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宮苑匠作則例中的建筑裝修樣式解讀

Interpretation of Patterns and Styles of Architectural Trim Work in the Handicraft Regulations for the Qing-Dynasty Palaces

王歡 Wang Huan

1 清代宮苑則例概述

“則”，意為法則、準則或規則；“例”，為先例，成例?！皠t例者，聚已成之事，刪定編次之也。”[1]則例是各衙署行政法規、條例和辦事成例的匯編，具有規范的效力。如，清工部《工程做法》中所言，“查臣部各項工程，一切營建制造，多關經制，其規度不可不詳，而錢糧尤不可不慎”，“內而宮殿廷陛，外而倉庫城垣，以及涂堊砌墊之條，雕鏤丹臒之項，莫不逐款詳開，分別酌擬”[2]421。

清王朝大興宮苑營造，所以留有大量針對圓明園、萬壽山、內庭和熱河行宮等宮苑工程的則例，這些則例“把已完成的建筑和已制成的器物，開列其整體或部件的名稱規格，包括制作要求、尺寸大小、限用工時、耗料數量以及重量、運費等，使它成為有案可查、有章可循的規則和定例?！盵3]將宮苑工程用過銷算繕造成冊，使相關工程“取證允平，引援有據”，是宮苑則例的修編初衷。如《內庭圓明園內工諸作現行則例》中所言：

凡例：內外工程，內庭遵宮殿定例核算，外工照工部定例核算，至圓明園工程，按現行則例核算，并未刊刻頒行。乾隆六年修理內工，奏明照圓明園則例辦理，但各項工作物料條目繁多，概難劃一，其園工例未及遍載者，做照宮殿部司則例核算，至各工無例可稽款項，擬例呈明核算奏銷，今將曾經奏銷此擬則例繕造成冊，計十有六本，庶將來工務取證允平，引援有據矣。[4]3

宮苑則例中，這些作為工匠營造成規定例的匠作則例[1]，不僅包括大木作、裝修作、瓦作、石作等主要營造匠作處理樣式及工藝做法等，還包括當時相關物料的造價規定，是當時營建宮苑園林及建筑所用材料、造價、工匠、工藝的成規匯編[3]。更為難得的是，在由諸匠作直接完成各項營造事務的清代營造體系中，宮苑的匠作則例從工程角度直接提供了諸相關營造事務的成規定例，對于宮苑建筑裝修這類需多匠作共同協作、做法多樣靈活且直接反映宮苑文化的匠作來說，提供了全面且豐富的營造信息，是對實物和圖樣等研究材料的重要補充。圖1以《圓明園內工裝修作現行則例》中的建筑裝修內容為例[4]55，通過解讀和提煉所得的多方面營造信息。

筆者根據目前已出版的與清宮苑建筑工程有關的匠作則例及其中的裝修內容歸總并整理概述如下：

（1）《工程做法》（全1冊），又稱《工程做法則例》，清雍正十二年（1734）工部頒行。影印版完整收錄于《中國科學技術典籍通匯》之技術卷。其中有4卷涉及裝修內容[2]。

（2）《清代匠作則例》（全6冊），王世襄主編。其中包含73種匠作則例，涉及匠作超過40種，所收匠作則例包括普遍性工程則例和宮苑則例兩類，后者以圓明園、萬壽山、內庭和熱河園庭等處①其中還有綜合圓明園、萬壽山和內庭三處建筑及室內裝修所用材料、造價、工匠、工藝的“三處匯同”匠作則例。為主，涉及裝修內容的不少于55篇[4–6]。

圖1 從則例解讀裝修樣式信息方法示例（圖片來源：王歡以《圓明園內工裝修作現行則例》相關頁面圖像為底圖繪制）

圖2 幾類主要宮苑匠作則例中的裝修則例及其內容特征（圖片來源：王歡繪制）

（3）《清代宮苑則例匯編》（全18冊），全國圖書館縮微中心主編及出版。包括宮苑則例7種，以圓明園、萬壽山和熱河行宮為主，共計96篇，涉及裝修不少于10冊[3,7]。

