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廣義 崇沛婷
【內容提要】人生禮儀是指在個人生命歷程中為進入不同發展階段而舉行的儀禮活動,是與個體成員人生和經歷緊密相關的禮儀活動,受到不同歷史文化、社會環境、經濟生活以及人們的思想、觀念等制約和影響。近代東北地區居民的人生禮儀具有地域性、多元性、流變性等特征,又具有很強的標識功能、社會功能和教育功能。從歷史學的角度,對近代東北地區民間人生禮儀發展脈絡進行梳理,不僅有利于近代東北民俗史研究,也為近代東北地區民族融合與社會發展研究提供新視角。
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會經歷不同的人生階段,也會體驗到與每個人生階段相匹配的各種人生儀禮與風俗習慣。可以說,人生儀禮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生命的節點,它提醒著一個人在經過這個節點后自身需要做出改變,因此它不僅是人對自身生理變化的反饋,更是對自身心理變化的反映。同時,人生儀禮也是社會風俗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所處社會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一面鏡子。每個人,所經歷的人生禮儀,決定因素不僅是他本人年齡和生理變化,更是在他的生命過程的不同階段上,生育、家庭、宗族等社會制度對他地位的規定和角色的認可。舉例來說,傳統的人生儀禮正是育禮、冠禮、婚禮、壽禮和喪禮,每一項都可以視為社會對人的身份認證以及文化規范對一個人進行人格塑造的要求。從更宏觀的角度看,人生禮儀也滲透著不同社會和民俗文化類型中的生命周期觀和生命價值觀,人生儀禮不僅僅點綴著一個人的一生,它的不斷變化,也是對社會與時代變遷的映射。
育俗是人生禮俗的起點。由于生育在傳宗接代、家族興旺方面的重要作用,誕生禮儀也受到高度重視,其流程也較為隆重而繁復。從內容上說,誕生禮儀包括求子儀式、孕期習俗、慶賀生子。
在生命誕生之前,雖然生命的個體尚不存在,但指向它的禮儀則是存在的。那就是五花八門的求子儀式,以及各種生男生女的儀俗。在近代東北,求子普遍供奉張仙,“其神多為畫像,手挽彈弓,上射天狗。婦女無子者,謂天狗為祟,故皆供奉于室內門后,意在假神力以驅天狗,嬰兒無不得育也。”如果有孕婦臨盆,則供催生娘娘,送子娘娘等。此時的儀式多帶有幾分神秘色彩。而孩子出生后,慶賀生子又有一套相應的禮儀,如“三洗”、“三朝”、“滿月”、“百天”、“周歲”等。在這些禮儀活動中,要進行“剃胎發”、“滿月游走”、穿百家衣、帶長命鎖、抓周等儀式。孩子誕生后,各種儀式的氣氛主調是愉悅的、歡快的,這里不僅包含了對母子平安的喜悅之情、對家族新丁的慶賀,也包含了對嬰兒未來的美好祝愿。
古代的男女生男懸弧于門左,生女設悅于門右,此古禮也。三日浴兒,謂之“洗三”。是日,吃喜面,與產婆以洗兒錢。七日,通知母家,謂“報喜”。母家及戚黨各贈雞卵、豚蹄、面粉等物,曰“下乳”。彌月,母家以花冠、繡褓、服飾、玩具贈小兒,曰“作滿月”。其它親友各贈以資。主人設筵款客,曰“湯餅會”,俗曰“吃滿月酒”。至百天,母家贈饅首百枚,曰“蒸百歲”,贈錢百枚,曰“百歲錢”。周歲試兒,男用弓矢、筆墨,女用刀尺、針縷及珍寶、玩物置兒前,任其自取,以觀其志,名“周啐盤”,惟縉紳家行之。周歲禮是對誕生禮的總結。
