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為沖擊”倒逼日企加薪

張里文

據稱，從上世紀70年代中期開始，在近40年時間里，日本機電企業至少有1000多名國內頂級技術人員流向中國和韓國的相關企業。特別是90年代以后，因大量裁員而多出的日本核心技術人才，大多受到中韓等國的邀請，進入中韓企業工作。日本人認為，這些人才為中韓兩國的企業飛躍做出了重要貢獻。雖然日本人才外流的高峰期已過，但日企擔心其先進技術可能會繼續流向國外，日本政府也開始討論應對措施。

更高薪酬令年輕人不停跳槽

日本文部科學省科學技術與學術政策研究所主任研究官藤原綾乃對1976年至2015年春季的約40年的人才動向進行了跟蹤調查，發現技術實力強的人才正在外流。日本機電企業的技術人員有490人流入韓國企業，196人流入中國大陸企業，還有350人進入中國臺灣和泰國企業。

藤原綾乃利用大數據對這40年里亞洲區域內的技術專利內容進行整理，對比在日本企業任職時申請專利的姓名與轉職海外后姓名一致的案例，確定了外流人才的數量。僅專利中出現名字的高級技術人員總數就超過1000人，實際外流人數應該更多。

在轉職海外企業的日本人才中，韓國有40%以上、中國有近30%來自日立和松下等日本國內的八大企業。較之于快退休的人，相對比較年輕的人才占比更高，中國有90%以上、韓國有70%以上都在50歲以下。其中很多人是獲得專利并經常被引用的“日本頂級人才”。

日本人才加速流向中韓企業，是在2000年后。因IT泡沫破滅和雷曼危機陷入業績低迷的日本爾必達存儲器2012年破產，日本瑞薩電子被迫裁掉一半員工，失去立足之地的優秀半導體技術人員，大多到海外去尋找大展身手的舞臺。據一位受到中國企業邀請的日本技術人員透露，“2000年代中期有數千名日本技術人員來到中國。”可見藤原綾乃調查的外流技術人員只是冰山一角。

2005年，在日本一家電子零部件公司擔任新技術開發組組長的高井接到了獵頭公司的邀請。三星集團正在為新工廠尋找技術人員，條件非常誘人，不僅年收入能提高30%以上，還為單身人士提供三室一廳的住房等，高井義無反顧地來到三星。2012年，高井離開三星，他憑借在三星任職的良好聲譽，重新在韓國找工作也沒有遇到任何困難。目前，他在離韓國首爾西南30公里的安山市一家生產智能手機電子零部件的企業當技術指導，并負責產品質量，薪酬遠高過以前在日本企業和三星企業的所得。

日經旗下QUICK FactSet的數據顯示，由于人才優勢，近年來中韓企業實現了迅猛成長。韓國三星電子2016財年的銷售額換算成日元約為20萬億日元，過去10年里翻了一番。中國華為技術的銷售額也增加至5倍以上。與此同時，日本企業的銷售額則基本持平，處于停滯不前的狀態。

一位在中國工作的日本技術人員指出：“中國企業不到三年就能完全復制技術。”隨著技術實力大幅提高，韓國企業挖日本人才的情況被認為告一段落，但藤原綾乃認為中國等國家“今后會繼續錄用日本技術人員”。特別對開始生產半導體的中國企業來說，生產東芝存儲器的企業是技術人員的寶庫，這里產品都賣給日美韓聯盟。2017年春季，一位在東芝四日市工廠工作的半導體技術人員接到了自稱是獵頭公司的熱情邀請。對方表示：“在中國工作，年薪3000萬日元，工廠步入正軌后還提供5000萬日元的成果報酬，3年就能賺到很多錢。”

法規也無法制止人才和技術外流

日本政府已在密切關注人才外流情況。日本企業占優勢的技術不僅是半導體，還有飛機機身等使用的碳纖維和高精度機床等眾多技術。日本于2017年10月施行修訂版《外匯法》，加強了對涉及國家安全領域的高技術外流的防范，為防止在企業并購時重要技術外流，政府限制高科技企業向海外投資者出售股份。日本《外匯法》還規定，如果技術人員在跳槽海外企業后泄露日本國內的重要技術，可以對其進行處罰。但是，日本經濟產業省官員也承認，由于不能完全掌握外流人員動向，這一條很難落實。例如，新日本制鐵（現為新日鐵住金）2012年以竊取其最先進的鋼板技術等為由，對韓國大型鋼鐵企業浦項制鐵等提起訴訟。新日鐵住金的前員工也涉嫌泄露技術。雖然新日鐵住金的案例最后定性為“商業間諜”行為，但毋庸置疑的是，人才和技術的外流肯定已對企業造成巨大損失。