（4）《清代匠作則例匯編》（全1冊），王世襄主編。包括裝修作、漆作、泥金作、油作，裝修作等內容不少于2 259條，是以普遍性匠作則例為主的裝修則例匯總[8]。

2 則例中的建筑裝修樣式

現存宮苑匠作則例內容豐富，從則例名稱上看，主要包括現行則例、價值則例、做法則例、分晰則例和事務則例等5類。其中，前三者針對具體工程的營造做法，從各個角度提供其材料、樣式、工藝做法等信息，是研究建筑裝修樣式的主要對象。后兩者為營造事務則例，提供了工程配比和人事管理等信息，也是不可缺少的輔助參考（圖2）。

下文對各類則例中的建筑裝修樣式信息分別加以論述。

2.1 現行則例

現行則例內容為既往工程銷算事務匯總而成的定例，用以“取證允平，引援有據”[4]3。現行則例規定了裝修整體或具體構件的材料、樣式、工藝做法的工料核算方式，各匠作在處理營造事務時，用此核算方式作為參照，以管理工程并控制質量。由于清晰的構件類別和樣式做法是工料核算的必要依據，所以現行則例對此有詳細記載，其內容為研究裝修樣式提供了豐富的信息，如：

楠栢木槅扇壁紗廚罩腿大框，高一丈至九尺六寸，寬二尺三寸至一尺六寸，每扇用長一丈五寸，寬六寸，厚二寸楠栢木二塊。[7]445

楠栢木夔龍式花心混面口線卷珠做，用木植照尺寸合算。每扇用（魚膠一兩）①“（）”表示則例文字中小字標注的內容。：木匠二工，雕匠四工，水磨燙蠟匠一工。[4]59

現行則例中，以內務府主持圓明園、萬壽山和內庭工程的則例留存最多。如《圓明園、萬壽山、內庭三處匯同則例》共37冊，涉及裝修的內容，既見于專門的裝修作則例，也見于與裝修有關的各工種則例。前者如《三處匯同外檐裝修則例》3冊、《三處匯同硬木裝修則例》3冊；后者如《三處匯同油作現行則例》、《鍍金錯銀圓明園內庭銅錫作則例》和《三處匯同畫作現行則例》2冊等。圖3所示即《三處匯同硬木裝修則例》下本中的頁面示例[5]194。

同時，還有一些雖冠名工部，但在內容上與宮苑工程關系密切的現行則例。如《工部工料則例》不僅記述了養心殿和廣儲司，還提及清漪園工程，是研究建筑裝修樣式不可或缺的材料[7]447–450。此類則例主要包括《工部鑿花作用工則例》《工部裝修作用工料則例》《工部裝修作紫檀花梨等木用工料則例》和《工部雕鑾作用工則例》，其記錄方式如：“滿雕龍鳳群板，每塊每面用：雕匠七工；滿雕龍鳳絳環板，每塊每面用：雕匠一工；滿雕博古花卉群板，每塊每面用：雕匠四工”[6]503等。

2.2 價值則例

價值則例主要是對工程使用各項材料的現行價格進行規定，其中也提供了關于裝修主體和輔助材料的豐富信息。材料是塑造裝修整體及局部的色澤、質感和構成各種樣式不可缺少的要素，尤其對以木材為主體材料的裝修工程而言更是如此。價值則例中，樣式做法常與材料共同規定，從物料價值角度透露裝修樣式的信息。此類則例主要包括《圓明園松木價值例》和《圓明園內工物料斤兩現行則例》等，其記錄方式如：

杉木五抹碧紗廚罩腿大框，連群板絳環，每扇用：小徑六寸杉木一根。[6]196

凡楠、檀、榆、栢等木，取做前項檻枋、邊抹等件，內務府無定例。制造庫系總核木料。今擬每長三尺以內，加長荒八分。三尺以外，加長荒一寸三分。五尺以外至一丈者，加長荒一寸八分。每寬、厚三寸以內，各加荒二分五厘。三寸以外至六寸者，各加荒三分五厘。[5]154