冠禮即為成年禮,成人前的童子不帶冠,中國歷來重視冠帶,因而以加冠來作為成年的標志。成年禮是一項嚴肅隆重的儀式,男女青年到了適當歲數,默認為生理和心理已做好準備而舉行成年禮,禮儀完成即象征著被社會予以承認,并予以管理與約束,從此開始擁有社會正式成員一切權利和義務。可以說,冠禮是一個人“人世為人”的標志。成年禮,有年齡規定和性別區分,一般來說,男子二十而冠,女子十五而笄。屆時告知祖宗牌位,請親朋好友前來道賀、致祝辭。貧者在前一日舉行。是日要宴請賓客,為加冠者起字、號,書懸于壁。自此,該男子可使用字、號.并進入本族祠堂。女子相對簡單一些,只改為成年女子發式、改戴成年女子頭飾,即表示已到了出嫁年齡。滿族入主中原之后,下令百姓削發,結辮后垂。在社會整體全面滿化的文化環境下,冠禮禮儀逐漸衰落。何況在滿族故里的東北地區更是“禮教廢弛,風俗遞變,雖世家巨室,亦罕有行告廟、肅廟、加服、致祝之典,況平民哉!”但在當時,女子嫁人大多要開臉(又稱開面、絞面、絞臉),去除面部的汗毛,剪齊額發和鬢角的,以示成年出嫁,較為普遍。“擇吉時改女發辮為髻,以灰線撕去臉上汗毛”,也就是“加髻”、“開臉”。
到了清朝末年,東北地區漢族冠禮的習俗已漸漸淡化,如路過中國東北的朝鮮燕行使者所見:“四五歲童子,皆剃發加帽,而亦具褂子袍子等衣,與長子無異。此所以今人之無冠禮也。”冠禮則生發未燥,而盡剃加帽,更無可論。據《黑龍江省各屬城鄉禮俗一覽表》調查統計,民國時期,黑龍江地區民間冠禮習俗基本淡化,多個城鄉冠禮“向未舉行”,冠禮“近已廢”,實際上,整個東北地區都是如此。不過,東北民間仍留存一些特別的成年禮,譬如說,有些小孩年幼時體弱多病,父母便讓其當“寄名和尚”,他們長至一定年齡時,則需要舉行一次特殊的成年禮儀。據民國十五年雙城縣志記載,“小兒有自幼因病許愿為禿子者(即舍于廟中為僧之意),至七八歲則于是日攜至廟中,令立凳上,請僧人以箸擊頂,喝令急行,不許回顧,曰跳墻(即被逐出廟,還俗之意),然后留發”。
在近代我國朝鮮族中仍完整保留著的“三加禮”,三加,分初加、二加、三加。初加時,給受禮的男子結發髻,加網巾,加冠;幾天之后,擇個吉日再加,此時將初加時的冠巾取下,換上紗帽;三加時,加上幞頭。行三加禮時,主持者念頌詞,冠禮結束后到祠堂(廟)向長輩施禮。由此,可以把朝鮮族冠禮看做是保存了古代中國冠禮典型儀式但略加變異,這里的“三加禮”雖不再四年舉行一次,也并不在同一次完成。
婚禮風俗是人生禮儀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婚姻作為一個人的終身大事,圍繞它有一套完整、嚴肅、隆重的禮儀行為。婚姻禮儀的每一道環節都代表不同含義或寓意,通過婚姻禮儀,人們對祖宗、六親、道德、神靈等表達尊重,也對即將達成的婚姻表達尊重。它帶有一定的傳承與創新,在特定時代,表達不同的文化意義。在漫長的中國封建社會中,東北各地形成了一套包括議婚、訂婚、結婚、離婚與再婚在內的婚姻禮儀程式與傳統。其中一部分婚姻禮儀繁雜、奢靡、迷信甚至粗俗。

