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耀 于嘉

山西殺虎口古道邊刻滿歷史滄桑的古城墻
邁出“走西口”這一步,生死成敗雖難料定,但邁出這一步,就意味著告別祖祖輩輩因循守舊的老路,踏上一條與命運相搏的開拓之路
“九曲黃河十八灣,神牛犁河到偏關;明燈一照受驚嚇,轉身犁出老牛灣。”這首民謠,展現了內蒙古自治區呼和浩特市清水河縣老牛灣的壯麗與神奇。時值盛夏,游客們紛紛來此探幽訪勝、臨風懷古,體味黃河峽谷的壯美雄渾,追尋草原文明與中原文明血脈交融的痕跡。
在清代,老牛灣是“走西口”的重要水旱碼頭,大批山西人和陜西人走到草原,開荒種地或經營商號,使“口里”“口外”往來頻繁,各民族文化相互濡染,思想意識不斷滲透。草原“彪悍”的游牧文明與中原“恬淡”的農耕文明相互融合,形成了獨特的生活風味和文化情調。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實難留,手拉著那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門口。”一曲如泣如訴的信天游,讓人不禁想到“走西口”人輾轉謀生的悲歡景象。
這首信天游廣泛流傳于山西北部、內蒙古西部等地,反映了女子的真情實意和當時人們的生活狀況。信天游被“走西口”的人們帶到內蒙古高原,融入草原民族熱情爽朗、耿直淳樸的性格之中。
人們將蒙古語和漢語混合,把蒙古族短調民歌與信天游旋律糅合,創造出瀟灑高亢、起伏豪放的漫瀚調,在晉陜內蒙古交界、黃土高原與內蒙古草原交會地區傳唱了近200年。
山西民歌《親疙蛋》《五哥放羊》等曲調在街頭巷尾響起時,不少人都跟著哼唱起來,這種共鳴感人至深,也是“走西口”的漢族與草原民族水乳交融的精髓所在。
享有“中國民間藝術(漫瀚調)之鄉”美譽的準格爾旗,人們幾乎都能甩開嗓子唱上幾句。準格爾旗站北社區漫瀚調藝術傳習所每周組織兩次集體活動,周三表演,周四或周六授課。這處傳習所有50多名學員,多數都上了歲數。
71歲的奇俊文是一名退休的鄉村醫生,也是一名漫瀚調藝術傳承人,她平日里不僅練習老歌,還寫詞、譜曲創作新歌,在傳習所向學員們傳授演唱技藝。她說,老頭老太太們在家里閑著沒事,來傳習所聚聚,說說唱唱,自己老有所樂,也能給社區添點樂趣。
“老一輩用漫瀚調歌唱種地、放羊、娶親。我們也可以用漫瀚調唱我們自己的生活。”奇俊文說,漫瀚調的特點是即興編詞、一曲多詞,正所謂“漫瀚調好比牛毛多,三天唱不完個牛耳朵,漫瀚調出自咱心里頭,甚時候想唱甚時候有”。傳統的曲調是漫瀚調的根,反映時代精神的歌詞就是孕育漫瀚調新生的土壤。
不久前,奇俊文聽說小區物業和住戶因為堆放雜物的事情產生矛盾,便寫了個漫瀚調小戲。組織群眾演員在小區內表演,物業和住戶看了以后各讓一步,順利解決問題。
漫瀚調不僅在故鄉傳承弘揚,還走向更大舞臺。準格爾旗漫瀚調藝術展演中心打造的首部漫瀚調音樂劇《海紅酸海紅甜》在內蒙古戲劇曲藝節上榮獲二等獎,被選送參加“第十屆全國少數民族傳統體育運動會大型活動”精品劇目展演。電影《漫瀚調》曾入圍第13屆世界民族電影節。
除了漫瀚調,還有傳唱了一代又一代的二人臺,在晉西北和內蒙古土默川一帶源遠流長,并煥發新生。
“中國二人臺文化藝術之鄉”包頭市土默特右旗,人人都愛唱二人臺,家長里短的故事,配上二人臺曲調,就是一出二人臺現代小戲。旗里每個村鎮都有文化大院,供人們學習、創作和表演二人臺。
