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觀音》：官太太視角里的臺灣“白手套”

板橋霜

去 年的金馬獎上，《血觀音》擊敗《嘉年華》《大佛普拉斯》等片，成為真正的大贏家。不僅拿下最佳電影這個大獎，還包攬了女主和女配兩項表演獎。

女主是人面蛇心的棠夫人，女配是看似懵懂的外孫女棠真，還有一個獎項遺珠是風情萬種的大女兒棠寧，三個女人搭建起了這場臺灣官斗戲，即權力者如何通過“白手套”翻云覆雨的故事。表面上是幾個官員聯手炒地皮，背地里卻是棠夫人為扶持馮秘書長在下一屆主席選舉中上位而策劃的一場龐大騙局。

故事雖不新鮮，但妙的是導演把這個故事以官太太們的視角，用一個比一個狠的手法表現出來，難免令人心驚膽戰。

女兒棠寧的“溫柔局”

在棠夫人眼里，女兒棠寧從小就是一個工具，電影正是以棠寧一次次的“被使用”，推動著整個劇情的進展。

開篇棠寧和段忠、段義兩兄弟的纏綿，是為了籠絡殺手；進入正題后，和營建署官員的私下勾當，也是一場復雜交易；對警察局廖隊長發動甜蜜攻勢，仍不過是一場要挾游戲。

棠夫人曾暗示她，廖隊長是個好歸宿。這看似很愛護女兒，想讓她有個好歸宿，實則利用她的美色迷惑廖隊長，因為廖隊長正是前來調查涉及棠家的那樁滅門案的。

林議員一家被滅門，正是段氏兄弟下的手。段氏兄弟殺林家人的時候，給他們嘴里塞了糖，糖就是“棠”，意思就是如果你要滅口，我就告訴警察是你棠夫人指使的。但棠夫人一開始就打算滅口，根本不給他們機會，迅速先發制人殺死了段忠。棠寧找棠夫人想問個明白，卻只得到母親的一句“我是為你好”。

在棠寧最后和段義相約逃跑時，棠夫人說過這樣一句話：即使能上船，未必能靠岸。果不其然，女兒和段義都被炸死在了船上。

有意思的是，在拉攏廖隊長這件事上，棠寧一開始是抗拒的，卻依舊按照母親的意圖去做。兩人聊天時，棠寧提到過香港的神豬，說當年一起去香港度假，結果單獨被留在一個別墅里。當時的那場交易，就已定下了她的命運。棠寧就像張愛玲《第一爐香》中的葛薇龍，“不是替梁太太弄錢，就是替梁太太弄人”，籠絡各種老中青年才俊，她也是母親的提線木偶、棠府花瓶。

棠夫人的“競選局”

棠夫人不光掌控著女兒的人生，也掌控著局勢。作為將軍遺孀，她游刃有余地穿梭在政商群體中，憑借自己的方式左右逢源，從中牟利。

棠家三代沒有留下一個男人，卻將古董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明顯不是靠著吃齋念佛發善心這么簡單。僅從她活躍的官太太圈子里，就可看到所處的復雜環境。王院長夫人自大、縣長夫人貪婪、議長助理兇惡，唯獨林議員夫人看似是個聽不懂中文的日本女人，其實心里也是八面玲瓏，一邊裝聾作啞一邊暗中觀察，就連她的女兒林翩翩也是個心機深重的未成年人。

縣長夫人為了討好王院長夫人，花了幾十萬買了一把王院長夫人的扇子，事實上，這把扇子充其量只值五十塊錢。而縣長夫人看到棠夫人送林議員夫人的老坑玉套裝，十分喜歡，于是在林議員夫人死后，立馬就戴在了縣長夫人身上了，說是林議員夫人送給她的，誰知道是送給她的還是她用什么手段拿來的。

電影中第一場聚會，她們在談話中提到下屆主席人選：王院長和馮秘書。王院長是熱門人選，而馮秘書長勢弱，大家都比較看好王院長，但是棠夫人卻說了一句“我們要另辟新徑，尋常人少走的路才有好風景”，因為她其實是馮的情婦。

為了幫馮秘書，棠夫人首先安排棠寧拿出200萬假意賄賂營建署官員，讓他放風政府的開發地點在秀山。同時，讓林議員（農會會長）挪用農會的錢買地，走他夫人日本賬戶上洗一遍，再到院長夫人戶頭上過一次。等到開發計劃批下來，再高價賣出去。農會的錢填回去后，剩下的大家分。但棠夫人卻私下單獨買了另一塊地。

很明顯，營建署一個小官員對項目地點是沒有決定權的，這不過是布局者找的一個替死鬼而已。等大家一窩蜂把地買了，卻發現開發點不在秀山。此時，再通過做記者的干兒子曝光，把責任全部推到小官員身上。

更重要的是，挪用款是匯到院長夫人賬上的，以后查起來就是院長夫人在操作這件事，背后當然要涉及王院長。

隨后，棠夫人又派殺手段氏兄弟殺了林議員一家人滅口，同時讓警察介入，并動員丈夫生前老部下、現任警察局長的關系，把案情朝“情殺”方向引。為了加強雙保險，還動用了棠寧色誘廖隊長。全部搞定后，又把段氏兄弟滅口了。

外孫女棠真的“心機局”

棠家養了兩條狗，一條叫大白癡，一條叫小白癡。大白癡整天愛亂叫，就像棠寧，整天吵吵嚷嚷的，總是嫌不公平；小白癡整天安安靜靜的，就像棠真，看上去很聽話，但始終是嘴里含著獠牙的狗。棠夫人經常讓大白癡不要叫，夸小白癡真聽話。

事實上她們卻沒有什么不同，棠寧渴望母親的認可，棠真的乖又何嘗不是這個目的呢。然而背后最殘酷的真相則是，后者其實從來不是前者的妹妹，而是親生女兒。

對棠真，棠夫人教得最多的是待人接物，當然也教她用笑容掩蓋情緒。一開始她做得還不夠自然，后面則越來越自然。比如棠真開頭沏茶手忙腳亂，后面可以穩穩妥妥地沏出一杯好茶。

棠真不僅對棠夫人唯命是從，同時也在一旁暗中觀察，有自己的想法。棠寧在開頭說小孩子放假就該出去玩，學什么官場上的迎送往來，讓棠真替她去買顏料，本意是支開她，讓她不必過早接觸黑暗和骯臟。但棠真還是微笑且順從地隨棠夫人走了。

棠真暗戀自己閨蜜林翩翩的男友Marco，偷聽他們調情還錄了下來反復回放。在反對林翩翩戀情的林母——議員夫人套她話的時候，她故意說出Marco也和她們一起玩的事；在林翩翩臨死前求救時，直到“塑料姐妹花”咽氣，她才跌跌撞撞地去喊醫生。

棠真最讓人詬病的是，為了取得棠夫人的信任，出賣了自己的母親——在棠寧準備帶棠真逃跑時，她第一時間給棠夫人打了電話。當一個似乎沒有心的人用盡全力把心捧出來交給另一個人的時候，對方卻把你的心扔在地上并踩上一腳。最后，棠真眼睜睜地看著棠寧的船爆炸，也只是死死地咬住嘴唇，忍住眼淚。

棠夫人曾立下遺囑，就是快死了的時候，別救她了，讓她安樂死吧。多年以后，外孫女很果斷地撕毀了遺囑，吊著棠夫人的命，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夫人，千萬不要丟下我一個，你一定要長命百歲，萬年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