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于“綠色地獄”的一抹亮黃

許暉

5月10日 初到紐博格林

帶著出發前老前輩的兩句話，懷揣朝圣之心，來到了位于德國科隆南部約70公里的紐博格林小鎮。從進山的一刻開始，一種莫名的壓迫感油然而生，迎面而來狹窄的對向雙車道山路蜿蜒崎嶇，各種毫無征兆的發夾彎夾雜其間，不論是同向還是對向的車輛，都感覺不到絲毫的減速或是避讓，以至于無數次懷疑已經行駛在了紐博格里的賽道之上。

“據說這里每年的5月，都是一個大型嘉年華，咋沒見動靜啊？”同事翟宇一邊開著車一邊疑惑地問到。“別著急，沒到兒地呢！這大Party的氣氛會隨著離賽道距離變濃。” 果不其然，轉過了那十多個沒有名字的彎道之后，耳際逐漸傳來賽道之中發動機的轟鳴，沸騰的音樂，空氣之中還夾雜著各式各樣噴香的燒烤味道。當然還能看到賽道邊上不勝枚舉的各式營地建筑了，真心服氣國外鐵桿賽車迷們，早早地來到賽道兩側，用各種方式搭建屬于自己的一方樂土，三五成群地高舉啤酒杯，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大快朵頤。對著賽道內時而飛馳而過的賽車，表達著自己最純粹的態度，或歡呼致敬，或嗤之以鼻。

抵達時已然錯過媒體的領證時間，我們決定先在著名的43號營地內尋找一個拍攝事故多發彎的高點，可在這個先到先得的地方，我們這些后來者，別說找機位了，就連想靠近一點都極其困難。迷茫之時，一群來自瑞士、瑞典、法國以及德國的車迷熱情地把我們邀請到了他們一周前親手搭建的高臺上，還友好地遞過來啤酒與香腸。

5月11日 內場探營

紐博格林24小時耐力賽是德國本土ADAC的比賽，參與報道的亞洲媒體，特別是中國媒體并不多。這些年隨著越來越多的品牌簽約車隊加入比賽，中國媒體會受邀觀賽，但多為象征性觀看兩小時便奔赴其他目的地了。所以對于賽會給予《汽車之友》雜志全場最高通行級別的攝影師媒體證這一禮遇，我多少有點意外。一早前往報到處換取媒體記者證件，在碩大無比的媒體中心占好位置之后，直接前往維修區探營。

與大家所熟悉尋常比賽不一樣，紐博格林24小時賽有著多達上百個車隊、兩百多臺賽車參加，這還沒算入正賽之前的各種墊場賽以及表演賽的車隊，所以維修區并非傳統的Pit房，而是塞滿了整個后場。車隊與車隊營地之間過人的通道都沒有，卻并不妨礙大家井井有條的秩序。維修區既是車隊大本營，也是品牌展示區，輪胎品牌尤甚，要知道在整個24小時不間斷比賽行駛之中，除了完善的車隊管理、優秀的機修團隊、強勁的賽車性能以及頑強的車手意念之外，輪胎的可靠性成為能直接影響比賽結果的重要環節。這也難怪自從一級方程式比賽被某輪胎品牌承包以后，紐博格林和勒芒兩大24小時耐力賽成為了各大輪胎品牌的一個狂歡節。

迎著一抹跳躍的亮黃色，在佳通輪胎Dorr車隊的維修大本營之中，迎面而來的是佳通輪胎（中國）研發中心副總工程師葛風雷。“去年的比賽結束之后，我們便決定了第二年繼續參加比賽，為此我們準備了5種配方賽事專用輪胎，以求匹配紐博格林多變的天氣環境，特別是面對惡劣天氣、復雜路況、驚險彎道等情況，賽前兩個月車隊在紐格博林的測試成績顯示，單圈圈速比去年正賽快了近22秒。”順著葛風雷指向的位置，能看到一群充滿活力的小伙子們忙碌的身影。“咱們的輪胎保障團隊都是從佳通全球研發中心抽調過來的研發工程師，應該是全場車隊里面學歷最高的了。”葛風雷笑道：“2臺賽車，960條針對所有路況的各式輪胎，這次我們在準備上比去年更加充分，不管比賽的時候處于什么天氣，我們都有足夠應對狀況的方案。”

