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軍
1988年8月,羅永明出生在四川省萬源市草壩鎮,父親羅炳生在鎮上開了一家電器店,母親蘇萍平時幫丈夫照看店。由于夫婦倆忙于生意,無暇管教孩子,羅永明便將頑皮的天性發揮到極致,成了令人頭疼的“小霸王”。
2000年11月,剛上初中不久,班主任將他安排坐在班長符梅花身后,讓班長每天抽空幫助他學習。這學期中期考試時,羅永明有幾道題答不上來,悄悄捅了捅坐在前排的符梅花,讓她側身給自己看看答案,符梅花不同意,還舉手將他想作弊的情況告訴了老師,老師將他狠狠批評了一頓。
課間休息時,受了老師批評的羅永明恨恨地盯著符梅花那長長的辮子,想作弄她出口氣。他摸了摸兜里放鞭炮時沒用完的火柴,便拿出來用卷子引燃后湊近符梅花的麻花小辮。哪想到,她的頭發剛剛擦過媽媽的發油,發油遇到火迅速燃燒,她當即哭喊著跳起來。
當老師和同學們將她送到鎮醫院時,她的后頸和左右側臉上都起了密密麻麻的大水泡。聞訊趕來的符梅花的媽媽謝小菊看到女兒的慘狀,放聲痛哭:“我女兒遭毀容了,以后可怎么見人啊!”
后經學校調解,羅炳生夫婦承擔了全部醫療費用,但為了嚴肅校紀,學校還是開除了羅永明。不久,符梅花燒傷的頸部出現感染,羅炳生怕符梅花以后破了相,一輩子糾纏,在賠了一大筆后續治療費后,索性關閉了電器店,舉家投奔了在達州工作的表哥。在表哥的幫助下,羅永明進入達州一所民辦中學讀書。之后,羅炳生夫婦在市內開了一家建材門市,經過多年的商場打拼,他們的生意越做越大,積累下百萬資產。
自從經歷了火燒同學事件后,一夜之間,羅永明的性格大變,好像換了個人似的,上課認真聽講,放學回家老老實實寫作業,學習成績直線上升,成了老師同學心目中的好學生。只是,他在夜里經常做噩夢,每次都嚇醒,哭喊著火來了。
時光飛逝,轉瞬到了2012年7月,羅永明大學畢業后考取了留日研究生,順利地進入日本一所知名大學生物工程系學習。
2015年9月,羅永明研究生畢業后進入日本京都一家制藥株式會社工作。一天,他在瀏覽初中學校校園網時,無意中看到昔日初中同學周清建立的一個同學QQ群。往事驀然涌上心頭,以前那個被自己傷害的善良女孩,還好嗎?他猶豫片刻,還是加入了同學群。后來,他向周清打聽符梅花的消息,周清告訴他,符梅花后來也轉學了,大家早就失去了聯系。得知符梅花下落不明,羅永明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拜托周清幫忙找符梅花。
2016年6月初,就在羅永明回國休假前夕,周清終于從另一個同學那里打聽到了符梅花的消息:原來,符梅花受傷后因為處置不當,傷口發炎后脖子及臉部開始潰爛,她父母四處尋找羅炳生一家未果后,只好給女兒辦理了休學手續,帶著她四處求醫。當初羅家賠償的錢早就花光了,他們只好賣了房子去重慶投奔親戚,隨后又到西南醫院找專家繼續醫治。符梅花的頸部和臉上還是留下了一大片難看的疤痕。醫生說要想祛除這些疤痕,只能去專科醫院做整容手術,但需要花很多錢。
為了給女兒籌錢整容,符梅花的父親去廈門打工,不久,在一次工地事故中不幸喪生。謝小菊母女悲痛欲絕,娘倆又回到老家居住。因受反復治療的影響,符梅花最后只考上了一所職業學院的護理專業。畢業后因身體原因沒進到醫院工作,如今在一家私人診所打工。
得知這些情況后,羅永明內心的愧疚感排山倒海地襲來,他想起多年前,符梅花甩著辮子逼自己背課文,幫助解答數學難題的情景,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不做那混賬事。想到這里,他當即訂了一張回國的飛機票……
2016年6月20日上午,羅永明回到達州,在家沒呆兩天,便找個借口悄悄踏上了開往萬源的列車。到達萬源后,周清勸他道:“符梅花全家恨死你了,你還往槍口上撞?”羅永明說:“以前我不懂事,給她造成這么大的傷害,現在我怎么也得過來看看,盡我所能幫助她,要不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心。”
