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贈房起干戈，生死拯救彌合父子三顆心

木辰

再婚家庭因為半套房子撕裂親情

秦文釗1990年出生于北京，幼年父母離異。2000年，母親宋雪娥與葉志強組建新家庭。葉志強是北京人，早年的時候妻子因病去世。他也有個兒子，名叫葉超，比秦文釗小1歲。葉志強待人寬厚，宋雪娥溫婉賢淑，重組之家感情融洽。

2012年4月，秦文釗從學校回來后，跟媽媽商量說：“我的托福成績很優秀，大學畢業后想去美國留學。”宋雪娥面露難色：“你有上進心媽媽很高興，但我要跟你葉叔叔商量一下。”當晚，宋雪娥就跟葉志強說了兒子的想法。為不傷妻子和繼子的心，葉志強答應了。宋雪娥將結果告知兒子，秦文釗驚喜萬分。

這年9月，秦文釗如愿進入美國一所大學學習，攻讀金融專業的研究生。時年47歲的葉志強是北京某建筑集團的工程師，宋雪娥在商業集團擔任會計，夫婦倆都是工薪階層。秦文釗每年留學費用高達35萬元，為保證繼子順利畢業，葉志強一家的生活水平降低了好幾個檔次：他們不再訂牛奶，一個星期只買一次肉。同事請吃飯，夫婦倆擔心回請從不參與。為節省每天12元的午餐費，葉志強與宋雪娥都帶飯去單位吃。

第二年6月，葉超大學畢業，也向父親提出去國外留學。葉志強焦慮地對兒子說：“咱這樣的家庭，哪供得起兩個留學生？你就在國內讀研吧。”葉超聽了很不高興，覺得父親偏袒秦文釗，他說：“同樣是兒子，他可以留學，我為什么不能？”葉志強被問得啞口無言。

很快，宋雪娥覺察出丈夫微妙的心理變化，只要她一往美國打錢，他就一連幾天不說話，葉超也明顯對她冷淡了。宋雪娥知道，如果不給予葉志強父子補償，說不定一家人的幸福就此終結。一番思忖，宋雪娥有了主意。

原來，宋雪娥一家住的這套102平米的小三房，是夫婦倆共同購買。他們早就約定：兩人百年后，由秦文釗與葉超各繼承一半房屋產權。為補償繼子，宋雪娥決定將屬于兒子的那半套房產贈予葉超。

秦文釗從美國回來度暑假，宋雪娥說出心中打算。秦文釗能體諒媽媽的難處，他說：“我留學花了家里那么多錢，我同意你的決定。我將來回國肯定能掙高薪，到時候買套房子不是什么難事。”

母子倆意見統一后，宋雪娥就將這個決定告知葉志強父子。父子倆客套幾句后，接受了。秦文釗提出簽一份協議，葉志強打斷道：“你們有這份心，我們感激還來不及，都是一家人，簽協議多生疏。”就這樣，留學引發的家庭矛盾，被半套房產掩蓋下來。

葉志強家的房子位于北五環附近，當時市值200萬元。秦文釗留學3年要花100多萬，他將半套房產的繼承權讓給弟弟，兩人也算扯平了。葉志強的心理平衡了。

2015年4月，就在秦文釗即將學成歸國時，宋雪娥突發心梗離世。痛失媽媽，秦文釗悲痛欲絕。葉志強父子也沉浸在悲痛憂傷中。宋雪娥是這個再婚家庭的紐帶，如今這根紐帶斷了，秦文釗頓覺與葉志強父子也疏遠了。

6月中旬，秦文釗學成回國，誰知海歸就業的艱難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待業4個月后，無奈進入北京一家投資公司上班，月薪僅8000多元。葉志強一聲長嘆：“留學花了100多萬，以你這種收入，一輩子也掙不回留學的錢。”一旁的葉超譏諷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看海歸還不如國內畢業的研究生。”秦文釗本就失落，父子倆的冷嘲熱諷更是在他心里投下了一層寒霜。不知不覺間，他與葉志強父子的心理距離進一步拉大了……

無法過戶的房子讓一家子憋著氣生活

2016年夏天，葉超研究生畢業了，進入一家公司上班。三個男人圍在一起吃晚飯時，葉超向秦文釗提要求：“哥，我跟大學女友都談了3年了，準備明年結婚。女方父母一再問我有沒有房子，并要求看房產證，這兩天你就陪我去辦理過戶吧。”

