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冬黎
摘 要:通過剖析《夜歸鹿門歌》中的言語內涵,分析作者孟浩然復雜峭冷的思想情感,以此加深學生對這首詩歌內涵的感知。
關鍵詞:孟浩然;峭冷;《夜歸鹿門歌》
初讀《夜歸鹿門歌》時,隱約想起了《青蛇》里一開始的鏡頭。趙文卓飾演的法海站在山巔看著蕓蕓眾生。山下的人喧囂吵鬧,坑蒙拐騙,殺人越貨,近看都是牛頭馬面,有點人樣的臉上都長滿了毒瘡。簡言之,這是一個面目全非的世界。看著這非人的場面,法海只說了一個字——“人”。
這種心情也是孟浩然的心情吧。當他看著那些在渡頭喧囂吵鬧的人群時,視線也是如法海一般的高遠,心情也是如法海一般的復雜且冷漠。
世間紛擾,忙碌一天終于可以回家歇憩,這是一件讓人放松且讓人感到愜意的事情。然而,漁梁渡頭的人們并沒有“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那樣自然而然的輕松愉快的狀態(tài)。在一個可以放下身心終于不再明爭暗斗的場合,人們依然為了爭渡而喧鬧。回家是為了放松,是為了讓身心的焦慮都得到暫時的平緩,然而人們不是用“回家”稀釋緊張,而是用緊張讓“回家”這個行為失去了它原本的意義。
所以,回家就成了為回家而回家。當回家不是手段而是目的的時候,目的本身就有了手段。這些手段就是用白天一樣的爭執(zhí)吵鬧繼續(xù)爭執(zhí)吵鬧,人們依然熙熙攘攘,在渡頭侵擾不堪。
然而,這一切都發(fā)生在遠處山寺傳來的悠揚鐘聲的縈繞中。
世俗中人,經常利用梵音來凈化心靈。然而在這樣一個廣袤的背景下傳來的悠遠清音本應使人放下俗念,即使不回歸純真,也應放慢腳步。然而,人們聽若無聞,那遼遠的鐘磬沒有辦法清化人們焦灼的心,沒有辦法延緩人們焦躁的腳步,沒有辦法游移人們汲汲于世的進取之心。
人們的心里,只有一個字——爭。
所以在你爭我搶的擁擠和喧嚷中,人們被這唯一的字唯一的目的迷惑,不知道爭什么,也不知道為什么爭,甚至怎么爭也沒有仔細想過,人們只會想著,別人去做的,也應該是我去做的吧,否則為什么別人都往同一個方向走呢?別人怎么去做的,也應該是我怎么去做的吧,否則為什么大家都是在大打出手呢?至于為什么要做這些,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要去想那么多呢?去跟著大家做就可以了。
于是,人們便如恒河沙數(shù)一般,雖然人員眾多,卻都隨著江流任意搖擺,等著時間和歷史將之刷盡,而不留一點痕跡。人們仿佛每天在爭什么,但是其實什么都爭不到。人們仿佛每天在做著什么,但終歸什么也沒有做。這是一個遠望爭渡場面的孟浩然在山寺鐘聲的啟示下得到的心悟。
這才是真正的冷眼旁觀。這還不是一種單純的“冷”,這“冷”中還帶著一種“峭”,讓人讀了有如臨深淵的不寒而栗。
面對這樣的平庸昏聵的世俗,作者斷絕了跟隨眾人腳步的念頭,與其在一種喧囂中取得被束縛的安全感,不如在一種孤冷中取得獨處的自由。當作者乘著扁舟掠江而過,距離蠕動的人群越來越遠的時候,剛才那種熙攘的塵俗的眩暈恍如隔世。人不應該只像那樣地活一遭,人應該用另一種方式活這一處。
登上了鹿門山,月光恰好斜照下來,將之前的煙霧如掀珠簾般撩開。大片大片的黑暗被化解,只剩有一絲一縷還在眷戀留舍,輕飄蕩浮。即使這樣,也讓孟浩然有了一種洞徹心扉的感受。這種感受不僅確定了之前他選擇與眾人分流而行的正確,而且讓他對自己的所在有了更加清晰的確認。
當他環(huán)顧四周時,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到了龐德公棲隱的地方。作者刻意來到鹿門山,但是沒有刻意來到棲隱處。如果沒有來鹿門山的刻意,就沒有來到棲隱處的可能,但是本沒有來到棲隱處的刻意,作者卻來到了這個地方。這是作者對自己心性的刻意追求和冥冥之中命運的指引共同努力的結果。
對于這個結果,作者應該是欣慰的。因為這與他想象中的登上鹿門山之所見一致,而且這個巧合恰好發(fā)生在天地洞明星月澄澈的當頭,更讓作者產生了一種與自然同在與天地同化的自由感。這種感覺是貫穿古今的,是消弭了時間和空間界限的,是遁入了存在的無盡頭的。
就在這樣的浸入和恍惚中,幾百年前幽人的影子影影綽綽飄忽而至,仿佛要與自己對話,但轉眼又倏忽而去。作者從之前的喧囂浮浪之處,帶著人間的氣息來到此處,人群的呼喊、氣息的溫煦、蠕動的簇聚也就是剛剛過去而已,那處濁暖的氣息和此處的空靈的意境兩相對照,更加顯出此處的空落。面對這樣的反差,作者不自覺產生些許無名的寂寞,但也正因為作者產生了寂寞,他才會不由自主地去尋找其他的寂寞,其他的寂寞的人。
那么,現(xiàn)在看到了,之后會怎么樣呢?
作者只看到那個高潔的幽人在曾經留下痕跡的地方,至今還在仿佛走著。只不過那個地方,已經是長久地被冷落被遺忘了。
那是世人不會不屑不愿去發(fā)現(xiàn)的地方,那與世人所尋有太多隔膜。
作者看到了那清冽的影子翩然而過,他知道——
我們彼此相知著,但是我們彼此孤獨著。我們穿越時空彼此望見了對方,然后我們都知道彼此望見了,也就可以擦肩而過了。我們的相知是因為寂寞,相遇會確定寂寞,但是寂寞不能被為彼此停留而消解。寂寞是我們的標識,是我們獨特的顯示。熱切的擁抱與敘說的渴望不是我們需求的。我們不需要取暖,我們只需要在時間的滄海中彼此遙望一瞬,心中恰有一悸,明徹于情,就了然了。
“自來去”本是自由自在,更是自生自滅。仿佛懸在結滿了冰凌的俏崖,冷意沁人,不可攀沿,不許觸摸,作者只有孤立地站在那里,無言。雁過無聲,人生就此度過,就足夠了。
參考文獻:
蕭滌非,周汝昌.唐詩鑒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
編輯 魯翠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