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兩周換三次總理”背后的歐元區困境

和靜鈞

當 地時間6月1日下午，由意大利五星運動黨和極右翼的聯盟黨組成新一屆聯合政府，在意大利總統府宣誓就職。從3月4日大選至今長達3個月的政治僵局終于打破，至此，歐債危機時被稱為“歐豬四國”之一的意大利，終于讓歐洲松了一口氣。

但意大利“兩周換三次總理”的新聞熱度依然高居不下，人們除了議論很火的那張64歲臨時總理科塔雷利獨自背雙肩包拖行李箱上任的照片，更關注新任總理朱塞佩·孔特的月收入。該國媒體估算出孔特月薪只有6700歐元，相較于其他西方國家的領導人，這點收入顯得有點兒“微薄”。默克爾的月薪達到了2.4萬歐元，特朗普則有2.6萬歐元。

組閣難，起因在選舉制度變了

意大利政局不穩，表現在政府經常垮臺、內閣“短命”，或議會解散提前大選，但鮮有大選結果出來之后內閣難產的政治僵局。很多時候，往往是這邊一公布大選結果，那邊就有內閣名單新鮮出爐，新內閣成員走馬上任。貝盧斯科尼四任總理，創了意大利戰后之最。貝盧斯科尼2011年下臺之后，意大利政局更是風雨飄搖，一個旨在使內閣更趨穩定的選舉改革法就在這種背景下推出來了。

然而，今年3月4日大選之后的事實告訴人們，新法雖在謀求補充舊法的短板，卻也制造了一個新的難題，眾多小黨進入議會后的結果，就是沒有一個政黨有能力獨立組閣，也很難通過聯合組閣的方式迅速組閣成功，甚至保留了總統干預的很大權力空間，動搖了議會制根基。在政治僵局下，總統馬塔雷拉一度打算授權獨立人士組成技術型內閣，代行臨時總理之職。

新選舉法創建一個混合選舉制度，三分之一靠多數制，三分之二議席靠比例代表制，進入比例代表制這一區塊的門檻也設置很低，政黨單獨參選得票率超3%，或聯合政黨超10%，就可以得到議會席位的比例分配機會。這一格局雖然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中左翼聯盟與中右翼聯盟兩派互殺的激烈程度，但卻打開了大門使大量民粹政黨涌入議會，形成新的“組閣難”問題。

當然，被稱為“羅薩托法”的新選舉法，也有很多進步的地方。被稱為“豬圈法”的舊法，有最大黨派自動獲得半數的席位獎勵之規定，“羅薩托法”則通過兩輪投票保證各政黨都得到應得席位。“羅薩托法”最初認為有利于聯盟黨，結果在3月4日大選中，一向反對“羅薩托法”的反建制黨五星運動黨卻成了大贏家。

組閣路上的一波三折

3月4日大選過后，反建制的五星運動黨幾乎斬獲了三分之一的選票。但對于這樣一個出乎意料的勝利，很多觀察家都把這一結果解釋為選民對腐朽政治的憤怒，并以投票給毫無治國經驗的五星運動黨，來表達對當下意大利政局的失望。

五星運動黨在人們的記憶中除了在家庭收入方面有一些具體的主張，如最低收入750歐元等方面頗有進取之外，其他方面則乏善可陳。由于其主張不結盟的政治立場，五星運動黨獲勝消息傳開后，人們就已經知道組閣僵局隨即而來。

馬塔雷拉希望五星運動黨改變以往立場，希望能與中右翼政治黨派聯合組閣。馬塔雷拉并不擔心他們能否成功組閣，大不了總統可以宣布重新大選，總統擔心的是，這兩個均帶有脫歐、疑歐主義的右翼政黨，在內閣人員的選擇上會在關鍵職位上出現反歐的人士。總統要捍衛意大利在歐元區和歐盟的地位，若有這樣的組閣行動，總統有權否決。

另一個組閣阻力來自于力量黨。與五星運動黨、中右聯盟形成三足鼎立的中左聯盟的領導人、力量黨黨首貝盧斯科尼的態度極為關鍵，貝盧斯科尼在獲得聯合執政黨黨首均不會擔任總理這一職務的承諾之后，終于表示不再阻撓五星運動黨與北方聯盟黨的聯合組閣之努力。