當初秦文釗的確答應過贈房，但時過境遷，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象的模樣了……他含含糊糊地敷衍：“我這幾天很忙，過段時間再說吧。”葉超面露不悅：“那我等你通知。”

秦文釗一顆心如海潮洶涌：要是房子過戶了，這套房產就與自己沒任何關系了，即便他們將來不把自己趕出去，自己也沒顏面再與他們擠在一起。秦文釗后悔當初不該出國留學，更不該草率地許下贈房承諾！

隨著房價攀升，北京五環外的商品房漲到了每平米3萬元。以自己這種收入，永遠也買不起房子，這意味著自己一輩子沒有結婚成家的資本。殘酷現實擺在眼前，讓秦文釗變得冷酷無情：自己不僅不能陪葉超去辦理過戶，還要收回屬于媽媽的半套房產！

此后為躲避葉志強父子，秦文釗不再回家吃晚飯，每天捱到深夜才回家，早晨天不亮就出門。一天深夜11點，葉志強將繼子堵在臥室。他逼問道：“你以為天天躲，我們就會放棄房產嗎？明天把過戶給辦了，否則大家都不好過！”秦文釗不再繞圈子：“當時房價才兩萬一平米，現在都漲到三萬五了。要過戶可以，你們必須補償我150萬元差價。”葉志強急了，不高興地說：“你先還我120萬留學費用，才有資格跟我談差價！”“妄想，留學費用也有我媽的一半！”臉皮撕破后，繼子繼父的關系徹底惡化……

一天深夜，秦文釗回家，發現自己的被褥和物品，被凌亂地堆在樓道里，房門反鎖了。他頓時明白是怎么回事，用拳頭使勁砸門，嘴里罵葉志強父子是小人，沒人性！葉超開門出來了，揮拳就打，這對異姓兄弟廝打在一起。葉志強見兒子被秦文釗壓在身下，便用腳踢繼子。小區保安聞訊沖上樓，才將他們分開。

秦文釗租了一輛車，載著行李住進姥姥家。見外孫鼻青臉腫，被趕出家門，姥姥哭了。姥爺對外孫被打很氣憤：“好歹還是一家人，他們怎能把你趕出來？房子可以過戶，但房價漲這么多了，他們得補償你差價。”

姥姥姥爺的同情，給了秦文釗有力的心理支撐。2016年8月16日，秦文釗向法院遞交訴狀，索要房屋的居住權和所有權。接到法院傳票，葉志強父子恨得咬牙切齒。法院開庭審理此案，曾經相親相愛的一家人，發起房產爭奪大戰，抹殺了最后一絲親情。

法院審理認為，秦文釗的留學費用是葉志強與宋雪娥在婚姻存續期間產生的支出;葉超讀研究生也產生了一定費用，也是宋雪娥與葉志強共同承擔的。因此，法院不支持葉志強向秦文釗討要留學費用。至于贈送半套房產，只是宋雪娥母子與葉志強父子的口頭協議，沒有直接證據，法律不予支持。法院最終判決，葉志強父子停止侵占秦文釗的半套房產。

再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只會繼續無休止的矛盾與沖突。幾天后，秦文釗與葉志強父子商量賣房一事。葉家父子也知道，繼續與秦文釗住在一起，心里不會痛快，但為了刁難他，欺負他，兩人堅決不同意賣房。

因彼此仇恨，雙方互相用最惡毒的語言傷害對方。一次，秦文釗在廚房煮面條，不小心打碎了葉志強的醬油瓶，葉超與他發生肢體沖突。事后，葉志強逼秦文釗賠他們20塊錢。在秦文釗眼里，葉志強父子成了最恐怖的魔鬼。

秦文釗害怕回家，害怕面對葉家父子。每次走進小區，看見自家窗戶，他就悲哀地想：這種日子何時才是盡頭？然而幾天后，秦文釗下班剛回家，葉志強意外推門進來了，主動與他商量賣房的事，并求他賣得越快越好。秦文釗質問葉志強：“之前你們堅決不肯賣房，怎么現在反過來求我？是不是設好了圈套引我往里鉆？”葉志強有點哽咽：“別多心，我們沒你想象的那么壞。”接著，他含淚講述了其中的隱情……