2.3 做法則例

做法則例提供了裝修整體或局部尺寸權衡的方法和標準，其中有大量裝修樣式尺度的信息。做法則例分為官方刊行和匠人私輯兩類，前者主要為雍正十二年（1734）清工部官修刊行《工程做法》，后者包括營造部門執掌者或匠人的手抄則例。

圖3 《三處匯同硬木裝修則例》下本中的頁面示例（圖片來源：《圓明園、萬壽山、內庭三處匯同則例》中的《三處匯同硬木裝修則例》下本，見參考文獻[5]194）

圖4 《工程做法則例》卷四十一《各項裝修做法》 頁面（圖片來源：參考文獻[2]）

圖5 《內檐裝修做法》頁面（圖片來源：首都圖書館藏《內檐裝修做法》清抄本，圖書編號“丁15571:5”）

《工程做法》全74卷[2]，為清代營造的根本文法課本[8]，是宮苑匠作則例研究中比較特殊的一類——由工部頒行，作為“內”“外”一切房屋工程定式的“條例”。其中，卷四十一《各項裝修做法》專指裝修（圖4），其他卷也有一些與裝修有關的輔助規定，如卷四十八《木作用料》、卷六十三《裝修木作用工》和卷六十四《雕鑾作用工》等的相關條文?！豆こ套龇ā分兴d裝修相關內容是外檐裝修為主的基本大式官方做法，以明確規范性做法為目的，對內檐裝修鮮有規定。私輯做法則例則在外檐裝修基礎上，補充了大量內檐裝修的尺寸權衡規定，如《內檐裝修做法》中包括了碧紗櫥飛罩和欄桿罩的規定[9]（圖5）。《內務裝修做法細冊》還規定了家具的部分框架構件，如炕沿、拖泥、琴腿等。

2.4 分晰則例

分晰則例是基于工料進一步細化材料配比的規定，提供了單體和構件的工料比例關系，對裝修這類往往以多構件組成的工程，分晰則例對工料核算有重要作用。同時它從側面反映了裝修構件名稱，并提供了少量樣式信息。如《舊槅窗門壁等項粘修逐件分晰工料則例》[5]523。

2.5 事務則例

事務則例針對工程中的人員安排、通勤事務等進行規定，是集政治、經濟、宗教、建筑等行政事務和日常管理于一體的則例，一般用以研究營造事務。如《熱河園庭現行則例》12冊、《總管內務府現行則例》等。

圖6 幾種常見起線做法（圖片來源：王歡攝影）6a. 魚脊背兩柱香線；6b. 中間起單線；6c. 中間起皮條線

3.則例中裝修構件的樣式

裝修是以木構件為主，金屬構件為輔協作完成的小木作工程。與此對應，則例中也以裝修作則例規定的木構件加工和制作內容構成裝修樣式的主體，輔以相關金屬配件，從而綜合全面地規定建筑裝修的樣式。

3.1 木構件

裝修構件的結構形式多為傳統木框架結構。在樣式的加工上，則例也明顯按照框架的建造邏輯逐一規定。主要構件類別包括框架構件、槅心、罩心、絳環板和群板、掛檐板和天花板等。以下分別加以論述。

（1）框架構件

則例規定了檻、框、柱、枋和欄桿柱子等框架構件加工成型后的線腳形式。檻、框、枋等框架構件，則例包括邊枋做方圓楞線、折柱并起素線、間抱柱起棋盤線、欄桿柱子二面起線等。其中槅扇大框（也稱邊梃、邊框）和抹頭等邊框構件做起線有單線、雙線、皮條線和起線蔭槽等基礎做法，還有基于這些基礎做法而衍生出來的、相對復雜的混合做法，后者如起魚脊背兩柱香線做法、中間起凹面皮條線、中間單起凹面皮條線做法或兩邊起雙線做法（圖6）。以下為部分內容示例：

紫檀、花梨木做檻框枋、邊抹、棖檔、穿帶、間柱等件。每長三尺以內，加長荒五分；三尺以外，加長荒一寸；五尺以外，加長荒一寸五分；每寬、厚一寸以內，各加荒二分。四面折見方尺，每二十尺用木匠一工。

