下降的因素雖有利于促進發達國家城市的低端制造業向發展中國家轉移,卻使得作為接受方的我國部分城市變為僅能從事低附加值生產環節的加工業和低端服務業基地,固化了在全球價值鏈中的低端角色。
二戰后,工業化、信息化及市場化等因素對發達國家城市轉型的作用是在相當長的時期內遞次發生的,而對正處于深度轉型中的我國城市而言,卻在短期內相互交織,沖擊性更強。很多城市對現代服務業日益重視,規模持續擴大,業態層出不窮,但有效供給能力和水平不高。同時,資源配置呈高度非均衡格局,城市間服務業發育水平存在較大差異。部分城市轉型的動力機制尚未真正建立,往往是以抓制造業的粗放式手段來抓現代服務業,無法提供充足的高質量中間服務。此外,較多城市的現代服務業帶動性也不夠,空間集聚效應、要素整合功能并未充分發揮,與制造業的深度融合還不夠。
(二)產業融合是城市經濟轉型的關鍵
當前,城市的經濟增長正在由以投資推動為主的增長模式轉變為技術進步、效率提高的現代經濟模式,其主要特征就是制造業的“服務化”,即制造業中服務業務比重的提高以及獨立服務業的脫穎而出(吳敬璉,2008)。后工業時代的城市經濟實力主要通過現代服務業來支撐,國際城市的經濟轉型無論是“倒逼型”還是“主動型”,以生產性服務業為主導的結構融合性在城市經濟轉型中的作用尤為突出。城市經濟的轉型過程是城市能級結構持續升級的過程,而城市能級水平的提升很大程度上要依賴于大量的現代服務特別是生產性服務活動。一旦城市集聚發展要素的功能不斷加強,現代服務業就會不斷向城市集聚,形成強大的整合創新能力。城市只有站在面向全球的價值鏈兩端,構建以先進制造業和生產性服務業為主的融合型結構,并輔以完善的供應鏈體系,才能實現轉型升級。那些掌控著全球經濟話語權的城市,如紐約、倫敦、東京等,都早已形成了以高端現代服務業為主導的融合式產業結構體系。這些城市正是依靠這種體系帶來的統領作用,才得以從歷次金融危機中快速完成自我修復。
產業融合對城市經濟轉型的作用機理
產業融合不是簡單的組合,而是在整合原有產業基礎上的行業衍生與重新分工,即以產業部門日益細化、關聯復雜化為前提,對即有的產業固定邊界進行調整而引發的相互滲透與交融。縱觀世界城市發展史,其服務業與制造業的關系都曾經歷從分工、互動到融合的過程。基于產業融合的城市轉型,起主導作用的是具有高知識資本性、高專業性及高附加值特性的生產性服務業,它通過直接和間接渠道來促進城市經濟實現內涵式增長。
在當代,涵蓋研發設計、產品測試、質量控制及金融保險等在內的生產性服務業,正加速向制造業生產前期的研發、中期的產品試制及后期的營銷推廣進行全方位滲透。制造業與生產性服務業間的深度融合,往往發生在工業集聚區中制造業各環節的產業鏈延伸上。制造業生產中各階段所需的服務項目如圖1所示,產業鏈運轉更多依靠生產性服務業來完成,而實際制造環節的比例卻很小。
生產性服務業直接全方位滲透制造業各環節,在制造業集聚區內快速發展,并逐步形成生產性服務業功能區,相互間融合成不分彼此的新型產業體系,進而實現制造業集聚區與生產性服務業集聚區的功能互補。后發城市在不斷提升自身在區域生產網絡中地位的過程中,從起初僅做代工的低端工業區與其它國家或地區發生聯系,轉變為技術與渠道控制的高端產業區,內部產業和功能都發生了變化,引致城市工業集聚區實現轉型,成為區域生產網絡的主導城市。
知識是城市產業轉型的關鍵資源,知識的創造及占有能力是衡量城市自身優勢和發展潛力的重要標志。生產性服務業大多是知識密集型的,其與生產經營活動的融合互動,有利于促進知識資本的積累與擴散,推動知識資本及人力資本大規模進入生產環節,實現城市轉型發展。此時,生產性服務業實質上是在充當人力資本和知識資本的傳導器,將這兩種能大大提高最終產品附加值的資本導入到生產過程之中。城市社會總產出的增長率決定于知識存量的增長率,而生產性服務業具有知識積累和擴散的特性,能加大知識擴散速度,加速人力資本積累,在制造業服務化中驅動經濟增長。對于不同城市來說,知識的轉移形成了城市間新的分化和分工關系,擁有知識和技術創造力的城市具有更大的產業創新能力,能夠獲得更大的轉型主動權。