生死面前闖過劫難親情依舊

原來，葉超前陣子意外暈倒在地，送去醫院檢查后確診為“小腦共濟失調癥”。這是世界上罕見的家族遺傳性疑難雜癥，發病率不到十萬分之一。患者走路搖晃，視物成雙，吞咽困難，被人家稱為“企鵝家族”。醫生告訴葉志強，此病發展到晚期會因為臟器衰竭身亡。因目前尚無成熟的治療方案，患者只能接受保守治療。住院期間，女友來病房看過葉超兩次后，就絕情地在微信里提出分手，葉超生不如死，情緒很低落。葉志強的悲痛絲毫不亞于兒子。短短一星期，他的兩鬢竟有了白發。

故事主人公秦文釗

葉志強為兒子預交了8萬元的住院治療費，但很快就花完了。走投無路之下，葉志強只得低聲下氣哀求秦文釗，請求他配合自己賣房救子……

想起葉志強父子之前對自己的欺凌，秦文釗無法原諒這對冤家父子：“我之前一直請求你們賣房，你們百般刁難我。現在我改主意了，房子永遠不賣了。”葉志強跪在地上：“看在咱們父子一場的份上，請你救救小超吧。”“你要是念父子情，就不會三更半夜把我趕出家門，就不會和兒子對我拳腳相加……”

因沒錢住院，加上心情黯淡，葉超的病情開始惡化，他行走越來越困難，連兩層樓都爬不上。葉志強血糖本就偏高，兒子發病以來，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他頭暈耳鳴，眼前總像有無數蟲子在飛。

一晃到了11月，物業公司上門催繳物業費。葉志強拿不出錢，被對方訓得眼淚汪汪。想到父親是受人尊敬的工程師，因自己這場疾病，活得沒有任何尊嚴，葉超心如刀絞。一天，趁父親去醫院拿藥，葉超在臥室割腕自殺。也許命不該絕，葉志強到了地鐵口，發現沒帶銀行卡，便返回家取。推開家門，只見兒子面色慘白躺在床上，左腕動脈被割開，血流了一地。葉志強哭喊著撥打120。經急救，葉超轉危為安。

這天是姥姥69歲生日，秦文釗下班后過去給姥姥慶生。正吃飯時，葉志強滿臉悲戚進來了，他跪在秦文釗面前哀求：“請成全我一個父親的責任心，配合我賣房救小超吧。”姥姥姥爺都是慈愛善良的人，女兒在世時，他們和葉志強感情很好;女兒死后，雙方鮮有來往，不過也沒有什么直接的矛盾沖突。姥姥將葉志強拉起來，好言好語安慰一番。

葉志強走后，姥姥勸秦文釗：“生死面前，一切恩怨都是小事。養育之恩大過天，你應該幫他。”姥爺也勸外孫：“人不能生活在仇恨里，放下恩怨對自己也是解脫。”

姥姥姥爺的勸慰，觸動了秦文釗心底的往事。記得上初中時，他做夢都想要一雙喬丹牌運動鞋。當時家里剛買了房，經濟緊張，媽媽舍不得買。葉志強去上海出差時，不買臥鋪，從上海一直站到北京，用省下來的200多塊錢車費，幫秦文釗圓了夢。自己在美國留學時，繼父為省下中飯錢，吃了變餿的飯菜拉肚子，卻舍不得進醫院……點點滴滴往事都蘊含著繼父的愛，秦文釗心里也很感慨。

反思與繼父和弟弟的恩怨，秦文釗意識到：他和媽媽有過贈房承諾，繼父因信任才沒讓他們簽協議，否則這套房早就不屬于他了。這些年，全是因為自己留學歸來職場受挫，才出爾反爾引發矛盾。不知不覺間，秦文釗心中仇恨淡去了，涌上心頭的是對繼父和弟弟的愧疚和牽掛。

秦文釗來到醫院，對葉志超父子說：“葉叔、小超，我愿意盡快賣房。”一句話，讓父子倆看到了生命的希望……

峰回路轉父子三人重聚一個屋檐下

2016年12月，秦文釗與繼父將房子以300萬元的低價出售，雙方各分得150萬元。隨后，葉志強將兒子送往醫院，秦文釗將分割款存做購房專用金。

房產易主后，秦文釗在昌平區租了一套40平米的一居室;葉志強為省錢，租住在醫院附近的一間平房里。搬家那天，大家都有些傷感，秦文釗告訴繼父：“雖然咱們有過磕絆，但您的養育之恩我一輩子也不會忘，以后我會去看望您和弟弟的。”