在楊三女文化大院,戲友們在訓練間隙愛嘮家常,比如婆婆抱怨兒媳婦不懂事,兒媳婦說婆婆太保守等。楊三女把這些小故事收集起來,利用傳統二人臺曲調,與伙伴們創作出二人臺現代小戲《婆媳恩怨》,講述老少兩代人因觀念差異鬧出的笑話。源于生活的故事讓這出小戲既生動又深刻,很受觀眾喜愛。
在反映日常生活的同時,二人臺還把深奧的政策語言與通俗的曲藝形式相結合,使老百姓更易理解國家的大政方針。二人臺小戲《向幸福出發》,講述了土默特右旗準備建設大雁灘景區。農民李老根和老伴李大嬸因為建設旅游景區需占用自家果園及搬遷問題而心生疑惑,他們在了解到鄉村振興戰略的好處后,欣然同意搬遷。
這出二人臺小戲在2017年土默特右旗春節晚會上演出。引起很大反響。和李老根有類似經歷的土默特右旗薩拉齊鎮村民曾喜旺說:“以前覺得振興鄉村離自己很遠,這出戲讓我明白,作為莊戶人,更要為建設家鄉作貢獻?!?/p>
為了讓漫瀚調、二人臺等民間曲藝更好地講述時代故事、傳揚時代精神,奇俊文、楊三女等人致力于用傳統曲調譜寫新時代的歌詞,她們將十九大精神編寫成漫瀚調、二人臺。在農村、社區演出。
呼和浩特市土默特左旗旺旺職業藝術學校是中國二人臺傳習基地,已經培養2000多名學生,不少人考入二人臺專業院團,還有一些在北京、天津、深圳等地找到與曲藝相關的工作。眼下,二人臺老師正探索把唱詞由地方話改為普通話,想把這種獨特的藝術形式推廣到更多地方,讓更多人熟知、接納。
“走西口”人不僅帶來特色曲藝,還捎來晉陜的特色美食。在鄂爾多斯黃河沿岸做客,常會吃到用糜米制作的酸粥。相傳,酸粥最初流行于山西河曲,正是“走西口”人把它引入包頭、呼和浩特、鄂爾多斯、巴彥淖爾等地,這一開胃健脾、護膚美容的山西美食便在內蒙古中西部世代相傳、延續至今。
“走西口”對晉陜地區人們的生活方式也產生了影響。“走西口”人為了耐寒愛穿老羊皮襖,現在的晉西北農村街頭,仍能看到一些老人穿著這樣的皮襖。晉西北人愛喝磚茶,煮磚茶時加點咸鹽,大碗大碗喝燒酒,大塊大塊吃牛羊肉,多是從西口之外的蒙古族那里習得的。
人口流動帶動了文化傳播,拉近了地區間的距離?!白呶骺凇贝龠M了內蒙古中西部地區與內地的交流,增進了蒙漢之間的感情,對國家的繁榮穩定產生了積極影響。

在內蒙古包頭市東河區北梁喬家金街,小朋友在廟會上觀看“走西口”主題雕塑
內蒙古首府呼和浩特的老城區里,矗立著不少關帝廟、火神廟、龍王廟和財神廟,這大多是“走西口”人來到陌生的地方,為了求神保佑而建的。呼和浩特也有“召城”之稱,“召”蒙古語意為“廟”,“七大召,八小召,七十二個綿綿召”就是形容呼和浩特過去的樣子,如今還保存著大召、席力圖召、烏素圖召等藏傳佛教寺廟。百年來,召廟、神廟相互影響又相對獨立,神與佛比鄰而居、相安無事。當地人說,這正是蒙、藏、漢文化交融一體的典型縮影。
在呼和浩特市玉泉區得勝街,清代風貌的建筑群落雕梁畫棟,牌匾上“大盛魁”三個金黃大字熠熠生輝,朱紅色的大門外,立著雕刻精美的看門獅和上馬石。
這是展示大盛魁商號傳奇歷史的博物館。清康熙年間,三名山西商人在殺虎口開了商號,之后將其遷至歸化城(今呼和浩特),改稱“大盛魁”,以皮毛畜產品為主,兼營藥材、日用百貨等,成了當地經濟的頂梁柱,“—個大盛魁,半座歸化城”的俗語流傳甚廣。該商號鼎盛時有駱駝2萬多峰,貿易網絡遍布中蒙俄,見證了亞歐大陸重要商道萬里茶道的興衰。
包頭市東河區喬家金街,獨具晉韻的青磚墻和飛檐斗拱的灰瓦頂映入眼簾,四粱八柱的磚雕、石雕和木雕工藝精湛,房檐下一串串大紅燈籠隨風搖曳,猶如置身清末民初的三晉古城。
老商鋪、古玩店、大戲園、老菜館門庭若市,游人熙來攘往,這里曾是喬家大院創始人喬貴發的商脈寶地。300多年來,“走西口”的故事在這里余音繞梁。