如中間起凹面皮條線、兩邊起雙線做法，均折寬、厚一寸以內，每折見方尺十二尺，用木匠一工。

如起魚脊背兩柱香線，折見方尺，每十二尺用木匠一工。

如中間單起凹面皮條線做法或兩邊起雙線做法，每折見方尺十六尺，用木匠一工。[6]504

則例還包括了欄桿柱頭的雕刻樣式，包括盤龍、龍凰、蓮瓣、芙蓉花、西番蓮等圖案，戲臺欄桿柱頭雕西洋寶鼎頭圖案，橋的欄桿柱頭還包括方柱頭雕二十四節氣、雕西洋仰覆蓮、雕蓮瓣、卷珠西番蓮等，還有石榴柱頭做法。欄桿的凈瓶雕飾也由雕作完成，包括雕艾葉、西洋番草和方行的凈瓶。如：

楠栢木琵琶欄干：

上欄干柱子二面起線，每八根用：木匠一工，水磨燙蠟匠一工。如就身雕艾葉凈瓶，柱頭遵珠束腰，每面外加雕匠二分五厘，水磨燙蠟匠一分二厘五毫。西番蓮[柱]頭，每四個木匠一工。每面用：雕匠半工，水磨匠[燙]蠟匠二分五厘。托泥地伏二面起線，每長二丈用：木匠一工，水磨燙蠟匠一工。[5]196

（2）槅心

槅心包括菱花槅心和欞條槅心兩種，前者僅用于外檐槅扇的高等級做法，后者廣泛用于內外檐槅扇和碧紗櫥，并轉化出豐富的樣式。

則例中的菱花槅心包括四椀正交和六椀斜交兩種基本形式，做不同的花瓣和起線，相互搭配形成豐富的樣式。則例規定的樣式包括雙線菱花、單線菱花、皮條線菱花、平四椀菱花、斜四椀并六椀菱花、艾葉套六椀菱花、橄欖套六椀菱花、三交滿天星六碗菱花、三交燈球嵌六碗菱花、三交六碗嵌橄欖菱花、三交六碗嵌艾葉菱花、古老錢菱花和新菱花等多種，同時也提供菱花槅心樣式對應的用工量，如“菱花槅心，三交燈球嵌六碗菱花，三交六碗嵌橄欖菱花，三交六碗嵌艾葉菱花做法，二面折見方尺，每一尺用菱花匠一工二分”[6]576。

欞條槅心以長短欞條和各式花頭組成（圖7），則例中以步步錦、燈籠框（錦）、冰裂紋和竹式等組合樣式為主，欞條分平欞和螞蜂腰做法，花心分為素面和混面，欞間安裝的花頭包括凹面石榴式、工字漢文式、如意云、香草式、柿子花、梅花、海棠花和雙單臥蠶等做法，其中臥蠶有方、圓式之分。如：

凡一應花窗槅心，如燈籠錦套方勝、輪羅傘蓋花罐魚幢、如意手卷、福壽字樣等心，每折見方尺三尺用花木匠一工。如橫豎欞槅間安柿子花、梅花、海棠花、雙單臥蠶花頭等心，每折見方尺四尺，用花木匠一工。如工字漢文式糙式等心，每折見方尺五尺，用花木匠一工。如有雕花等類，外加雕鑾匠，臨期核算準給。[2]236

內檐中的槅扇一般做碧紗櫥，包括夾紗和實替兩種，做欞條或岔角花紋樣式。則例中規定的樣式包括：凹面夔龍式、萬字夔龍式、花入角心茶花蝴蝶式、如意云方勝心四合如意云疊落西番蓮吉祥草式樣、花夔龍團岔角花岔角香草四合云團玉玦式、連環套海棠牡丹式、梭花岔角香草夔龍團四合云團玉玦式、連環套夔蝠式、花牡丹海棠水仙式、松竹梅式和竹葉壽字花心等。如：