自從被查出小腦共濟失調癥，葉超就辭職在家養病。葉志強為照顧兒子，提前辦理了內退。受糖尿病困擾，葉志強只要勞累過度，身體機能就紊亂，仿佛大病一場。

為替繼父分擔，秦文釗每周一、三、五晚上來醫院陪床。他在病房里支起單人床，晚上和衣而臥。夜里，他幾次起來給葉超倒水、拿藥，攙他上洗手間。早晨起來，見秦文釗因睡眠不足而雙眼紅腫，葉超含淚致歉：“哥，原諒弟弟當初的不懂事和沖動。你對我越好，我心里越難過。”秦文釗微笑著安慰：“十多年來，我和你一起分享父母的愛，這份父子情、手足情終生難忘。我們那點矛盾摩擦，與親情相比微不足道。”兄弟倆眼里都涌滿淚花……

后來，秦文釗通過網絡與北京女孩郭娜相戀。她比秦文釗小2歲，是培訓機構的數學老師。因年紀都不小了，兩人準備年內完婚。在女方父母催促下，秦文釗與郭娜四處看樓盤，準備購置婚房。

有一次，秦文釗去醫院探望葉超。繼父哽咽說：“國內目前沒有成熟的治療方法，等100多萬花光了，小超還是死路一條。”秦文釗很感傷，弟弟才26歲，寶貴生命不能就此凋謝。于是，他就經常在網上查找相關的醫療信息，發現美國在治療這個病上有比較多的成功經驗。

秦文釗將消息告知繼父和弟弟，葉家父子驚喜激動。葉志強準備給自己和兒子辦護照，陪葉超去美國治療。秦文釗與繼父商量：“葉叔，您有糖尿病，又不會說英語。我在美國留過學，對那邊比較熟，還是我陪弟弟去吧。”秦文釗說的是實情，葉志強點頭應允。

7月12日，秦文釗向單位請假，在繼父的叮嚀和淚眼中，背著葉超登上了飛往紐約的航班。秦文釗給弟弟聯系了一家醫院，并請到了著名的神經科專家為葉超看病，也嘗試了很多新藥。

8月中旬，葉超帶到美國的110萬元全部花光了。秦文釗悄悄從自己的賣房款中取出70萬，續到弟弟的戶頭上。為省錢，秦文釗每天吃最便宜的飯菜。一天，他接到郭娜的電話，她說已經在北五環外看中了一套兩居，著急付首付，“你趕緊打錢過來，我去交定金。”秦文釗底氣不足：“買房的事等我回北京再說。”

之后，葉超的病情得到控制，兄弟倆返回北京。見兒子的身體機能、精神狀態大為好轉，葉志強熱淚盈眶。與此同時，郭娜也趕來了，她是來催秦文釗繳首付款的。秦文釗看瞞不下去了，這才說出實情。郭娜憤怒了：“既然你弟弟比我重要，你就跟他生活一輩子，咱們到此為止！”

直到這時，葉志強才得知繼子為兒子花70萬治病的事。他含淚說：“對不起，是我們父子連累了你。”秦文釗也很無奈，他安慰葉志強說：“您撫養我十多年，這份情無法用金錢衡量。郭娜不懂包容，也許我們早分開是好事。”

繼父租的平房陰暗潮濕，不利于葉超康復。秦文釗租了一套兩居，將弟弟和繼父接了過來，父子三人重聚在一個屋檐下。每天下班，秦文釗給弟弟按摩雙腿，陪他爬樓梯。他還堅持給繼父測血糖，給予葉志強很多的幫助。

2018年3月，秦文釗陪弟弟去美國復查，專家說病人的治療情況比較理想，身體狀況穩定。而葉志強經努力康復，糖尿病大為好轉，笑容重新回到父子倆的臉上。

曾經，半套房產將秦文釗與葉志強父子的親情撕裂;如今，一場生老病死，又將父子三人的心聚攏到一起。風雨過后，秦文釗與葉志強又成了父子，與葉超依然手足情深。宋雪娥這根紐帶雖斷了多年，但這個家沒有散，他們的親情依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