乾隆年間,喬貴發因生活所迫“走西口”,來到包頭落腳,在當鋪當了伙計,十多年后有了積蓄,便與朋友合伙開辦商號“復盛公”,后開設“復盛西”“復盛源”等多家“復”字商號,成為當地首富,名震西北。包頭也隨著“復盛公”的興盛由塞外村莊發展為較大城市,“先有‘復盛公,后有包頭城”的民謠開始在坊間流傳。
大批經商務工的移民紛至沓來,刺激了西口之外地區的商業繁榮和城鎮興盛。內蒙古首府呼和浩特與包頭類似,作為當時的商品和貨運集散地,在晉商推動下成為一個重要的商業中心。
“走西口”讓一批又一批移民背井離鄉、艱苦創業,他們給偏遠的游牧地區帶來先進的商業文化,促進了西口之外經濟的發展。不少移民從事農業生產、辛勤耘作,將傳統農耕界線向北推移,使口外地區單一的游牧經濟發生變化,逐漸形成農牧并舉、蒙漢共居的發展狀態。
如今。西口之外的呼和浩特、包頭、鄂爾多斯等地,秉承蒙古族的胸懷,傳承山西人的勤勞,努力打造我國西部地區重要的經濟增長極。
在呼和浩特,常見以“板”命名的村莊,遍布著“走西口”移民搭建的住宅或鑿制的窯洞,他們采用蒙古語音譯,稱這些房屋為“板升”或“板申”,簡稱“板”,并以此命名村莊。呼和浩特東南部的和林格爾新區,就有公布板、板定板、姑子板等村莊,不少村民的先輩走過西口路。眼下,他們站在家門口,就能看到大數據、云計算等高新技術產業蓬勃發展。
近年來,呼和浩特依托氣候冷涼、地質穩定、電價優惠等優勢,建設大型云計算數據中心,吸引大數據應用企業300多家,在智慧城市、電子商務、信息惠民等領域進行深度應用開發。這個市還支持乳業、生物制藥等傳統優勢產業轉型發展。推動光伏、新材料、新能源電動汽車等戰略性新興產業加速發展。昔日的車馬集市變為日新月異的現代新城。
新中國成立之初.有著不少“走西口”移民后人的包頭建設鋼鐵生產基地,支持國家工業發展,結束了千里草原“手無寸鐵”的歷史。眼下,這座“草原鋼城”在發揮鋼鐵、稀土等資源優勢的基礎上,積極培育新能源、新材料、高端裝備等戰略性新興產業,經濟結構提檔升級加速,老工業基地煥發出新的生機。
喬家金街附近的北梁曾是“走西口”人創建的“老包頭”居民聚居地。那里地勢忽高忽低、平房密密匝匝,13平方公里土地上住著12萬余人,多數房屋是超過半個世紀的土木結構危舊房。2013年,包頭全面啟動北梁棚戶區搬遷安置工程,目前,棚戶區居民全都圓了新房夢。
近年來發展迅速的“現代名城”鄂爾多斯,曾榮獲國家衛生城市、全國文明城市等榮譽稱號,鄂爾多斯工業經濟正在用“轉型升級”的如椽巨筆,繪制著“富民強市”的恢弘巨圖。煤化工產業作為鄂爾多斯經濟社會轉型升級的突破口和主抓手,以科技為引領,奏響煤炭精深加工和增值轉化發展的新樂章。目前,全市已經建成各類煤化工產能1500多萬噸,年煤炭轉化量達到6500萬噸,成為中國最大的現代煤化工產業基地,產業鏈也在向精細化學品、合成纖維、合成樹脂等中下游延伸,帶動了當地產業檔次提升、結構優化。
一個“走西口”人的后代說,他的先輩燒山造田,過了兩三年,地力不足而放棄另開,撂荒的耕地逐漸沙化。到了春天,大沙丘能滾動20多米,所經之處,莊稼被破壞殆盡。
“走西口”人的家鄉過去植被鮮少、土壤貧瘠、天災頻繁。光緒初年發生了戊奇荒,連年干旱使許多村落田園荒蕪、顆粒無收。有山西民謠唱道:“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口外,女人挖野菜。”而西口之外是一馬平川的草原,土地肥沃、水草豐茂、地廣人稀,大量災民遷往現在的內蒙古中西部地區。人們發展農業,西口之外適合農耕的河套平原和土默川平原基本上開墾殆盡,連土地條件差一些的鄂爾多斯地區,開墾的土地也超過了百萬畝。結果是天然草原被破壞,風沙一天比一天大。