東北地區婚姻方式上依照傳統婚俗“六禮”,即:納采、問名、納微、納吉、請期、迎親。具體描述如下:
男女結婚先由媒妁介紹兩家父母。征取同意。然后求庚卜吉。俗謂合婚。即禮儀問名之義。婚議既定。男家備布帛簪珥之屬。皆媒妁親至女家行定聘禮。是日兩家親屬歡宴。易杯而飲。俗謂換盅。又曰會親。實即古禮之納采也。婚期由術士選定。男女用紅箋書男女年庚嫁娶日時及以俗禁忌諸事。于兩月前擇吉日通知女家。俗謂通信。即古之請期也。及一月前。男家復諏吉備羊酒服飾等物。納之女家。是為納幣。即古納征。俗乎過禮。又曰行茶。是日女家祭告先祖。與男家會飲。并邀宴親友。戚友各出銀錢或首飾增女家。名曰助妝。又稱奩儀。親迎前一日。女家送妝奩什物于男家。曰安嫁妝。行結婚皆在上午。男家備彩轎或彩輿。燭馬鼓樂前導。新婿同喜儐(俗乎娶親客)四人。至女家親迎。新婚登堂拜女父母。俗名謝親。蓋即古奠雁之義。女家增婿多金。并以酒肴款婿畢。婿升轎前行。新婦以紅帕蒙面。弟妹行挽扶升轎。女家亦用四人升儐(俗呼送親客)。送至男家。候吉時下轎。紅氈鋪地。新婦踏行其上。至堂前。設喜棹曰天地棹。新人交拜訖。新婿引婦入室。至門。揭去蒙面紅帕。新婦攜寶瓶入洞房。向吉方端坐。名曰坐帳。俗呼坐福。喜娘為新婦加髻。俗呼上頭。是午男家開盛宴待來賓。戚友各出銀錢增婿家曰喜儀。至夕。新婿與新婦對坐飲交杯酒。俗呼吃合喜~。即古合巹之禮也。翌晨。新婦拜先祖及舅姑。以次拜宗族前輩。俗呼分大小。即古廟見及見舅姑之禮。戚友各贈新婦以資。曰拜儀。七日或九日。女家接女及婿到家。俗謂回酒。逾月。新婦歸寧。謂之住對月。此婚禮之大略也。

結婚禮堂人員位置圖
出處:施明儒:《轍印深深—一個偽滿軍官的日記》(三)(1943.4.25日日記),吉林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吉林市檔案局整理,2011年,264頁。
婚姻禮儀除去常規結婚程式(相親、定婚、迎親、完婚、姻親認可),也包括各種特殊婚姻形態,諸如童養媳、冥婚、入贅、轉房、典妻、表親婚等,其儀式較為簡單甚至不舉行。20世紀60年代后,童養媳、冥婚、轉房、典妻等具有封建因素的現象和相應儀式已逐漸廢除。
自古以來,尊老敬老便一直是中國優良品德之一,祝壽的風俗也早已存在。為老人做壽慶,過壽誕禮,正是承載了子女們對父母長輩的尊重與美好祝愿,父母長輩也在家人齊聚一堂,和樂融融的氛圍中盡享天倫之樂、兒孫之福。祝壽禮儀大多在人年歲較長,且父母已去世時才開始為其舉辦,年齡一般以虛歲計算,多為60歲。我國舉辦壽禮比較重視整數,如60、70、80、90歲誕辰,壽禮就要不同于一般規模,要大辦。同時,民間某些地區還有“慶九不慶十”一說,即老人過六十歲壽辰,做壽卻要在五十九歲而不是六十歲,這是因為“九”這個數字取諧音,為“長久”之意,也蘊含了子孫們對長輩的誠摯祝福,希望老人能安享晚年,活得長長久久。
近代中國東北地區壽禮儀典型程式如下:
慶壽。人生七十古來稀,世之享高年者,不獨其子若孫欣幸之,即戚友亦無不欽敬。每逢誕辰,各贈酒肴、服飾之屬,用作賀儀,所贈物品,均書壽字,以示慶祝,故曰“慶壽”。達官富室,除賀儀外,又征詩文及屏聯。先期有發起人代作節略,遍征詩文,以為頌揚。其禮節,主人設禮堂于庭,懸屏聯于堂內,更懸壽字或壽星圖于中,戚友齊集禮堂,向主人行禮,晚輩跪拜,平輩鞠躬,主人側立,子侄輩答禮如儀,并設筵款待,演雜劇以助興。近則有年不滿三十而慶壽者。