我國城市經濟轉型的實證研究
(一)模型構建、變量和數據說明
1.模型構建。本文建立了面板模型以驗證以生產性服務業為主導的多元化因素對推動城市產業轉型的影響,挖掘其中存在的問題。在我國,工業一直是城市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撐,許多城市都是重要的加工業基地,工業勞動生產率居于城市產業轉型核心地位。由此,在模型中,采用工業勞動生產率(ilp)代表城市產業結構價值鏈上的層次和實力。具體模型如下:
2.變量解釋和數據說明。生產性服務業水平(ps):生產性服務業就業人數占總就業比重,涉及交通運輸業、信息傳輸、計算機服務業和軟件業、金融業、租賃和商務服務業、科學研究、技術服務和地質勘察業,文化、體育和娛樂業等;制造業水平(manu):工業增加值占地區生產總值比重,度量結構效應;經濟開放度(deo):FDI占GDP比重。FDI作為經濟開放度的代理變量,反映對城市開放轉型的影響;城市類別(reg虛擬變量):分為東部地區城市(1)和中西部地區城市(0),反映城市區位差別對轉型水平的影響;控制變量包括市場化程度(mar)和基礎設施水平(infra),其中mar采用進出口總額與GDP的比值,基礎設施水平infra則采用城市運營線路人均里程;采用我國46個城市(北京、天津、石家莊、 唐山、太原、呼和浩特、沈陽、大連、長春、哈爾濱、上海、 南京、無錫、蘇州、杭州、寧波、合肥、福州、廈門、泉州、南昌、濟南、 青島、鄭州、洛陽、南陽、武漢、宜昌、襄陽、長沙、株洲、廣州、深圳、佛山、南寧、海口、重慶、成都、宜賓、貴陽、昆明、西安、咸陽、蘭州、銀川、烏魯木齊)的面板數據開展實證分析,年份為2004-2015年。數據來源于中經網統計數據庫及各城市統計年鑒,LN表示取對數。
(二)回歸結果分析
在對面板數據進行回歸之前,對數據進行平穩性檢驗。利用Stata12,使用ADF方法對各變量(lnilp、lnps、lnmanu、lndeo、lnmar、lninfra)進行面板單位根檢驗,結果顯示各變量均一階平穩。解釋變量依次進入方程,利用Hausman檢驗,均支持固定效應,回歸結果見表1所示。
全樣本回歸結果顯示,在控制其它變量的情況下,在所有(1)-(6)模型中,lnps系數均為正;在(2)-(6)中,Lnmanu系數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均為正,在(3)-(6)中,lndeo系數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均為正。上述變量的系數顯著性表明生產性服務業、制造業、經濟開放度是提升工業勞動生產率、助推城市轉型的重要基礎。兩個控制變量lnmar、lninfra的系數在5%水平下也顯著為正,表明市場環境和基礎設施對轉型發揮著重要作用。
在表1中,變量Reg的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區位差異對工業勞動生產率存在較大影響。為進一步考察城市產業轉型的區域差異及機理,將全部城市分為東部城市、中西部城市兩大板塊,回歸結果如表2和表3所示。與總體回歸結果類似,無論是東部城市、還是中西部城市,lnps的回歸系數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都通過檢驗。但是,在中西部城市中,lnps的回歸系數小于東部,表明東部城市的生產性服務業更能滿足轉型升級需要,而在層級相對較低的中西部城市,生產性服務業實力偏弱,生產環節效率較低,轉型效應低于東部城市。