紫檀、花梨木凹面夔龍式、花香草夔龍式、梭花岔角香草夔龍團四合云團玉玦式、連環套夔蝠式、花牡丹海棠水仙等式，花頭隨花心。如實替做，每扇用長按尺寸合算，用寬一尺，厚一寸，紫檀、花梨木一塊。夾紗做，每扇用長按尺寸合算，用寬一尺，厚七分，紫檀、花梨木一塊。每個用（如混面雕工折半）：木匠半工，雕匠一工，水磨燙蠟匠半工。三處例全。[7]537

（3）罩心

內檐裝修中廣泛使用罩心填充上部。則例中規定的罩心包括凹面玲璇雕、二面凹雕和二面透雕等方式，樣式包括夔龍式、夔凰式、流云式和流云夔龍式等多種。實際工程中的樣式遠不止則例所提，如則例對松竹梅花卉、西洋花卉等形式并無規定。

凡遇栢木二面透雕夔龍、夔凰罩心，按一長一中寬折尺合算，每尺合算：雕匠二工，水磨燙蠟匠一工。[5]121

（4）絳環板和群板

作為槅扇的必需構件，絳環板和群板也是藝術裝飾的重點（圖8）[10]，則例中規定了雕刻、鑲嵌、描金等做法，樣式包括夔龍、祥云、博古、寶珠、行龍、彩凰、流云、江牙海水坐龍、山水、人物、亭臺、溪橋、松竹梅等各樣花卉、百蝠流云、福壽篆字、如意、番草、秋葉、三伏云等。如：

楠栢木群板絳環：

如一面就身凹面雕群板絳環，湊長四尺五寸，寬九寸。用長五尺，寬一尺，厚一寸二分楠栢木一塊。每面用（絳環每四面折一面，如雕夔龍，每二面折一面），用雕匠二工，水磨燙蠟匠一工。

如一面鑲嵌群板絳環，湊長四尺五寸，寬九寸，鑲嵌湊長三尺五寸，寬九寸。用長五尺，寬一尺，厚一寸楠栢木一塊；長四尺，寬一尺，厚四分楠栢木一塊。每面用（絳環四面折一面，如雕夔龍，每二面折一面）。木

圖7 儲秀宮內檐的竹紋花罩和外檐的萬字福壽式欞條槅心（圖片來源：作者自攝）

圖8 樂壽堂仙樓紫檀夔龍鑲玻璃橫披心槅心竹絲紫檀鑲嵌龜背錦地貼雕回文絳環板群板槅扇及群板細部（圖片來源：故宮博物院古建管理部編《紫禁城宮殿建筑裝飾——內檐裝修圖典》，即參考文獻[10]）

匠七分五厘工，雕匠二工，水磨燙蠟

匠一工，鑲嵌匠一工。[7]450

（5）掛檐板

則例規定主要用于內檐的掛檐板材料為楠栢木和椴木，圖案主要包括雕滴珠云、雕滴珠云鑲嵌紫檀木合角金邊線路，中心堂內鑲嵌夔龍起凹。如：“楠栢木掛檐板（每丈用釘八個）。每塊用木匠一工。雕滴珠云每長二尺用雕匠一工，水磨燙蠟匠半工。如鑲嵌紫檀木合角金邊線路，每長二丈用木匠一工，水磨燙蠟匠一工。中心堂內鑲嵌夔龍起凹，折尺每尺用：魚膠二錢，木匠一工，雕匠四工，水磨燙蠟匠二工，鑲嵌匠一工。”[8]25

（6）天花板

天花板的雕刻樣式以植物和福壽主題為主，則例所列舉樣式包括楠木松竹梅花心、迎面雕山石樹木，竹節梅椿，枝葉花朵、楠木圓光漢文式抅拐花心、迎面就身半采地雕福壽香草和楠栢木鑲嵌天花雕福壽香草等。如：“迎面雕山石樹木，竹節梅椿，枝葉花朵，每尺：雕匠二十七工。”[3]107