東北傳統的喪葬一直講求厚葬。所謂“厚葬”,既表現在很高的花費上,也表現在喪葬的禮儀程式上。喪葬分為“殯”“葬”兩節,縣的地方志對于喪葬的習俗的描述,各地雖然不盡相同,但大同小異。從初終到出殯、所以儀式繁瑣,治喪期有指冥路、報廟、送漿水、開光,入殮、送行,出殯等活動。葬后又有送火、燒周、燒百日、燒周年等舉動,總共約有40余項。今選用最具有代表性的描述列出:
于人之將死,即由火炕移于木床上,候其氣絕即將其身以水洗滌,并將其預為制備之衣服為其穿著,謂之“裝老衣裳”。又裹黑布或白布于其頭,或蒙素紙于其面上,其足縛以麻繩,并壓銅錢于胸口,以防其尸變也。停放已畢,即由其子孫赴距家近處之廟宇上香焚紙痛哭而返,謂之“報廟”。次以訃書通知親友,備載死者年歲及生卒時日及吊喪日期,謂之“訃聞”人死之翌日(或當日)以尸入棺謂之“成殮”。子孫及近族晚輩,按其親疏各著喪服,謂之“成服”,亦謂之“戴孝”。死后三日延僧道誦經,并赴就近廟宇焚帛上香,親友皆來參加,前列鼓樂,僧道隨行,誦經儀式善盛,謂之“接三”,亦稱“送三”。親友來吊多持金箔、燒紙、香蠟之屬,本家亦備紙制之車馬(死者為女則用牛),童男、童女、房屋、倉庫謂之“紙扎”,于接三時在廟側焚化之。葬期遲早則以貧富而有分別,貧者或當日,或三日,富者則三七、五七、七七不等,人死七日,謂之“首七”,富者于其前一日誦經焚紙,謂之“辦七”。迄至四十九日為止,中間共有七次,每次必有祭奠。若已葬埋,則赴墓地祭奠,若死滿一年,則謂之“周年”,滿二年則謂之“二周年”,至滿三周年為止,每逢周年,家人亦必赴墓地祭奠。若服喪之年限則今昔不同,昔在清代,則漢人為父母服喪三年,至滿二十七個月方為服滿,八旗人則滿一百日即為服滿,凡服滿亦謂之“脫孝”,然八旗人于百日后仍用素服)直至滿二十七個月后始易素服云以上所述猶為沿用舊日之習俗,若在最近城市開通之區,則于死喪吊唁禮節,多已大有改建,如喪服一端,往日孝子必服白布袍,而今日則臂纏黑紗,其它類此者亦多,不暇悉舉。
東北地區的祭祀方式分為祭祖和祭神兩種,祭祖通常有三種方式:一是家祭(通常人家當在住房之中堂設于上,以祀祖先,或書其先人之名氏,或書曰某氏三代宗親,統稱曰“家譜”或曰“老家堂”。一遇新年則設香供致祭,全家即拜,此謂之家祭。實際上大多為牌位祭祀);二是墓祭(每年除夕、清明節、中元節及十月初一日必上墳設祭,謂之野祭。);三是祠祭(家祠修建在東北很少,也很簡陋,通常稱之為“老房子”,至今還有一些家族都在春節的時候到老房子祭祖)。這三種不同層次不同規模的祭祖方式,組成了家族內部嚴密而又交錯的祭祖文化體系。最終的意義,在于通過這種祭喪的儀式,喚醒家族成員內心深處的家族意識與家族眷念,也可以說是從精神上召喚回家族成員至過世的祖先的周圍并束縛住,防止家族的離散。不同民族有著自己民族特色的祭喪文化,這樣東北地區的祭喪文化呈現了多元的特點。
從以上的描述可知,東北地區民眾婚禮和葬禮的禮節繁瑣、過程復雜,其實不止是東北,就全國范圍而言,繁文縟節也甚是常見,究其根本,大致是與我國的歷史文化、社會環境等因素有密切關系。