見羅永明心意已決,周清打電話約符梅花出來,說是有幾個同校的同學從外地來聚聚,但沒有提羅永明從日本回來的事。
6月26日晚,在一家火鍋店,羅永明看到一位穿著立領T恤,長發披的女孩,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看到她的那一瞬,他吃了一驚,以為被火燒過后的符梅花會很丑陋,可面前的女孩,卻是明眸生輝,清秀端莊,只不過臉頰靠近脖子的地方密密麻麻布滿了紫色的瘢痕,在長發的遮擋下若隱若現……
這么多年過去了,符梅花根本沒認出羅永明,自我介紹時,羅永明沒敢說出自己的姓名,只說自己姓羅。飯后,他提出送她回家,符梅花雖猶豫了一下,但最終羞澀地點了點頭。
謝小菊見羅永明送女兒回來,張羅著請他進屋坐坐。看到當年那個漂亮媽媽被歲月折磨得腰彎背駝,羅永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愧痛,他一步跨上前:“謝阿姨,我來晚了,我錯了,我對不起梅花啊。”
“你,你是誰?”“我是罪該萬死的羅永明啊。”謝小菊拉住他的胳膊,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打量,好半天,她才對著他的臉一個巴掌扇過去,哭喊著:“你個遭天殺的,你可把我們一家害苦了。”
當得知眼前這個男孩,就是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同學,符梅花也哭了,一時不知所措,含淚推他:“你走吧,走得遠遠的,我不想再見到你。”
羅永明狼狽地逃出符家。當晚,他在網上查閱了大量有關燒傷后整容的資料。第二天一早,他將資料下載打印后來到符家,符梅花說什么也不開門,羅永明無奈,只好將厚厚一沓資料和一封道歉信放在符家門口。
之后,羅永明通過同學要來符梅花的QQ號,令他欣喜的是,她竟然同意加他為好友。原來,羅永明走后,符梅花反復想了很久,當年那一幕,每次回憶起都痛徹心扉,但她心里也明白,那時候的羅永明,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調皮搗蛋、莽撞……尤其是看了羅永明為她搜集的那一大堆整容材料后,一時間她心亂如麻。畢竟這么多年過去了,心里的恨早已一點點散去,剩下的是對恢復容貌的強烈渴望。
2016年7月17日,羅永明再次拎著收集來的厚厚的美容材料來到符家,看著滿臉愧疚的小伙子,謝小菊終于相信了他的誠意,當羅永明提出帶符梅花去做整容手術時,她沒有反對。當晚,羅永明在網上查到南京一家醫院對燒傷整容有研究,通過與醫生溝通,預約7月底帶符梅花去南京治療。
7月22日,羅永明陪同符梅花母女到了南京。在等待手術期間,羅永明又帶著母女倆去上海和杭州玩了幾天。在景色秀美游人如織的西湖,羅永明很自然地牽著符梅花的手,輕聲道:“你瞧不起自己,別人就會更瞧不起你,你只有自己覺得沒什么,別人才會尊重你。”
一天,符梅花看到羅永明的T恤上破了一個口子,便去賓館旁邊的十字繡商店買了幾縷彩線,在他的T恤上繡了一朵鮮艷的梅花。看著被梅花點綴得天衣無縫的T恤,羅永明的眼里充滿了佩服:“現在很少有女孩會做針線活了,你真厲害。”符梅花說:“你要喜歡,我把你的T恤全都繡上各種各樣的圖案。”“好啊,那我這輩子就賴定你了!”符梅花臉一紅,羞澀地握住了羅永明的手。
2016年7月28目,符梅花接受了整容手術,但讓大家都沒有想到的是,一個月后,符梅花的術后恢復情況并不理想,臉上的瘢痕不但沒減少,沒有瘢痕的地方反倒增添了許多黑黑的斑點。醫生告訴他們,有一種特異體質的人對整容所用藥物排斥,嚴重的還可能出現異態反應,符梅花不幸屬于這種體質,不適合再做以后的整容手術了。