康熙親征噶爾丹時,鄂爾多斯地區“生計周全,牲畜茂盛……沙土、食物皆相宜”。到了抗日戰爭爆發時就變成“生計不周全,牲畜不茂盛”的地方了。包頭、巴彥淖爾一帶至今傳有一首民歌:三湖灣,地板寬,可惜到處是堿灘;一年收獲一點點,娃娃老婆沒吃穿。說的就是無序開墾的后果。
東起烏蘭察布市化德縣,西至包頭市達爾罕茂明安聯合旗,東西長380余公里,南北寬100多公里之地,19世紀初還是“草過于馬脊”的優質草原,現在成了丘陵伏沙地區,生態惡化隨著清末“走西口”的興盛而加重。
“寧可種樹累死,也不能讓風沙欺負死?!泵鎸ι澈?,人們這樣感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為了修復生態、綠化家園,內蒙古千千萬萬干部群眾胸懷一腔熱情,爬上山坡,挺進荒沙,植樹造林。加上國家組織實施的“三北”防護林建設、退耕還林、天然林保護、京津風沙源治理等生態工程,內蒙古生態惡化的趨勢得到遏制,局部地區生態好轉。
鄂爾多斯市準格爾旗沙圪堵鎮福路村退休的老支書郭連成指著漫山遍野的杏樹說,以前是豬上房、羊跳墻、小孩坐在房檐上、地不打糧、沙子埋房。后來人們退耕還林、荒山種樹,現在沙塵起得越來越少了。
“全國生態最為脆弱的地區”曾是鄂爾多斯幾代人揮之不去的切膚之痛。庫布其沙漠、毛烏素沙地占據鄂爾多斯近一半的土地面積。還有不少土地是砒砂巖裸露區和干旱硬梁區。
面對生態頑疾,鄂爾多斯提出因地制宜、因害設防、先易后難、由近及遠、分區治理、整體推進的治理原則.探索創造出荒漠化治理上百套核心技術。庫布其沙漠的“南圍、北堵、中切割”治理、毛烏素沙地的“莊園式生物經濟圈”模式等經驗,在2017年9月《聯合國防治荒漠化公約》第十三次締約方大會上贏得世界贊譽。
在植樹造林的基礎上,農牧民見到了切實的效益。鄂爾多斯市伊金霍洛旗伊金霍洛鎮沙日塔拉村,村道兩邊郁郁蔥蔥的松樹,蓬勃挺拔著實讓人驚喜。57歲的村民韓銀鎖正在地里澆灌樹苗。他家有400多畝荒地,依托政府“掏錢買活樹”政策,今年將20多畝種了松樹,用12畝地做育苗,一畝育1000株,年底預計能收入20多萬元。
鄂爾多斯市針對農牧民育苗難賣問題,實施“掏錢買活樹”的造林機制,采取財政補貼種苗的方式,由農牧民提出申請,在自有荒地上自育苗木承包造林,按造林規程自行栽植、澆水、撫育養護,納入林地管理。造林權歸屬農牧民。根據驗收結果,按比例對各類苗木進行分類補貼。目前,鄂爾多斯市利用荒地種樹20多萬畝,帶動5萬多農牧民致富。
鄂爾多斯市還大力發展符合地區實際的沙棘、山杏、紅棗、肉蓯蓉、文冠果、葡萄、枸杞、海紅果等8大特色經濟林,積極布局建設林沙產業基地。準格爾旗暖水鎮德勝有梁村“果樹大王”王在達的果園里,一排排枝繁葉茂的果樹已經掛果,他滿臉欣喜地說:“去年純收入90多萬元,果樹經濟林長出的都是‘金果果。”
塞外青城呼和浩特,曾植被稀少、風沙頻繁、環境臟亂,人們常遭遇“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近2年,這個市把生態綠化、環境綜合整治等17項工作列為關鍵任務,打響了一場恢復綠水青山的持久戰。
2017年,全市新建上百處公園、游園和綠地,加大喬灌木種植力度,使城市綠化率增加10個百分點。陰山山脈大青山一帶的采石場被拆除,到了夏季,山坡上,山腳下,碧草如茵,花園連片,“青城”變得名副其實。