由表2、表3,在21個東部地區城市以及25個中西部地區城市的模型(2)-(6)回歸結果中,結構效應變量(lnmanu)都顯著為正,這表明無論在東部地區還是中西部地區,制造業對城市產業轉型的基礎性作用依然重要。在東部城市以及中西部城市的模型(3)-(6)回歸結果中,lndeo系數顯著為正,與lnps情況類似,中西部城市的系數比東部城市要小,這表明FDI在東部地區城市具有更為明顯的溢出效應,能有效提高工業生產率。但在中西部城市,工業發展所需的中間環節多來自于跨國公司總部或東部沿海地區,并不改變處于價值鏈低端的狀況。
基于產業融合的轉型路徑選擇
城市能級水平的高低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其是否具有強大的要素集聚和資源整合能力。在轉型發展動力上,國內城市應特別注意對關鍵節點的把握,不斷強化在全球生產網絡中的自主創新能力和市場控制力。在轉型方向上,應遵循產業升級與轉型規律,充分利用城市創新引擎和自身特色資源,探索助推城市產業轉型的“中國路徑”。
(一)立足制造業優勢
一般而言,大國的城市產業發展路徑需以實體經濟為基礎,簡單的產業替代會只會帶來長期的摩擦過程,轉換成本巨大。同時,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我國的城市發展基礎及現有條件決定了自身轉型戰略應有別于通常的發展中經濟體。跟那些小經濟體的城市可通過發展少數幾個服務行業實現轉型不同,我國的許多城市原本擁有良好的制造業基礎,實體經濟需求在未來相當長時期內依然龐大。在服務需求潛力巨大和服務供給條件改善的有利局面下,轉型選擇余地更大。
在全球現代服務業發展中,各國政府的市場準入及經營資質等管制政策影響突出。在政府干預力度加大的背景下,一旦工業型城市完全放棄尚存優勢的制造業,而服務業又得不到很好的接續和拓展,整體經濟萎縮將在所難免。我國是超大經濟體,不必過于強調一定要形成完全服務化的產業結構,生產性服務業與現代制造業并重融合的產業體系更為可行。在戰略上,應打破傳統產業邊界及發展模式,走以生產性服務業主導、現代制造業與生產性服務業相融合的城市轉型道路,注重采用現代信息技術改造和提升傳統制造業,使得傳統制造業重獲發展活力,擴大城市經濟影響力。
(二)深度嵌入全球價值鏈體系
城市的產業地位決定于其對價值鏈前端技術和后端渠道的爭奪與控制,推動產業根植于全球生產網絡是城市轉型發展的重要途徑。當前,我國一些城市往往人為地割裂了新舊產業間的內在關聯,寄希望于通過簡單的項目引進來發展并不具有前期技術積累的產業,這樣導致的結果卻是長期處于全球產業價值鏈的低端地位。
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大背景下,要突破這一“低端鎖定”,應高度重視參與全球生產網絡對轉型升級的推動作用,深度融入全球產業價值鏈的分工體系,積極整合全球優質資源,不斷提升在全球網絡體系中的技術影響力和渠道控制力,推動自身角色從“制造承接者”向“產品創新者”及“現代服務提供者”方向轉變。同時,應加快推動現代服務業與傳統產業的耦合互動程度。一方面,應加大對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所需關鍵技術的研發與產業化投入,充分挖掘戰略性新興產業的高關聯性和前沿性,通過產業集群、產業鏈延伸和新產業體系建構來加快釋放“外部效應”,形成空間網絡上的協同效應,加快產業滲透與融合。另一方面,對于產品和市場處于衰退期的傳統產業,以中間環節分離和兩端延伸為突破口,加速與現代服務業的專業分工與協作,運用戰略性新興產業技術對其加以改造,實現傳統產業的二次創新。
(三)改善生產性服務業發展環境