這樣一個五星運動黨的猶豫不決、貝盧斯科尼的恫嚇輪回后，政治僵局就跨到了5月份。

當地時間5月27日，獲得意大利總統授權組閣、由意大利五星運動黨和聯盟黨共同舉薦的新內閣候選總理、法學教授朱塞佩·孔特，正式向意大利總統馬塔雷拉呈交了新政府內閣部長成員名單。該內閣部長名單立即遭到了總統否決，原因是在新政府內閣成員名單中，現年81歲的疑歐派代表、著名經濟學家保羅·薩沃納被舉薦為內閣經濟部長。

為何疑歐派這么不受待見？這里面究竟有何原因？

歐盟的手

簡單說，疑歐派成為經濟部長，可能會嚴重影響意大利與歐元區和歐盟的關系，保羅·薩沃納向來主張意大利退出歐元區，并呼吁對德國主導的歐盟采取較強硬態度。被總統否決后，朱塞佩·孔特表示將放棄對新政府組閣的努力。

剛露出一線曙光，很快就熄滅了。意大利新政府組閣被迫中斷，重新大選將成了不得不的選擇。總統很快授權經濟學家科塔雷利代行臨時總理，為即將到來的重新大選作出安排。

面對這一變局，五星運動黨雖抗議總統的否決，并號召示威，但很快恢復理性，同意就內閣人選問題再調整。從民調上看，長達三個月的政治僵局并沒有使五星運動黨和聯盟黨支持率受影響，但謹慎起見，也為了避免國家再度陷入不確定，五星運動黨最終讓步妥協。

由于新的一份內閣名單再次提交給總統后，就獲得了通過，長達三個月的組閣終于完成。

在這一份新的內閣名單中，朱塞佩·孔特任新政府內閣總理，意大利五星運動黨黨首路易吉·迪·馬約任政府副總理兼經濟發展與勞工部部長，聯盟黨領袖馬泰恩·薩爾維尼任政府副總理兼內政部部長。總理府秘書長由技術官僚吉爾卡洛·焦爾杰蒂擔任，外交部長由曾任歐洲政策部部長的技術型官員恩佐·莫韋羅·米拉內西擔任，而持歐元懷疑論者著名經濟學家保羅·薩沃納由原來的經濟財政部長提名改任歐盟政策部部長。總的來看，在18名內閣部長成員中，5人為女性，3名內閣部長為技術型官員，8名來自五星運動黨，7名來自聯盟黨。

新內閣成立之際，也順帶對部委設置作了一番改革，取消原來的農林政策部、聯邦體制改革部、勞動衛生和社會保障部等，增設了經濟發展與勞工部、衛生部、殘疾人與家庭部、農業與旅游部、南方部等5個部委。

這一份內閣名單上，技術型官員占有一定比例，符合民眾對當前政黨政治腐敗下對政客不滿的表現，執政黨領袖均不擔任總理一職，改任副總理并兼部門部長，執政黨的綱領色彩變淡，緩和了兩黨疑歐政策導致意大利歐盟身份受損的擔心。

自英國脫歐公投以來，意大利疑脫派政黨的崛起，進一步打擊了人們對歐元的信心和對歐盟前途的看法。意大利是歐債危機時“歐豬四國”中體量最大的國家，其經濟一下子退回到了20年前水平，國內失業率居高不下，盡管這幾年看似經濟在回升和增長，但嚴重的債務危機的警報并沒有完全解除。

在國內政治上，各黨紛紛拋出增大政府開支和減稅、統一稅率等主張，但若真的實施，勢必增加政府債務，與歐盟和歐元區的財政控制要求相違背，勢必影響歐盟對其的援助。例如不論是反建制的五星運動黨，還是貝盧斯科尼領導的力量黨，都提出了不切實際的人均發放最低收入近千歐元的計劃，但只要是理性的分析，都知道這些計劃根本就是行不通的，除非脫離歐盟，或被歐盟開除。意大利的大選與組閣中政治困境，其實就是歐盟與歐元區困境的一面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