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位詞“上”的空間關系及其空間義研究

孫雅倩

摘 要：方位名詞“上”的空間義豐富而復雜，它隨著參照物形態(tài)的變化而發(fā)生變化。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從相離、相切、相交等全新的角度對“上”的空間關系進行分類，并且對每種關系中“上”的語義進行詳細的分析，最后總結出“上”空間義的發(fā)展過程，以促進對方位詞“上”的全面認識。

關鍵詞：空間關系 語義特征 借空間義 非立體實物

空間概念是在人類認知世界的過程中產生的，它不僅是人類思維的重要內容，更是人類語言交際中重要的表達形式。在漢語中，空間概念是通過類似“上、下、左、右、里、外”等方位名詞來具體表示的，不同的方位名詞表達不同的空間意義，各盡其用。但對于方位詞“上”，它的意義豐富而復雜，一個詞就表達了多種不同的空間方位，這種現(xiàn)象是非常值得思考和研究的。

所以方位詞“上”空間關系及其語義的研究和論述到目前為止，主要有：①“上”表示在物體的表面，在某種事物的范圍內（呂叔湘，1997）；②“上”表示參照物的內部形態(tài)、外部形態(tài)以及廣延形態(tài)（褚澤祥，1998）；③“上”與所附對象的形狀有關，所附的對象主要是實心的點狀、面狀、空心無邊際的事物（張誼生，2000）；④“上”是個不確定位置的多義空間標記，它包括在物體表面、物體內里、物體上方、物體周圍四個空間義項（徐英平，2004）；⑤“上”表示的空間關系包括接觸關系、距離關系、包容關系、方向關系和交錯關系，在這些關系中“上”所組成的方位短語表現(xiàn)出一種構式義（劉國輝，2008）；⑥周紅（2010）將“上”所表達的空間關系分為接觸性關系、距離性關系和容納性關系三種；⑦范素琴（2010）在“空間圖式”理論的基礎上考察了“NP+上”所體現(xiàn)的空間圖式及其表達的空間意義。以上關于“上”空間義和空間關系的主要研究成果可以概括為三個方面：一是對“上”空間義的研究，它包括表面、上方、內里和周圍四個義項；二是對“上”所附對象的研究，他們主要是點、線、面等事物；三是對“上”空間關系的研究，這些關系有接觸性關系、距離性關系、容納性關系等。這些研究為后人學習和研究“上”提供了很多幫助，但也有一些欠缺的地方，如對“上”空間關系的研究數(shù)量相對較少，對“上”空間義的語義特征也缺乏細致完整地分析，還有對很多虛擬參照物的例子也沒有涉及到。

為此，筆者將從上述問題入手對“上”的空間方位進行研究，以一種全新的角度對“上”的空間關系進行分類，然后在此基礎上研究每種關系中“上”的語義特征，最后考察“上”空間義的歷時發(fā)展。

一、“上”所表達的空間關系

方位名詞“上”的用法主要是指“NP+上”的用法，因為它是用來指示兩種事物，即目的物和參照物之間空間關系的用法，所以和“上”搭配的都是名詞事物。

關于“上”所表達的空間關系，筆者認為可以借鑒數(shù)學中表達“圓和圓”或“圓和直線”空間關系的理論，因為這種理論適用所有的圖形，而這些圖形正是我們實際生活中所有事物的縮影。為此，“上”所表達的空間關系可以從相離關系、相切關系、相交關系等角度進行考察研究。

（一）相離關系

相離關系是指目的物與參照物彼此不接觸的關系。如：

（1）飛機從橋上飛過。

（2）小李從桌子上跳過。

其中“飛機”和“橋”，“小李”和“桌子”就是相離關系，他們之間彼此不接觸。

（二）相切關系

在“上”所表達的相切關系中，一共有兩種，其一是外切關系，其二是內切關系。

1.外切關系

外切關系是指目的物和參照物在空間位置上是表面接觸和附著的關系。例如：

（3）書在桌子上。

（4）畫掛在墻上。

（5）鳥在樹枝上。

（6）杯子上貼的標志。

以上例子中的參照物“書”和目的物“桌子”彼此之間相互接觸，屬于外切關系。“畫和墻”“鳥和樹枝”“杯子和貼的標志”也是這種關系。

2.內切關系

內切關系是指目的物和參照物之間是一種包含性接觸的關系。但在“上”所表達的內切關系中，目的物和參照物都有明顯的特點，參照物是立體的實物，即有包含性；而目的物則要小于參照物，而且要與參照物內部有接觸關系。如：

（7）我在車上看書。

（8）博士在飛機上睡覺。

（9）船上的貨物一夜間消失了。

例（7）中的“我”是目的物，“車”是參照物，“車”是立體實物，有包含性，而“我”在“車”的內部，并與“車”的底面接觸，兩者屬于內切關系。例（8）中的“博士”和“飛機”，例（9）中的“船”和“貨物”都是這樣的關系。