包頭的生態建設更是亮點頻現。這里擁有亞洲最大的城中草原和碧波蕩漾的城市水系,這里也有半城綠樹半城樓、幾步花園幾多蔭的如畫美景,這里還榮獲聯合國人居獎、國家森林城市稱號、中華環境獎……
無論是在青城呼和浩特,還是在“有鹿的地方”包頭,無論是在富饒的土默川平原,還是在美麗的邊陲小城二連浩特,大街小巷時時響起晉陜鄉音,街巷的標識常會出現“代州營”“渾源窯子”“崞縣巷”這樣的字眼,“走西口”者深處塞外邊遠苦寒之地。長年奔波于舉目無親的茫茫草原和無垠沙海,他們只能用語言、風俗和衣食寄托路途勞頓和思鄉之苦。
關于西口路的艱辛,一些老人常常這樣形容:一名身背行囊的青年男子孤獨地走在西口路上。走著走著,他的黑發變成白發,他的身骨逐漸削弱萎縮,他倒下了,又站起來,最終,他的身影定格在夕陽下蒼茫的風光中。
山西省保德縣一首民謠唱道:“東三天西兩天無處安身,饑一頓飽一頓飲食不均。住沙灘水冷地拖鞋當枕,鋪芨芨蓋星星難耐天明。”
橫亙于燕山和陰山以南的長城,宛如一道屏障,一度阻隔農耕文明與草原文明的交融。明朝以來,長城內外,通關互市日漸頻繁,西口的名氣越來越大。后人對西口的界定雖有爭議,但據多數專家考證,張家口以西,晉北、陜北與內蒙古交界的長城沿線數個關口皆稱為“西口”。
從山西中部和北部出發,一條路向西,經殺虎口出關,抵達呼和浩特、包頭等地,包頭市東河區就住著很多“走西口”者的后人;另一條路向東,過大同,經張家口出關,來到烏蘭察布等地。
有專家考證,山西河曲的“走西口”者,從渡口過黃河后,進入鄂爾多斯境內,不少人一直走到包頭,稍作休整,再分散到各地去。這一段路,快五天。慢六天,特別是進入庫布其沙漠時,人們憑感覺或經驗在沙丘、蒿草中摸索前行,既孤獨,又危險。從陜西府谷、神木起身的“走西口”者,要跨越毛烏素沙地,沿途杳無人煙,旅程十分艱難。二人臺曲目《走西口》中就有女人叮囑丈夫的唱段:“走路走大路,萬不能走小路?!?/p>
他們風餐露宿,走到哪天黑了,就放下扁擔,在那里歇腳。他們的扁擔常常一頭扎捆行李,一頭扎捆干糧。家境困難的人連鋪蓋都沒有,只有一件爛皮襖,白天做衣,夜間做被。
人們要到西口外,就要經歷各種艱難險阻。想到家鄉災害頻仍、妻兒盼望,“走西口”人就更堅信,與其在家鄉“坐以待斃”,不如走出來“舍命一搏”。
十幾代人300年間前赴后繼地“走西口”,是人類生存的本能,是貧瘠土地培育的開拓精神,是塞外沃野充滿魅力的召喚。他們付出了辛勤汗水,堅韌地生存下來,有的還用勞動養活了全家,改善了生活.積累了財富。這讓艱難的西口路充滿希望。
邁出“走西口”這一步,生死成敗雖難料定,但邁出這一步,就意味著告別祖祖輩輩因循守舊的老路,踏上一條與命運相搏的開拓之路。
這條路上充滿荊棘、恐懼、誘惑,甚至死亡,但“走西口”者以“鐵了心腸不回頭”的堅定信念,克服常人難以想象的困難,留下了一段段感人至深的故事,鑄造了人們吃苦耐勞、堅韌不拔、勇于開拓的精神。
歲月淘漉,賡續血脈,西口路上,各族人民通貿、通婚,血脈相融,共同發展了當地農牧業和商貿經濟,經過近3個世紀,人們用辛勤勞動過上了和諧安康的幸福生活。
如今,人們尋訪“走西口”的歷史印記時,還能感受到先輩們干事創業的熱血與豪邁,更讓我們珍惜當下的美好。不馳于空想,不騖于虛聲,“走西口”人留下的精神瑰寶,是讓人們在事業上、生活中勇于克難、堅韌不拔,讓中華民族以更加昂揚的姿態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使我們和后人生活得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