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電影《致親愛的你》的人生哲思

（廣州番禺職業技術學院人文社科學院 511483）

日本電影《致親愛的你》講述了在富山監獄擔任技術指導官的倉島英二新近喪妻，妻子洋子的音容笑貌時時盤桓心頭，令他難以忘懷。這天“協助處理遺言會”的工作人員送來妻子生前托付的兩封信，按照逝者的遺愿，一封當面交付英二，上面寫著“致親愛的你：請把我的骨灰撒入故鄉的大海”，另一封則要英二在十天之內到妻子故鄉小鎮的郵局領取。懷著種種疑問，英二駕駛改裝完畢的面包車踏上旅途。一路上他結識了自稱新近喪妻的語文教師杉野，開朗直率的車站便當推銷員田宮及其沉默寡言的下屬南原，薄香小鎮濱崎食堂的母女、老漁夫大浦吾郎及其孫子。在旅途中，英二一面追憶與妻子相識相伴的點點滴滴，一面對妻子的用意逐漸有所理解。終于，他到達了旅途的終點，完成了妻子的囑托，而他的人生也將迎來新的啟程。

該片由日本著名導演降旗康男執導，高倉健、田中裕子、北野武等實力派明星傾情演繹，于2012年8月25日在日本公映，曾獲第36屆蒙特利爾世界電影節評委會特別獎（宗教人道獎）、第36屆日本電影學院獎最佳影片提名、第37屆日本報知映畫賞最佳男主角等獎項。

一、生命是一場旅行，更是一場流浪

人到中年，一直奉行獨身主義的監獄獄警的英二，卻對前來慰問演出的童謠歌手洋子產生了感情。彼時的他們，一個50歲，一個37歲。在度過相敬如賓、平淡溫馨的15年時光之后，洋子因患惡性淋巴瘤去世，住院前一起去旅行的約定也成了空談。遵照妻子的遺愿，英二驅車前往妻子的故鄉——位于長崎縣平戶巿的海港小鎮薄香。

在旅途中，高倉健飾演的英二結識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其中北野武扮演的因妻子突發腦溢血去世而開著房車四處旅行的退休“語文老師”，在途中與英二數次“偶遇”，寥寥幾次的對話，每次都仿佛是穿透黑暗的光束，給予英二深刻的啟示。“語文老師”結合種田山頭火和松尾芭蕉這兩位著名俳句詩人的人生經歷，對流浪與旅行的區別作出了堪稱經典的詮釋，他告訴英二：流浪與旅行的區別在于有沒有目的，以及有沒有能夠回去的地方。他還這樣開導郁郁寡歡的英二：“我們都是孤身一人，能回去的地方，從現在開始找不就好了嗎？留下來的人，必須繼續活下去”。雖然這位“語文老師”最后出人意料地被警察以流竄入車盜竊罪逮捕，但英二仍然拿著受贈的詩集遙遙地向他表示感謝。

旅途中與英二萍水相逢的每一個人都各有故事，都有屬于自己的秘密，都在以各自的方式進行著人生的自我放逐。在車站銷售便當的田宮整日拼命工作，業績非凡，借以逃避妻子有了外遇卻又必須維持表面婚姻的現實，成了有家不愿回的“流浪者”；七年前讓妻女誤以為自己死于海難的南原，在看到女兒的結婚照時固然難抑激動，但一心想著上岸謀生賺大錢卻依然事業無成的他，雖深感愧對妻女，卻又難以公開身份（因為妻子已經用他的身故保險金償還了債務，還開了飯館），只能繼續偽裝身份活著的他成了有家不能回的“流浪者”；尤其是每次出場都那么文質彬彬，脫口而出流浪詩人名句的“語文老師”，他對人生的感悟不可謂不深刻，卻不可思議地淪為多次入車行竊的慣犯，在被警察帶走時他平靜而又飽含無奈地對英二說：“在流浪的途中，我陷入了迷途”。作為世界上老齡人口比例最高的國家，日本有很多老人為逃避孤獨過上群居生活而故意犯罪入獄，日本監獄正面臨“銀發沖擊”。從前后的情節脈絡加以推斷，極有可能的是“語文老師”早已對駕著豪華房車漫無目的的獨自旅行感到了厭倦，成了一個無家可回的“流浪者”，為了擺脫無盡的孤獨與空虛，最終只能通過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式結束自己的流浪，或許他的罪行就是他自我救贖的最大秘密。

