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行走

劉儀

搖晃的春天

我懷疑是燕子拐走了小城的春天

仿佛一團迷霧

一只鳥帶著不安穩的心

從眼前掠過

遠處，風中枯枝上搖晃的春天

和灰色的枯枝糾結在一起

陽光一層又一層

理不清的舊事

落滿一地

苦等一個冬天的戈壁

在陽光里擠出來一條縫

開始在靜謐的雪中醒來

用幾根紅柳枝

和身邊的井架、抽油機

喊醒沉睡的蜥蜴

陽光摸到了石頭的柔軟

從雪地里救出來

重新擺放戈壁的位置

胡楊卻默不做聲

開始把低垂的身軀

慢慢伸直

水面上的一陣風吹來

我聞到了春天的味道

正在結滿霜花的枝頭萌芽

這是三月春天的清晨

我同一片枯葉在細雨中醒來

看見一只蝴蝶在陽光里

剛剛讓出一朵花的位置

在西北小城的路上

我拋棄了一朵雪花

就像這萬物初心

沒有忘記

走進三月搖晃的春天

打開春天

還不到三月

鳥兒就已經迫不及待

在城市擠出來一塊地方

一個叫春天的姑娘

剛從雪堆里緩過勁來

就把一根深埋在雪里的枯枝

和冬天留下的傷痕

使勁拽出來

陽光不再臃腫出門

漸漸有了寬裕的時間

可以走得更遠，可以隨意歇棲枝頭

愁眉苦臉了一個冬天的樹枝

也打起了精神，等來了溫暖的好日子

還有春雨的口糧

風輕柔起來，有了春天的問候

從雪堆里爬出來的春天

不再躲躲閃閃，大膽露出小草的胳膊

和桃花一樣，遠遠地就開在枝頭

那些遲來北方的燕子

就是不肯停下來

反復把春天修剪成開花的詩行

陽光燙開了最后一塊冰

一群敏感的魚，嗅到了春天的味道

從此，不再隔著鏡子看天

告別靠冰吸氧的日子

春天很乖，讓出所有的山坡、草原、田野、河流

讓所有的花都盡情享受到盛開的喜悅

而我，不需要到草原、樹林

不需要萬馬奔騰、成群牛羊

就能感受到春天的密度

我不想去觸碰那些柔軟的花朵

這樣細心的事情

就交給嘗到甜頭的蜜蜂、蝴蝶吧

一首剛寫的詩

對忙于開花來說，顯然是微不足道

但突然就長出一根嫩綠的刺來

雖輕風細雨

但足以打開整個春天

廣場的花開了

廣場的花開了

是一只蝴蝶告訴我的

它帶著一些花香

在風中散落一地

從友誼路到準噶爾路

還把驚喜，留在水邊

蝴蝶興奮的樣子

忘記了自己的歸途

把兩片涂滿彩色的薄羽

隱藏在一片花叢中

它帶來的花香

把春天點播得如此絢爛

廣場的花開了

就在掛滿白云的天空下

就在繞城而過的河邊

那些柔軟的水

和天空流動的藍

穿過雪山堅實的戈壁

和廣場的花一樣接近春天

廣場的花開了

像一座城市舉起的花籃

和一些樹的綠葉、青草

吸引了無數的昆蟲

還有和我一樣賞花的路人

看著這些花

心自然會醉

這個時候

和我一起醉的還有鳳棲湖的兩只白天鵝

它們不肯離開

和這里的月光一樣深情

廣場的花開了

開著石油一樣的色彩

開著采油女一樣的柔情

這時，我的心跳開始緊張起來

我多么需要一朵花來安慰

更需要一場風

吹開我僵硬的手指

開成一朵春天的花

春天的角落

風把一片雪

逼到了春天的角落

月光一再拉長黑夜

掩蓋了一場風的打劫

樹木低迷無語

眼睜睜地看著

春天捧出的一把雨

此時已棲上枝頭

正在打著花苞

花朵填充了春天的空白

一只蝴蝶卻收緊翅膀

它們跳著春天的舞蹈

輕逸繞過一團迷霧

邂逅一場春暖花開

我懷疑這些蝴蝶都是色盲

它們看不清花的顏色

聞不到花的芬芳

所以才一朵花一朵花地尋找

生怕漏掉眼前的每一朵花

還是鳥兒，懂得抒情

它是最美的歌唱家

把歌聲唱到花兒最紅的地方

它們哪里知道，偌大的春天

什么顏色也配不上

一朵花的艷麗

讀春

不去懷念一朵雪花的輕逸和墜落

不去打探集結的月光

捧出靜謐的凄涼

不去鶯飛燕舞的南方

春天的風，跌跌撞撞

要受傷多少次

才能來到北方春天的路上

我只要北方的草原

草原上羊群回來

回到白色的蒙古包

我只要哈薩克女孩騎著的駿馬

和一只鷹飛過的草原

來一次瘋狂的奔跑

她輕輕舉起的皮鞭

在每一根青色的草尖上響起

我只要馬蹄沾著的花香

帶去我的問候

我只要鴻雁飛過的蘆葦蕩

流出的清澈

映紅天山的雪蓮花

我不會在春天擁擠的路上停下來

我要搖動春天的彩旗

召喚每一朵花、每一只鳥、每一根萌芽的枯枝

在荒蕪的戈壁結集

和新生的紅柳花安定下來

在一片青色的草原

我們閱讀同一朵花、同一座山

同一條河流，同一片藍天

我們面向陽光

集合萬物生命

用草尖上的露珠，奶茶、酥油的清香

用蝴蝶的舞姿，草原的情懷，氈房的琴聲

這還不夠，還要用新生的一根白發

和每一根血管迸射的激情

朗誦同一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