生產性服務業所交易的多為無形“服務”,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的可能性較大,對制度環境的依賴性較強。因此,應規范市場秩序以有序發展生產性服務業。發達國家雖為市場經濟國家,仍會采取各種政策措施來促進現代服務業發展,但所涉及的具體事務并不完全由政府完成。作為發展中國家,我國應加快體制改革,降低準入門檻,減少不必要管制,鼓勵和引導民營資本進入生產性服務領域;強化競爭機制,逐步打破行業壟斷,降低價值鏈分解所帶來的不確定性風險,引導生產性服務新業態實現可持續發展。
基于制造業高端化過程中的產業基礎和分工細化需求,應有針對性地發展高附加值生產性服務業,避免進入“去工業化陷阱”,在結構維度上保持足夠的生產率提升潛力。深入推進生產性服務業綜合改革試點,通過給予稅收優惠和放寬審貸條件來降低服務型企業融資成本;大力培育領軍型企業和樣板集聚區,推動生產性服務業形成高水平競爭與協作格局;鼓勵發展勢頭較好的現代服務型企業實施跨地區、跨行業兼并,提高城市“經濟容積率”。
(四)實施差別化、梯度化轉型戰略
我國城市的產業發展水平差別較大,這就要求不同類城市的轉型戰略側重點應有所不同,在不同層級城市間形成配套完善、優勢互補的協作格局。特大城市應加快推動形成以生產性服務業為主的產業結構,發展生產性服務業集聚區,實現結構優化升級。大城市通過生產性服務業發揮輻射效應,中小城市則利用產業垂直分工和產業鏈衍生,積極承接產業轉移。
上海、北京等國家中心城市已具有國際化特征,應凸顯現代化服務功能,以更加有效方式融入全球產業分工體系之中,促進高附加值制造業向精細高端環節發展,提升生產效率和水平,提高在全球城市體系中的地位和能級。深圳、杭州等科技創新功能較為突出的城市,應加快發展以技術創新、研發設計等為主的現代服務業,構建以技術創新為先導的城市產業體系。在強化高端領域主導地位的同時,加強對知識前沿及其關鍵要素的配置和掌控,成為以創新要素為主導的技術支配型城市。區域中心城市應通過引進體量大、資本有機構成高的現代制造業項目,構建樞紐型制造業產業體系。同時,圍繞大型制造業項目積極培育現代服務新型業態,形成大規模制造業與信息化協調發展格局,走技術型和專業服務型交叉的轉型路徑。工業型城市應不斷提高綜合研發和先進制造能力,積極采用先進技術改造提升傳統制造業,促進制造環節中技術創新功能的嵌入;積極融入全球制造體系,主動承接國際制造業價值鏈的生產環節,發展成為以先進制造業為主體、具有較強影響力的區域創新城市。
(五)注重產業結構體系的接續性
后工業時代城市的經濟實力主要通過現代服務業來支撐,這是眾多城市轉型發展后產業結構體系的一大特點,但這并不表明完全放棄制造業,相反制造業并沒有消失,仍是城市多元化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在這方面,美國城市產業結構調整的通常做法是大力拓展產業領域,改變結構單一性。東京當前依然是日本最大的制造業中心,并十分重視培育多元支柱產業,以高端產業鏈引領自身發展。
城市在產業轉型過程中應處理好新舊產業的接續關系。城市轉型的動力存在著路徑依賴,城市的產業門類一旦選擇了某條發展路徑,就會不斷自我強化,促使后續沿著既定路徑走下去,甚至鎖定在某種狀態。在這一過程之中,對傳統產業的改造升級是“重頭戲”。實現成功轉型的城市都能立足于當時自身的比較優勢和基礎條件,區別對待舊產業,淘汰技術落后、污染重、無前景產業,而對有長遠發展潛力的產業則進行資源整合,利用高新技術進行升級改造,最終實現轉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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