5月12日9AM-3：30PM 賽前準備

國外媒體朋友一早告訴我們，正賽當天一定要早點到賽場，因為賽場會是瘋狂的海洋。果然前往賽場的道路被車輛堵得水泄不通，不少心急的賽車迷寧愿犧牲其中一人去停車，選擇邁開雙腿，穿梭于各種各樣不亞于賽車的改裝車之中前往賽場。來到德國的這些天，親歷德國路上那盡情咆哮，肆意飛奔的各式改裝車輛，的確有這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賽前三小時是車隊最為忙碌的時候，佳通Dorr車隊大本營之中多了幾分劍拔弩張的嚴肅。兩臺蓄勢待發的升級版蘭博基尼Huracán Super Trofeo Evo戰車正在接受技術團隊最后的調校與測試，人群之中并沒有看到葛風雷的身影，據說去了暖胎房檢查輪胎的預暖情況。果然葛風雷正在和工程師比對暖胎的情況。“24小時耐力賽跟一級方程式一樣，都會對準備更換的輪胎進行預加熱至80攝氏度，以求賽車進站時候所更換的輪胎能達到高速行駛時候所需要的溫度，避免低溫輪胎較弱的抓地力影響車手對于行駛軌跡的判斷，只不過一級方程式只有一到兩次的換胎需求，而24小時耐力賽極有可能每小時換一套甚至更多。”葛風雷說完看了看暖胎計劃表，思索了兩秒又對工程師說到：“多暖兩套M配方干胎，我估計開賽之后賽道溫度會降得比較快。”

下午1點30分，所有車隊陸陸續續從維修區把賽車推出賽道，兩輪排位賽之后的賽道發車儀式再次成為車迷們的狂歡之地，具有參觀資格的內場車迷以及車隊人員、家屬紛紛涌上賽道，在上百臺賽車里尋找著自己心中的冠軍賽車，與其合影留念，送上衷心祝福。車隊技術團隊有條不紊地最后檢查發車前的各個細項，而每臺賽車的四人接力賽手，或聚首鼓氣、或相互提醒，更多則在篤定聊天。人群之中我認出了來自于中國的知名賽車手何曉樂，這可算是為數不多的中國車手簽約頂級車隊的范例，他將駕駛41號保時捷賽車征戰本次24小時耐力賽。

5月12日3：30PM-5月13日3：30PM 精彩正賽

下午3點30分，空氣溫度22℃，賽道溫度達到30℃，隨著上百臺轟鳴的賽車有序地跑完暖胎圈，比賽直接正式開始。眾多組別之下的150輛賽車，在接下來的連續24小時比賽之中，需要面對紐博格林177處高速彎道以及300米的路面垂直落差，還需要適應夜間無比嚴峻的光照環境。每臺車所期望的就是順利完賽，因為和勒芒、Daytona等其他24小時賽不一樣，整個紐博格林賽道不僅包括常見的紐博格林北環賽道，更包括南部GP賽道，全長超過25km，實打實一個綠色森林，一個綠色地獄。與其在這炫耀高超的超車技術難度，還不如穩打穩扎等著前車犯錯來得容易。

如果說紐博格林24小時賽是全世界最無聊的比賽，我是不會反對的，因為從發車以后，觀眾能做的事情便是繼續在連綿25公里的賽道邊上的營地繼續燒烤、喝酒、狂歡，更有甚者沖著賽道放煙花，文字記者則多待在媒體中心觀看更為詳實的電視直播以及文字播報。但對于攝影記者來說，紐博格林24小時賽則是全世界最累也最有趣的比賽，因為身穿防火服，頭戴安全盔的我們不斷穿梭于Pit房、賽道內場以及車隊大本營，去用鏡頭發現并記錄下每一個精彩的瞬間，更多的時候，需要從專用的手機App軟件上觀察自己所關注的賽車，用各種方法抵達拍攝點拍攝，萬一錯過了，那么只能等待8分鐘之后的再次相遇了，我是不會告訴諸位整個比賽下來總共走了不下15公里而且是全副武裝負重前進。

德國的五月是一個奇葩的季節，在這個本是雨季的季節里面一切天氣都有可能遇到， 2016年比賽期間就下了一場雪。比賽進行數小時之后，天氣便從開賽的晴空萬里逐漸烏云密布，可以發現大部分車隊已經悄然開始準備起了“半雨胎”。大約到了5月13日凌晨2點多，也就是比賽接近半程的時候，預言之中雷雨天氣果然到來，空氣溫度驟然降至13攝氏度以下，賽道溫度同步降至約16攝氏度。我冒著小雨急步走至佳通車隊的Pit房，葛風雷早已在哪里了，笑著說：“算著時間來的吧，還有幾分鐘他們就進站了，我們的秘密武器要用了。”話音剛落，佳通63號賽車首先進站換胎。“首節開賽因為空氣與賽道溫度較高，我們選用了H配方干胎，9點多太陽下山了，賽道溫度也下來了，換了M配方干胎，剛才技術團隊監測濕度與溫度斷定這雨必下，我讓他們準備了M配方雨胎，這可是我們今年為比賽特別準備的秘密武器，你來了正好看看這秘密武器效果如何。”說話之間我翻看了一下賽事記錄，盡管開賽不算順利，正賽后63號賽車因機械故障導致總排名在120名以外，但自從更換了M配方干胎，外加賽手的不俗表現到現在已經追趕至第56名。