二、“我的人生是屬于我自己的”

“為什么，她沒有在生前對我說呢？對她來說，我到底算什么呢？”為什么一句“永別了”的遺言非要千里迢迢來獲取？從北陸富山到九州長崎薄香小鎮的1300公里的旅程中，這一疑問始終伴隨著落寞憂傷的英二。老漁夫大浦吾郎一眼看出英二的“迷惑未解”，臺風夜收留英二的濱崎食堂老板娘一語中的打開了他的心結：“即使是夫妻，也不可能知道對方的一切，你夫人生前沒把這些說出來的理由，你又何必去糾結呢？她用這種方法帶你來這里，不是很好嗎？”在生命的源頭歸去，魂歸故鄉大海的懷抱，此次遠行，是妻子最長最后的道別。英二終于理解妻子決絕作別的良苦用心：“她想告訴我，我的人生是屬于我自己的。”當英二俯下身子，緊咬黑色的裹布，緩緩地把妻子的骨灰“遞”向美麗而又平靜的大海時，他完成了妻子的遺愿，也真正完成了告別妻子的儀式。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在和英二結合之前，洋子因監獄里的戀人猝然離世而久久沉浸于悲傷之中不能自拔，曾經深切的痛，讓她去世前很擔心丈夫過于哀傷而重蹈自己的覆轍，于是她采用了這樣一種令人費解的告別形式。妻子的信讓英二踏上這次旅行，他也成了把妻子帶回到她的出生地的一個信使。終點即起點，這里也是他重新上路的地方。一直以來在英二的世界里除了工作幾無其他，從獄警崗位退休之后，他又接受返聘成為一名技術指導官，經過這一次深有觸動的心靈之旅，英二開始認真思考今后人生的意義和多樣性。“在監獄里，本該流動的時間是停止的。能夠忘記，有什么不好呢？如果不這樣的話，你的時間也會停止。” 英二多年前說服洋子放下過去的這句話又何嘗不是說給現在的自己。“漫漫人生路，行行復行行，今日吾亦往，重走此間路”，影片結尾郵寄出辭職信的英二毅然踏上前行之路，這條路究竟是旅行還是流浪，會不會陷入迷途，我們不得而知，開放式的結局留給觀眾無盡的思考與遐想。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的情節處理首尾呼應，別有韻味。在開頭和結尾均詩意地閃回了英二回憶妻子在陽臺笑靨如花吹弄風鈴的情景，以及妻子那句“到了秋天記得把風鈴收起，沒有什么比錯過季節的風鈴聲更令人悲傷了”的溫情叮囑。風鈴在日本被稱作“夏日的風物詩”，陪伴人們一夏的涼爽和歡愉，到了秋天卻只剩下蕭瑟之感。影片以“風鈴”來隱喻人生，就像風鈴有屬于自己的季節一樣，每個人也有屬于自己的人生。隨著生命季節的轉換，斯人已逝，留下來的人不能一味沉湎于過去而迷失未來的方向。人生苦短，難得的是放下，惟有“把風鈴收起”，才能直面生命的秋季，堅定地活出真正屬于自己的人生，而這才是對生命最大的敬畏。

三、結語

《致親愛的你》是年過八旬的高倉健時隔六年終于復出的作品，也是他一生參演的205部電影中的最后一部。在談到拍攝這部作品的初衷時，高倉健說道：“這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個愿望”。不無巧合的是，影片上映兩年后，高倉健罹患片中洋子同樣的病去世，“永別了”是洋子留給英二的話語，也是硬漢柔情的高倉健留給世人的最后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