如今是物聯網時代，無論在哪個行業，機電技術人員在亞洲以外的地區也備受歡迎。日本的技術人員中介公司Meitec Next的社長河邊真典指出：“人才不僅流向亞洲其他國家，還有人才流向美國谷歌和德國博世等歐美企業，這更加影響日本未來的競爭力。”日本獵頭公司Genius社長三上俊輔強調：“在日本，技術人員的地位相對較低。應當提高工資水平，建立讓技術人員得到應有回報的機制。”越是在全球時代成長起來的年輕人，對跳槽的抗拒越小。僅通過加強監管來保護國家利益已經不符合時代潮流，增加起薪和薪酬才是留住人才的王道。

華為高起薪讓日企掀起工資革命

從2017年夏季開始，“華為沖擊”已成為日本企業人事部門的熱門話題。華為的日本法人以理工科學生為對象，給應屆大學畢業生開出40.1萬日元（約合人民幣2.31萬元）的初始月薪，給碩士開到43萬日元（約合人民幣2.48萬元）。華為的日本法人解釋稱，“這是與歐美企業相仿的薪資水平，并不稀奇。”但此舉對于相同行業內的日企來說，危機感迅速增強。日本企業認識到，從起薪開始，如果不給出與能力相符的待遇將無法獲得優秀人才。

計算機專業的吉田真2016年12月開始找工作時，多家企業對他伸出了橄欖枝，吉田最終選擇了總部位于東京新宿的大型聊天軟件企業LINE。選擇LINE的原因是“自己的技術能得到應有的回報”。吉田獲得offer后要求于2018年春季入職。LINE的招聘專員大致介紹了一下福利保障等勞動條件后，在白板上寫下了一組數字：LINE聘用工程師的初始最低年薪為501.6萬日元（約合人民幣28.93萬元）。選拔過程中的成績越好，起薪越高。雖然吉田是普通員工，但入選LINE的“特殊人才選拔”機制，拿的是績效年薪，他的起薪將比通常高出100多萬日元（約合人民幣5.77萬元）。

日本經濟產業省2016年開展的調查顯示，日本IT人才20多歲時的平均年薪為413萬日元（約合人民幣23.82萬元），大幅低于美國的1023萬日元（約合人民幣59.01萬元）。鑒于全球規模的人才競爭，日本企業正在逐漸提高薪資。LINE負責人事的執行董事落合紀貴表示，“必須給出令每個人滿意的年薪才能留住人才。”但上調起薪的動作特別引人注目，原因是目前就業形勢有利于賣方市場，優待有能力、有干勁、能出成績人才的機制必須延伸到起薪。3月上旬，日本的二手商品交易平臺Mercari人事部給預定一個月后入職的工程師毛利竹宏發了一封郵件，雖然毛利已基本確定入職，但郵件中卻恭敬地寫到“您已被我公司錄用，衷心期待您成為Mercari的一員，您的薪酬福利如下。”毛利的年薪與一年前內定時相比有所提高，原因是Mercari采用了新的薪酬制度，根據入職前的實習表現等，將部分內定人員的年薪提高幾十萬日元到幾百萬日元。毛利因在Mercari的美國子公司開發出新產品而獲得好評，所以增加了起薪。

日本IT企業CyberAgent的社長藤田晉，2017年11月在公司內的餐會上聽到年輕工程師抱怨：“雖然入職后能漲工資，但起薪太低，有點不滿。”藤田晉馬上指示相關人員調整制度，以2018年春季入職50名工程師為對象，廢除了無差別的起薪制度。還開始向擁有專業技術的人才支付超過720萬日元（約合人民幣41.53萬元）的年薪。

但是，華為還有一著高棋，即除了起薪外，還以3000萬日元（約合人民幣173.06萬元）的年薪從日本的大型電子企業挖走高級員工。這一招讓日本企業深感不安，許多HR認為，不提高待遇將無法招到優秀人才和防止人才外流。2018年春季，索尼時隔15年再次決定提高基本工資，包括一次性獎金在內，員工的年收入將提高5%。提高基本工資從長期來看將對企業業績產生巨大影響，特別是索尼公司今非昔比，過去靠索尼品牌就能吸引到優秀人才，現在則不盡然。索尼的人事企劃部部長宇野木志郎表示，“有一種整個電子行業走向沒落的危機感。論資排輩和行內企業薪酬無差別制度已經行不通了，必須以高薪吸引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