隨著63號賽車完成輪胎與賽手的更換沖出Pit站，拖拽著迷蒙的雨霧消失在賽道盡頭，我決定留在Pit房好好看看這所謂的秘密武器。“超了一臺，又超了一臺”葛風雷雙手繞在胸前自信地說到：“你看我們的單圈最快圈速，比最高級別的SP9組別賽車還要快10多秒呢，這就對了，沒白費我們研發團隊的心血。”短短的3個小時，63號賽車已經趕至全場總排名第47位，再往上便幾乎是清一色的SP9以上級別賽車了。我終于沒忍住走向了隔壁車隊Pit房，抓了兩個外國車隊人員采訪：“雨賽之中，感覺大家狀態如何？”得到的回復頗為意外：“挺好的，大家都開的更小心了，就是那兩臺黃色的蘭博基尼，跟不要命一樣往前沖，他們到底想干什么？”遠處，葛風雷背著雙手看著賽道中淅瀝瀝的雨點，我想他現在一定在祈愿讓這雨一直下到完賽吧。

凌晨五點多，東方露白，雨勢卻沒有減弱跡象，期間Pit房之中不斷傳來各種驚呼，然后便是一臺接一臺事故車輛陸續回來，其中不乏爆胎、側滑或是超車碰撞的，還有部分運氣不濟的直接已由救援車拖往后場維修區退賽了。佳通車隊的63和69號賽車也經歷了好幾次回站維修，不過最終都能重返賽道。賽道上也不斷出現警示用的黃旗以及Code60 限速標志，這一夜的雨戰的確扣人心弦。到了中午12點左右，雨勢突然變為大暴雨，同時賽道上逐漸積聚起了不可思議的濃霧。最濃的時候別說賽道了，就連Pit房區域的能見度也不過10米。賽會基于安全考慮亮起了暫停比賽的紅燈，所有車輛依次回到了Pit房等待比賽重啟，也趁這段時間為最后的沖刺做準備。此時經過一晚煎熬，略顯疲態的葛風雷小聲地交待著維護團隊：“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全部換成S配方雨胎，保證安全完賽。”

下午兩點多，雨勢減弱但濃霧仍在，比賽經黃旗重啟。接下來便是排名前兩位的4號奔馳AMG與912號保時捷之間一場你死我活的纏斗了，在這種雨天之中，FR的奔馳和RR的保時捷哪個有優勢不重要，重要的是哪位車手技術更好。在一個彎道之中，奔馳的過度防守讓自己失控打圈，盡管迅速修正保住第二位，可拱手讓出了之前一直領先的首位，并一直維持到了完賽，令人唏噓。當看到佳通車隊兩臺亮黃色的蘭博基尼賽車安全沖線并最終獲得SP-Y組別的冠亞軍，佳通車隊的Pit房瞬間沸騰了，不少佳通德國Dorr車隊的隊員激動的流下了眼淚，因為這24小時真心不容易，從艷陽高照到暴雨傾盆再到濃霧彌漫，從干燥悶熱到寒冷潮濕，歷經一天即四季，發車時150輛賽車，最終僅106輛激戰全程，完賽率不到75%。可謂名副其實的“綠色地獄”。

賽后的采訪之中，佳通輪胎歐洲產品及配套管理總監Stefan Fischer表示：“我們對比賽結果非常滿意，輪胎的表現完全達到我們的預期，尤其是雨胎的表現更加出色。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是，能讓兩臺賽車都安全完賽，任何人能在這樣的惡劣環境下順利完賽無疑都是勝利者。”德國Dorr車隊負責人Rainer Dorr表示：“絕不言棄是我們團隊的宗旨，無論遇到多大的困境，我們都要繼續挑戰，這次兩臺賽車都能順利完賽對我們來說已經是巨大的成功了。”至于葛風雷，留下了一句話就走了：“你們先忙，我要為下一次比賽做準備了。”

后記：

在回國的飛機上，我想起了1970年，三屆F1世界冠軍，賽車運動安全倡導者斯圖沃特爵士說過：“無論誰告訴你他喜歡紐博格林那都是不折不扣的謊言，這里就是綠色地獄”。而2018年的紐博格林24小時耐力賽之中的佳通，用零輪胎損壞的數據告訴大家，“管你艷陽高照還是雨霧森林，我便是那行走于綠色地獄的一抹亮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