這個結論無異于晴天霹靂,最終經過協商,醫院退還了全部手術費用。2016年9月初,在回萬源的列車上,看到羅永明一副很自責痛苦的樣子,符梅花反過來安慰他:“永明,你盡力了,就當這是命吧,你不要太自責。”羅永明拉著她的手道:“不,梅花,你其實很漂亮,是我害了你。你放心,我會帶你出國治療,就算真的不能恢復你的容貌,我也會一直陪著你。”符梅花一聲不吭,淚水直往下掉。
10月2日,羅永明要回日本工作了,臨別時,他打電話給符梅花,承諾一定會為她找到更好的整容醫院。兒子走后不久,羅炳生通過老家的朋友找到了符家,將10萬元交給符梅花,希望她拿到這筆錢后不要再和羅永明聯系了,符梅花含淚答應了他的請求,但退回了那10萬塊錢。
羅永明回日本后,第一時間給符梅花發了條短信:“梅花,別氣餒,現代醫學高度發達,我會盡力為你尋求最佳的治療途徑,等待我,等待轉機。”看到這條短信,符梅花眼圈紅了,內心五味雜陳,一咬牙將手機卡摳出來,扔到了窗外……
2016年底,羅永明有機會去韓國出差,了解到首爾一家醫院的燒傷整容中心做緊急燒傷及特殊燒傷的整容效果非常好,于是帶著符梅花的病歷拜訪了醫生,進行多方咨詢,但手術費用卻相當昂貴,折合人民幣20多萬元。羅永明算了一筆賬,現在他一個月的工資,扣除日常開銷,能剩下2萬人民幣左右,要湊夠整容的費用,怎么算也得一年多。為了能多掙錢,他白天在公司照常上班,晚上和休息時就去為一家中文補習學校編寫漢語教材,爭取盡快湊齊這筆費用。
讓羅永明揪心的不僅僅是錢,他發現符梅花不再上網,手機也停機了,他打電話問周清怎么回事,周清吞吞吐吐地將羅炳生來萬源找過符梅花的事告訴了他。羅永明心痛到了極點,沒想到10多年前,自己在符梅花身上放了一把火,10多年后,爸爸又往她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為了讓符梅花安心,他每天都給她QQ留言。2017年4月初,羅永明終于湊夠了符梅花赴韓手術的費用。當他風塵仆仆站在她面前時,符梅花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思念和委屈,撲在他懷里失聲痛哭。其實,羅永明給她的留言,她都看到了,她在不知不覺中發現,自己心中那團思念的火,已將她燒得焦灼不安了!
2017年6月12日,符梅花飛抵韓國,3天后在燒傷整容中心做了第一期的疤痕恢復整容手術。手術一周后,她臉上的黑斑逐漸消失了,這讓她對后面的手術充滿了信心。
7月底,又進行了第二次手術,術后一個月,符梅花脖子上的疤痕逐漸消失了。9月下旬的第三次手術后,符梅花多年的疤痕臉,終于恢復了光滑細膩的本色。看著鏡子里陌生又熟悉的符梅花,羅永明也忍不住贊嘆道:“你真美!”
11月初,符梅花準備回國了,臨行前羅永明拉著她的手:“明年,櫻花盛開的時候,你愿意做我的新娘嗎?”符梅花激動地淚流滿面:“我愿意。”羅永明激動地將愛人擁進懷里。
得知兒子果然靠著自己的努力,恢復了符梅花的容貌,還要娶她為妻,羅炳生心里非常震撼,這些日子他也常反思,兒子真是長大了,有擔當了。他打電話跟兒子進行了一番長談,父子倆終于和好,羅炳生也表示,尊重兒子的選擇,并祝福他們相愛到老。
2018年春節,應羅炳生夫婦之邀,符梅花和母親來到達州做客。這是繼18年后,雙方家長又一次坐在一起。羅炳生滿臉慚愧:“以前我們羅家對不起你啊,好在現在兩個孩子真心相愛了,從今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這時,謝小菊熱淚盈眶,當年的辛酸已過去,看到女兒有個幸福的未來,她也終于松了口氣。
櫻花盛開時,符梅花與羅永明領取了結婚證,并辦好了出國簽證。她表示:有愛就會有奇跡發生,她非常珍惜這份感情,一定會與永明白頭到老,做一對幸福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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