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文選》：流落在白山松水間的曠世奇書

芟荑

他是梁武帝蕭衍的長子，在他出生后第二年即被立為太子。他酷愛讀書，而且有著數行并下，過目皆憶的能力，他就是蕭統。年僅5歲時，蕭統就已經把儒家“五經”爛熟于心。10多歲起，詩辭歌賦便可信手拈來。因此引得一大批文人雅士伴其左右。《昭明文選》正是在這樣的歷史情懷和文學才氣中編成。

《昭明文選》共30卷，是現存編選最早的漢族詩文總集，其選編標準為“事出于沉思，義歸乎翰藻”，也就是說既要有思有情，又要文采飛揚。《昭明文選》共選錄了先秦至南朝梁八九百年間的100多位作者、700余篇體裁各異的文學作品。此書一問世便風光無限，很快成為唐宋年間人們學習詩賦的范本，甚至一度與經傳并列，成為知識分子的必讀之書。南宋詩人陸游就曾在《老學庵筆記》中提到“《文選》爛，秀才半”。意為熟讀《昭明文選》，考取秀才便有望了。

《鵩鳥賦》（節選）

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則？千變萬化兮，未始有極。忽然為人兮，何足控摶？化為異物兮，又何足患？小智自私兮，賤彼貴我。達人大觀兮，物無不可。貪夫殉財兮，烈士殉名。夸者死權兮，品庶每生。怵迫之徒兮，或趨東西。大人不曲兮，意變齊同。愚士系俗兮，窘若囚拘。至人遺物兮，獨與道俱。眾人惑惑兮，好惡積億。真人恬漠兮，獨與道息。釋智遺形兮，超然自喪。寥廓忽荒兮，與道翱翔。乘流則逝兮，得坻則止。縱軀委命兮，不私與己。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泉之靜，泛乎若不系之舟。不以生故自寶兮，養空而浮。德人無累，知命不憂。細故蒂芥，何足以疑！

歷史余思 賈誼在長沙任長沙傅時，曾有一只鵩鳥飛到他的住所。當時長沙的環境很不好，而鵩鳥又是一種不祥之鳥，因此賈誼認為自己活不久了，就寫了《鵩鳥賦》來自我寬解一番。謫居獨處的賈誼，找不到別的傾聽者，只能向這只帶來死亡之兆的鳥兒訴說。鵩鳥雖然無法開口說話，但賈誼讓它具備了高妙的智慧，并且讓自己能洞析這只鳥的想法，這是漢賦對話體的開始。虛擬鵩鳥的回答，實際是賈誼在闡發自己的思想，是全文的主體。賈誼運用了很多道家思想，如禍福無常，生命的偶然性和死亡的必然性，地位高的人及至人對人生追求的不同看法等。從它所宣揚的自命達觀的思想來看，顯然是受到了道家思想的影響。但也不難看出其中蘊含的賈誼對現實的不滿和對自己不幸遭遇的感嘆。

《洛神賦》（節選）

于是洛靈感焉，徙倚徬徨。神光離合，乍陰乍陽。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踐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長吟以永慕兮，聲哀厲而彌長。 爾乃眾靈雜遝，命儔嘯侶。或戲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從南湘之二妃，攜漢濱之游女。嘆匏瓜之無匹兮，詠牽牛之獨處。揚輕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佇。體迅飛鳧，飄忽若神。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轉眄流精，光潤玉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忘飡。

歷史余思 曹植在詩歌和辭賦創作方面有杰出成就，其賦不僅繼承了兩漢以來抒情小賦的傳統，而且吸收了楚辭的浪漫主義精神，為辭賦的發展開辟了一個新的境界。對《洛神賦》的思想、藝術成就，前人曾予以極高的評價，最明顯的是常把它與屈原的《九歌》和宋玉的《神女》相提并論。它在歷史上有著非常深遠的影響。晉代大書法家王獻之和大畫家顧愷之都曾將《洛神賦》的神采風貌形諸筆墨，為書苑和畫壇增添了不可多得的精品。可見《洛神賦》的藝術魅力是經久不衰的。

《思玄賦》（節選）

文君為我端蓍兮，利飛遁以保名。歷眾山以周流兮，翼迅風以揚聲。二女感于崇岳兮，或冰折而不營。天蓋高而為澤兮，誰云路之不平！勔自強而不息兮，蹈玉堦之峣崢。懼筮氏之長短兮，鉆東龜以觀禎。遇九皋之介鳥兮，怨素意之不逞。游塵外而瞥天兮，據冥翳而哀鳴。雕鶚競于貪婪兮，我修潔以益榮。子有故于玄鳥兮，歸母氏而后寧。

占既吉而無悔兮，簡元辰而俶裝。旦余沐于清原兮，晞余發于朝陽。漱飛泉之瀝液兮，咀石菌之流英。翾鳥舉而魚躍兮，將往走乎八荒。過少皥之窮野兮，問三丘于句芒。何道真之淳粹兮，去穢累而飄輕。登蓬萊而容與兮，鰲雖抃而不傾。留瀛洲而采芝兮，聊且以乎長生。馮歸云而遐逝兮，夕余宿乎扶桑。飲青岑之玉醴兮，飡沆瀣以為糧。發昔夢于木禾兮，榖昆侖之高岡。

歷史余思 這篇賦最突出的藝術特色是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的結合。從其內容、情感來看，張衡借浪漫主義形式抒發現實生活中的哀愁。主觀抒發的雖是一己的悲哀，但客觀上不僅塑造了高潔的自我形象，還揭示了漢代政治斗爭的黑暗，揭露了閹黨讒害賢良的丑惡行徑，以及君主的昏庸。悲哀之中有不滿，壓抑之中有高昂，對美好境界的追求帶有一種理想化的浪漫主義色彩。

《別賦》（節選）

儻有華陰上士，服食還山。術既妙而猶學，道已寂而未傳。守丹灶而不顧，煉金鼎而方堅，駕鶴上漢，驂鸞騰天。暫游萬里，少別千年。惟世間兮重別，謝主人兮依然。

下有芍藥之詩，佳人之歌。桑中衛女，上宮陳娥。春草碧色，春水淥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至乃秋露如珠，秋月如珪。明月白露，光陰往來。與子之別，思心徘徊。

是以別方不定，別理千名，有別必怨，有怨必盈，使人意奪神駭，心折骨驚。雖淵、云之墨妙，嚴、樂之筆精。金閨之諸彥，蘭臺之群英。賦有凌云之稱，辯有雕龍之聲。誰能摹暫離之狀，寫永訣之情者乎？

歷史余思 人生總會遭遇離別，傷離別也是人們普遍的情感狀態。江淹的《別賦》用離別的7種類型寫了離別愁緒，曲折地映射出南北朝時戰亂頻繁、聚散不定的社會狀況。其題材和主旨在六朝抒情小賦中可謂新穎別致。《別賦》最突出的成就，在于借環境描寫和氣氛渲染以刻畫人的心理感受。江淹善于對生活進行觀察、概括，提煉并選擇不同的場所、時序、景物來烘托和刻畫人的情感，夸飾而不失其真。江淹對各類特殊的離別情境，根據各自特點，突出描寫某一側面，表現富有特征的離情。江淹力求寫出不同離怨的不同特征，因而讀來不重復，且各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