（三）相交關系

“上”所表達的相交關系是指目的物插于參照物內部的關系。如：

（10）墻上的小洞。

（11）山上有個防空洞。（劉國輝，2008）

（12）把煙放在嘴上銜著。（劉國輝，2008）

（13）這把劍插在了他的心上，血流不止。

例（10）、（11）中的目的物“洞”真實地存在于“墻”和“山”中，這種狀態(tài)像是插進去一般，屬于數(shù)理中的相交關系。例（12）中的“煙”和“嘴”，例（13）中的“劍”和“心”也是這樣的狀態(tài)。以上例子中的目的物都是立體的實物，當它變?yōu)榉橇Ⅲw的實物時，便不是嚴格意義上的相交關系了，為此我再分一小類，將其歸為相融關系。

（四）相融關系

相融關系是指目的物和參照物在同一平面融為一體的關系。其中目的物具有典型的特點，它必須是非立體的實物或非實物，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和參照物在同一平面內形成相融關系。如：

（14）桌子上的字。

（15）印在杯子上的標志。

（16）畫畫在墻上。

（17）電腦上的游戲。

（18）淘寶上的圖片。

例（14）、（15）、（16）中的目的物都是非立體的實物，他們和參照物“桌子”“杯子”“墻”都是同面關系。例（17）、（18）中的目的物都是非實物，他們和“電腦”“淘寶”同在屏幕上。

二、“上”在不同關系中的語義分析

（一）“上”在相離關系中的語義

參照物和目的物在相離關系中的具體位置有兩種情況：一是目的物在上，參照物在下；二是目的物在左，參照物在右，不過這種情況“上”的使用和語義是有限制的。如：

A.①飛機從橋上飛過。

②氣球從桌子上飄過。

B.①我在學校邊上跑步。

②我得住在公司邊上。

A組中目的物“飛機”“氣球”和參照物“橋”“桌子”是一上一下的關系。在這種上下相離關系中，“上”的語義為其本義，即“在高處”。許慎《說文》：“上，高也”。B組中目的物“我”和參照物“學校”“公司”是左右相離關系，這時的“上”是“周圍、附近”義。“上”的釋義明顯受到另一個空間詞“邊”（“旁邊”義）的影響。可以說“上”的本義已經虛化，它以一個準詞綴的性質和詞根組合成為一個合成詞。

比較A、B兩組“上”的語義，A組中，“上”的語義是其本義，語義特征為{在上方}，B組“上”的意義脫離了本義，表周圍，所以它在句式上的使用也受到了限制，當表達左右相離關系時必須和“邊”連用。

（二）“上”在相切關系中的語義

1.“上”在外切關系中的語義

在這種關系中，“上”的語義是其基本義。但它具體表現(xiàn)的語義特征是不同的，它會隨著參照物形態(tài)的變化而發(fā)生變化。如：

A.①書在桌子上。

②水杯在窗臺上。

③籃球在操場上。

B.①門框上掛著兩條白布。

②窗上掛著窗簾。

A、B組的參照物形態(tài)都是水平的，而且“上”的語義都是“表面義”。但是他們中目的物和參照物的具體位置不同。具體情況如下圖所示：

A組 B組

A組“上”的語義是“表面義”，是本義的引申義；B組“上”的語義也是“表面義”但是它比A組還多了{懸掛}的語義特征，因此表現(xiàn)為{表面，懸掛}義，這和參照物的位置有關。

再如參照物是豎直形態(tài)的例：

C.①畫掛在墻上。

②耶穌曾被綁在柱子上。

③雨點打在窗戶的玻璃上。

D.①我靠在樹上。

②我倚在門上。

C、D兩組參照物和目的物的空間位置用圖象可表視為：

C組 D組

C、D組“上”的語義也是表面義，但C組的“上”語義特征為{表面，附著}，而D組的語義特征為{表面，并立}。語義特征的不同主要是因為B組的目的物和參照物是并立關系，兩者同根同底。當D組的參照物和目的物變?yōu)樽笥蚁嚯x關系時，“上”的前面必須加“邊”，所以說在豎直形態(tài)的參照物中，目的物和參照物的具體位置不同，“上”的語義特征不同，從“附著”到“并立”再到“范圍”，它們之間的意義仿佛是一脈相承的，為此筆者大膽猜測“上”的范圍引申義由此而來，是從“上”空間義“表面”發(fā)展引申的。

由上述的分析可以看出外切關系的“上”都表示表面義，只因參照物形態(tài)的不同影響了其具體的語義特征，水平形態(tài)的參照物中“上”的意義就是表面義，懸掛的目的物也是受到懸掛工具的影響，沒有釘子等懸掛工具，這種關系是完成不了的，而釘子就在參照物的表面。與此不同的是當參照物變?yōu)樨Q直形態(tài)時，“上”的意義發(fā)生了一連串的變化，更引申出了“范圍義”。