人生禮儀,作為社會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重要反映,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勢必受到地理環境因素的影響,這就決定了人生禮儀習俗勢必具有地域性。東北地區主要有森林、草原、平原三種地帶,不同的自然經濟地帶,也塑造了不同的人文生態。相應的形成了游牧、漁獵、農業經濟文化區域。如果再結合民族、社會、文化等因素,大體可以分:漢滿(朝)農耕文化區;蒙古草原游牧文化區;北方漁獵文化帶(區)。漢滿(朝)農耕文化區位于東北地區南部到北部的廣大區域內,蒙古草原游牧文化區位于東北地區西部,北方漁獵文化帶(區)位于大小興安嶺、三江流域等地區。不同地區、不同民族人生禮儀習俗不盡相同。譬如,在喪葬方面,山林、草原地區的民族一般采用天葬或火葬(如蒙古族、鄂倫春、鄂溫克等),平原地區的農業居民一般采用土葬(如漢族、滿族、朝鮮族等),森林地區的民族也有選擇實行樹葬方式的。
如生活在草原的呼倫貝爾地區的布特哈人,他們以游牧為主,逐水草而居,受自然條件所限,早期采用天葬(也稱為鳥葬)。“喪禮極為簡單,無靈床,無供獻,不穿孝服,不用音樂,無芻靈、紙箔之消耗,惟無貧富貴賤,均延喇嘛誦經。其葬法,舊有天葬、火葬之習,近亦有如漢人土葬者。所謂天葬,系于人死后,載尸于車,或置于駝,馬之背,振策疾馳,以尸墜處為葬地,供鳥獸食。過三日往視,尸亡則以為已升天,倘猶存在,則以為死者之罪惡未消,即請喇嘛誦經懺悔,必至尸滅而后已。至于火葬,多因婦女癆病或產病死者,概以火焚其尸。至王公大家,則又以尸涂黃油,纏以白布,投之烈火,拾其灰燼,粘麥粉制作餅形。送入大喇嘛廟之寶塔,以為光榮。”
再如生活在興安嶺的鄂倫春人,“鄂倫春人其住江省各城者,一切禮俗與滿洲同。其在森林游獵者。凡死者,用大樹鑿穴殮之,置于高崗樹叉上,一年后埋之。殆有上古樹葬之風歟。”這種樹葬習俗的形成與居住靠近森林是緊密相關的。比如,早年赫哲族人在死后也有樹葬的習俗。赫哲人打獵死在山中時,其余人砍倒樹干,把樹的一面挖空成槽形,制成棺材,然后用樹皮綁住棺蓋,掛在樹上。再利用鄰近的四棵樹,在上面架兩根樹干,再擱樹枝然后用有樹杈之樹四棵,上架兩橫木,其上再擱樹枝鋪成一樹臺,離地約3米,再將棺材擱置于樹臺上。“越二三年后,尸體腐化,死者的家屬入山取骨,納入鹿皮口袋中,負回屯中再葬”。這種樹葬習俗,是亞洲北部一些游獵民族通常采用的喪葬形式,也是中國東北地區地處山林、面向江河的漁獵民族一種特殊的風俗類型。
在東北歷史上,多個民族的遷徙和融合一直在不斷地進行著。一方面,少數民族不斷的南下,另一方面漢族又不停地移入東北。民俗文化相互影響和吸收的趨勢,也正是由于這種民族間的互相融入而不斷加強,并最終促成各族民俗在不斷傳承的基礎上實現了進一步的變化與發展。多種文化匯集和改造于東北,最終融合與趨同,逐漸形成了以漢文化為主體的開放性和包容性很強的區域文化。這種多元化,也是東北地區居民人生禮儀的特征之一。
東北地區民族眾多,各民族的婚姻的習俗豐富多彩,雖然由于長期和漢族雜居,很多習俗已“漢化”,東北地區的少數民族在近代一直保持傳統特有的婚俗。《奉天通志》記載:“回族議婚,亦用媒妁,而無相看之俗……娶亦用轎…入戶,婿為婦揭去蒙頭帕,亦如漢俗,惟不拜天地及抱寶瓶。既入室,乃行書婚之禮。”是日,延掌教大師(阿訇)誦經、寫“依扎布(婚書)”。赫哲人的婚禮儀式,“新娘下車后(樺川無轎),面北雙拜,不設斗秤、香案,此其異同也。”“女之母隨女同來,逾三日,接女與婿共返,留一月始送歸。自此則不相聞問,即有時相遇,亦疏如路人矣。”
