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 玉

彭興亮

明朝時候，北京設立御用監，搜羅天下能工巧匠，專門為宮廷制作貴重器物，供皇帝享用。

應召來北京獻藝的工匠中，有個蘇州名匠，姓陸，名子岡，擅長琢玉，也會吟詩作畫。陸子岡為人剛直不阿、秉性倔強。他有個習慣，凡是自己制作的器物都要署名，但是，在那個時候，工匠被視為下等賤民，誰要是在自己制作的器物上落款留名，就會遭到富家豪紳、達官顯貴們的責難。所以，他就把“子岡”二字落款在不顯眼的地方，一般人除非下功夫找，不然很難找出來。

陸子岡應召到北京后，皇帝聽聞他的大名，想親眼見見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能人。一天，皇帝把陸子岡宣召進宮，讓太監把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交給陸子岡，并說：“朕命你將這塊玉制成茶壺，你若做得好，朕重重有賞。但是你要記著，朕不許你在茶壺上落款署名。”陸子岡連忙領旨謝恩。

陸子岡把羊脂白玉帶回去后，便根據玉料的質地、色澤、形態特點，精心地設計制作起來。做好之后，御用監的總管太監雙手捧著白玉茶壺，領著陸子岡進宮去叩見皇帝?；实劢舆^茶壺一看，只見那茶壺形狀典雅大方，做工精美絕倫?；实郯巡鑹匚赵谑种凶屑毎淹?，顛來倒去地查了個遍，也沒見著陸子岡的落款，方才心滿意足地給陸子岡賞銀賜物，派太監送陸子岡回去。

等陸子岡走后，皇帝又起了疑心：人說陸子岡孤傲倔強，是個軟硬不吃的人，難道他就真心臣服于朕么？皇帝放心不下，又把茶壺拿到太陽下，對著太陽光仔仔細細地查找起來，終于在壺嘴里面照出來隱隱約約的“子岡”二字。

這下，皇帝惱了，惡狠狠地罵道：“陸子岡呀陸子岡，寡人如此加恩于你，你不感恩圖報，反而以下犯上，朕非把你斬首示眾不可！”隨后，皇帝又想：要陸子岡腦袋搬家容易，但要再找個如他這樣的手藝人就太難了，不如再出個難題，考考他究竟有多大能耐，然后再行懲治。

過了一些日子，皇帝找到了一塊比白玉還要珍貴的碧玉，又宣召陸子岡進宮，叫陸子岡用這塊碧玉做一個扳指，并要求在扳指上雕刻一幅《百駿圖》。站在一旁伺候皇帝的太監聽了，都為陸子岡捏一把汗。要在扳指這么小的器物上雕刻一百匹馬，根本是辦不到的事情，這分明是皇帝動了殺機，有意為難陸子岡。

但是，陸子岡聽了皇帝的話，臉上沒有露出半點畏難神色。他一聲不響地把碧玉帶回御用監，沒過多少日子，就把扳指給做好了?？偣芴O跑去稟報皇帝，皇帝也大為驚訝，立即宣召陸子岡進宮?；实燮炔患按亟舆^扳指一看，不由一愣，然后才連聲贊嘆道：“妙！真妙！太妙！”

原來，陸子岡別出心裁地在扳指上雕刻了一幅《放牧歸來圖》。畫面的一端是座山寨，山寨的對面是一片樹林，連著山寨和樹林的是一條山間大道。整個畫面只雕刻了四匹馬：一匹馬已經進入山寨大門，只瞧見尾巴和后半邊身子；一匹馬邁著悠閑的步子，沿著大路向山寨走去；一匹馬在低頭啃青草，身子隱沒在樹林子里；一匹馬已經進入山寨，但又掉過頭來，似乎在招呼后面的伙伴：“天色不早了，趕快歸來。”四匹馬的行蹤和情態告訴人們：樹林深處，山寨里面，瞧不見的馬又何止百匹？

這是一幅情景交融、以少喻多、具有獨特意境的寫意畫。畫面主題突出，景物布局得當，內容和碧玉的質地、色彩交相輝映。皇帝情不自禁地贊道：“陸子岡，真乃高人啊！”

陸子岡用他精湛的藝術造詣，糾正了皇帝對工匠藝人的偏見。從陸子岡開始，工匠藝人才獲得了在自己勞動成果上署名的權利。

陸子岡當年制作的白玉茶壺和碧玉扳指，如今已下落不明，無從查找。值得慶幸的是，故宮尚珍藏有陸子岡制作的玉器珍品，以及清代康熙年間和乾隆年間仿陸子岡的玉器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