2.“上”在內切關系中的語義

“上”在內切關系中的語義，我不認為是“表面義”，我認為是一種“借空間義”。如：

（19）我在車上看書。

（20）博士在飛機上睡覺。

（21）船上的貨物一夜間消失了。

以上3個例子中的參照物都是交通工具，目的物都是交通工具的使用對象，使用對象在日常搭乘交通工具時都會以“上+交通工具”的方式表達，比如“上車”“上船”“上飛機”等，所以這種“動詞‘上+交通工具”的方式促成了“NP+上”的產生，這是一種造詞的方式，人們借以表達在交通工具內部的意思。因此，內切關系中“上”語義的產生與其動詞義有關，但它表達的語義與其動詞義無關，也與其本義或引申義無關，它具體的語義是借用了“里”的空間義，所以我們將內切關系中“上”的語義稱為“借空間義”。如果這里的“上”為表面義，那為什么可以說“在車上看書”，卻不可以說在“房間上看書”？

是因為“借空間義”，這里的“上”都能換為“里”，即“交通工具（包含性）+上”=“交通工具（包含性）+里”。再者，從“里”的用法來看，參照物和目的物是內切關系，這完全符合“里，在……內部”的方位特點，所以兩者在內切關系中是可以互換的。

在內切關系中有一些特殊的例句需要討論。如：

（22）輪船上升起了五星紅旗。

（23）輪船上站著一群人。

（24）站在飛機上照相。

句中的參照物是交通工具，但這并不影響內切關系中“上”的語義。例（22）中，“輪船”和“五星紅旗”是相離關系，所以“上”的語義是其本義，即“在高處”。例（23）既可以表示“人站在輪船的甲板上”，也可以表示“人站在船的艙內”。如果是前者，則“人”和“船”是外切關系，“上”是表面義；如果是后者，則“人”和“船”是內切關系，“上”是“借空間義”，可以和“里”互換。例（23）、（24）情況相似。

（三）“上”在相交關系中的語義

這種關系中的“上”，語義比較單一，就是表面義。如：

（25）墻上的小洞。

（26）山上有個防空洞。

（27）把煙放在嘴上銜著。

以上三個例句中的“上”都是表面義：例（25）是指“墻”的表面，例（26）是指“山”的表面，例（27）是指“嘴唇的表面”。

（四）“上”在相融關系中的語義

相融關系是指目的物依附在參照物上，沒有參照物，目的物將不會顯現(xiàn)，所以同面關系中的“上”語義特征為{表面，依附性}。在這種關系中，目的物的特點十分明顯，一是它們都是非立體實物，這和之前“上”表達空間關系中的所有事物不同；二是它們一大部分都是非實物，即虛擬事物。為此，我們從目的物的特性開始分析。

A.①字上的油漆尤新，新涂不久。

②桌子上的字。

③杯子上的標志。

B.①電視上的報道。

②電腦上的游戲。

③軟件/APP上的視頻。

④淘寶上的圖片。

⑤網上的信息。

A組中的目的物都是非立體實物，都是目的物依附在參照物的表面，①中的“油漆”依附于“字”的表面，沒有“字”，這里的油漆無處可依；②③都是這樣的情況。而B組中目的物和參照物都是新興事物，

參照物都是新聞媒介或工具，目的物的存在必須依賴于“屏幕”，從人的視點看它們都是在屏幕的表面，所以用“上”來表達這種空間關系。但實際上這里的目的物在參照物的里面，這也是新聞媒介獨有的特點，所以這里的“上”也能換為“里”。

三、“上”空間義的發(fā)展過程

通過前文分析，可以知道“上”的空間義主要有：在高處、表面、表范圍、借空間義四個義項。其中“上”在不同的空間關系中，語義會隨著參照物的形態(tài)而發(fā)生細微的變化，出現(xiàn)了不同的語義特征。而這些語義特征對其引申義的發(fā)展有一定的影響。為此，梳理“上”空間義的發(fā)展過程是十分必要的。而從上述詳細的分析中可以看出“上”的空間義發(fā)展過程也是清楚的。所以總結如下：

1.“本義”（在高處）→引申義（表面義）→引申義（范圍義）

2.附著語義（表面義）→并立語義（表面義）→左右相離（范圍義）

首先，從“在高處”到“表面義”，兩者之間是有密切聯(lián)系的。如圖：

在高處 表面義

右圖的“表面義”，是參照物在水平形態(tài)下“上”的語義，這種位置關系的語義和“上”的本義有密切的關系，因為目的物都在參照物的上面，都是與“下”相對的空間義。因而“上”的表面義由本義引申而來的原因十分清楚了。在此基礎上，“上”的表面義又由水平形態(tài)的參照物變?yōu)榱素Q直形態(tài)后引申出“附著”“并立”乃至“范圍義”。以上分析便是“上”空間義的發(fā)展脈絡。

四、結語

論文從三個方面分析了方位詞“上”的空間關系及其空間義。這些研究有一定的創(chuàng)新性，也解決了一些難以解決的問題，但一定程度上有自己的主觀看法，有待于進一步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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