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岸未果

楊梓林

玉龍沙湖

沙子挨著沙子，還是沙子

沙子泛濫成災，就叫沙海

沙海，像千里外的大海

泛著光。不是蔚藍色

而是柔和的白光

偶爾也刺眼

在沙海眼里

揉不得半粒沙子——

一滴水的消亡，比滅燈還快

而一叢柳，一只蝶

一片葦，這些沙海里

少見的生靈，因為風

吹落了，它的一滴淚——

一個鈐于八百里瀚海的沙湖

而不停地，飛呀飛，逐夢，尋覓……

這些疾跑慢行的事物

是另一個海的前置

尋岸未果，探問一峰漂浮的駱駝

小鎮醒了

小鎮睡著。在夢里跑著

夢里童年，犁鏵黏霜，耕牛貪晚

三五炊煙，晾曬四季衣衫

掛高處。放眼眺。低洼也寒

一條河：蜿蜒，匍匐，打旋，拐彎

那會兒，不叫鎮子叫寨子

追隨，一簇簇搖曳岸邊的沙柳

瘋長。一抹晨光微醺

潛伏于黎明的天際

小鎮睡著。誰還在夢里跑

夢里少年，山路彎彎

一次次回聲，一遍遍呼喚。決高下

牛羊逗留半山。牧歌飄向藍天

白云飄成長調，氤氳，繾綣

低頭問溪，寨子飛奔大田

勾勒羊腸小道的凌亂

勾勒小河流水的嗚咽

寥寥數筆，勾勒野曠天低的一晃千年

如今

小鎮醒了。終從夢里走出

人到青年、中年，不惑，知天命

落葉接風。飛鷹洗塵。夕陽仗劍斷后

四方臣服。腳下風光固化七彩碎片

而小鎮，陳垣故土，物是人非

持久，醞釀一場相擁而泣

飄浮成一粒沙的，是我

落沉成枕邊大湖一樣一滴淚的，是你

龍泉寺

寺隱半山。遠離了

誰的塵世

誰的江湖

早年先驅而至的

乍聽了晨鐘暮鼓

還是虎嘯龍吟

冥冥中的喀喇沁

先泉，后寺

還是，先香火，后炊煙

寺本清凈

古木不擾翹檐

寨子漸盛

得數萬建城郭

一定有人

從久遠的江湖來

從外境來，歸于塵世的吾境

歸隱半山的

做了僧人

依山建寨的

做了農人

一定有個不能持的

他，動了凡念

月下疾風——

任思緒化作清泉急遽而下

一口氣跑成了下山的小道

（選自《草原》2018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