3.2 金屬構件

金屬構件是宮苑建筑裝修必不可少的加固和美化構件，則例中以銅作、錯銀作和鍍金作為主加以規定[11]。因各項金屬構件成造類別和樣式相對固定，其標準做法往往表達一類樣式，所以金屬構件是裝修樣式不可或缺的樣式要素。

則例規定的裝修銅構件包括各式包葉、云葉、獸面、拐角人字看葉、護眼、見廣識、索子、圈子、壽山福海、錪顉、吊牌、穿捎、背角、龍須、索字等。其中各式面葉包括包門龍葉、云葉、單雙拐角葉、人字葉和看葉等常用類型。同時，銅釘也是裝修不可缺少的一類構件，包括菱花釘、大帽釘、小帽釘、小如意云頭釘等。如：“簾板黃銅梅花眼錢，每三十個用銅匠一工?！盵2]844

有的還在銅作打底的基礎上鍍金，包括玲瓏鍍金、鏨花、平面的做法。如：“玲瓏鍍金，每寸用葉子金一分。”[2]834

4.宮苑匠作則例反映的裝修樣式

4.1 工藝做法

為營造和裝飾宮苑建筑，宮苑則例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皇家的裝修要求。在工藝做法上，以木作為基礎，木構件最基本的裝飾加工做法是雕作。雕作實現了木構件從紋樣到圖案、從半透到全透、從板面到欞條和扣的樣式制作。雕作則例提供了非常豐富的樣式和做法記載。其中以槅心、罩心、板類等構件為主，而這些構件在實際建筑空間中位于主要人視界面，因此觀賞性要求很高。同時，金屬構件以保護木構件為目的，也包括了多種裝飾性的工藝做法，進一步提升樣式品位。

4.2 樣式風格取向

風格上，不宜大面積雕刻紋樣的框架構件僅做線腳紋樣處理，是保障構件結構作用并提升藝術性的做法。創造性發揮余地更大的面板、槅心和罩心等，裝飾性和風格特征則被發揮得淋漓盡致。裝修樣式最廣泛使用的主題是龍、福、壽和花卉等[12]，這些主題通過組合和衍生的發展，呈現出極為豐富的效果，表現出皇家園林特有的藝術造詣。

4.3 多匠作協同成造

清宮苑匠作則例以材料、樣式和做法工藝為分類標準，將建筑裝修分成幾種主要匠作類型并分別進行規定，這些類型可歸納為裝修構件基礎加工和為提升樣式進行的保護加工兩大類別，由有關匠作各司其職協作完成，裝修的樣式也是多重設計和制作疊加而成的結果。作為裝修樣式的載體，各構件共同塑造了建筑裝修的形象，并由相應匠作分工協作加工制作完成。裝修是多匠作工藝技術和智慧的結晶。在清代宮苑建筑的裝修研究中，相比于實例和圖樣，則例立足于工程，將營造事務的整體過程真實呈現，通過研究則例并結合成品，可推斷出某具體裝修案例原初的設計方法和施行標準[13]。

5.再談宮苑匠作則例

清代宮苑匠作則例重在基礎性與普遍原則，并未面面俱到。則例雖卷帙浩繁，卻未涵蓋清代所有宮苑建筑的裝修樣式，留存實物的構件中也難以見到與則例完全相同的樣式做法，而提升裝修樣式的工藝做法卻較為普遍且常見。可以說，則例作為工程中控制工料的基礎性規章制度，規定了主要營造階段最普遍使用的材料、樣式和做法。各匠作實際操作時，依據設計要求、參照則例規定，根據工程要求臨期酌定[14]。匠作則例針對工程所涉及的上下多層級和前后多匠作，做出基礎性與普遍原則上的規定，也為實際工程中面對現實情況的調整和發揮留有余地。

宮苑則例為研究清代宮苑建筑營造提供了原初的營造信息，補充了實物難以解讀出的工程及其匠作的設計方法和施行標準。若進一步以則例的解讀結合實物、圖樣所提供的直觀信息，就有可能更為有效地回歸原初的營造語境，進行更加深入研究，并獲得更多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