在多元化的東北地方民俗中,滿族文化占據重要位置,其文化中的人生禮節也獨具特點。如婚禮嫁娶生育這方面,滿漢的規矩禮數就有所不同。滿族男女,不像一般漢族男女自幼訂親,而是往往由兩家父母出面相看對方子女,如果雙方都滿意,那么不需要媒諫,“以簪洱、布帛等做訂禮,俗曰換盅,次用雁、幣、羊酒請期,即納徽也,名曰下大茶。”
滿族與蒙族的婚姻習俗,保持其本民族的特色,“不用婚書,合婚既吉。則問名、納彩一如漢制。惟過小禮時,婿亦偕至女家,謁女父母及尊長,謂之‘磕頭’,而女家酬以幣帛、文繡等物,稍有不同耳。此殆金婚禮男下女之遺意也。婚式亦與漢同,惟婚期前一日晾轎(男家備酒筵,設鼓樂,列儀仗于門外,置彩輿于路傍),過嫁妝(女家送奩物于男家,男婦數人從焉。男家揖讓而入,待以常禮),及是晚不宿于女家,與婚日入洞房時婿執秤桿揭新娘頭巾等事,與漢稍異其趣耳。”
從古至今,為逝者送終,是為重要儀式。而滿人舉行葬禮的傳統習俗是火葬。尸體火化之后入棺,埋入土中,“聚土為小堆”。“棺之腰大頭尖,天地板及旁板之頭皆出兩盒之外,望之殆若小船,棺材無松木,外染用髹色。”“或畫花草,或以金字題上曰:靈壽堂。”墓分三種,一是以土制成,此種墓上尖下圓;二是以磚長筑成,形狀與窯相似,屬華制。三是以磚制成,方形,高數尺。富豪之葬“筑土掩棺,不蓋莎草,用白灰涂之,狀若墩坮,環以粉墻……”,貧者“路左田間露棺居多,或移至于空寺。”
另外一種為天葬。“人死后置棺路旁,待其肌肉腐盡,燒骨納瓶而埋之,作筑其上,乃清法而令,皇帝令用華制,不得燒埋云。”其客死異鄉未返者,或權厝于寺中,或置道旁,皆露置不埋。”
另外回族葬禮具有本民族特色“回回祭祀,詣清真寺,請阿訇念經,此外別無祭法。又平時不祭墓,如遠行旋里,或送他人喪經過先塋,則請阿訇誦經一通,以申哀慕。”赫哲無論老幼歿即殮,哭無時,甚慟,燒紙錢、金銀錁。停靈日期以貧富為定。死以片錦裹尸下棺,以木架插于野,置棺木架上,俟棺木將朽乃入土。
兩千多年來,人生禮儀經歷了漫長的傳承與發展過程,不斷變化,一部分流傳至今,一部分被淘汰;有的人生禮儀則在同樣的主題下,創造出新的形式。在我國歷史進程中,無論是傳統社會還是近代社會,每個人的成長都離不開禮儀文化,而禮儀文化的承載者也正是受自然環境人文因素影響,不斷流動的人群,這就是近代東北地區居民禮儀具有流變性特點的原因。
1.受各民族文化影響,人生禮儀發生變化。
由于東北地區是“龍興之地”,清朝統治者通過封禁東北,保持“滿族根本”,強化“國語旗射”,作為“留守文化”,東北各民族出現生活、生產方式的“滿化”,到了清朝中后期,由于大量關內移民流入東北,又出現了“漢化”的傾向,最終到了近代,形成了民族融合,構成了特有的多元一體的東北文化格局。在民族上,東北地區習俗,特別是人生禮儀經歷了由清初“滿化”到清末“漢化”的流變過程。清初,蒙古八旗、漢人特別是漢軍旗人和包衣旗人,滿化現象非常普遍。他們改滿姓、從滿俗,習國語騎射,甚至與滿人通婚。到清末,這些漢人生活習俗和民族意識中已然徹底滿族化。拿祭祀儀式來說,“漢軍旗人祭祀曰燒香,每因許愿而舉祭。前一日晚,在院內懸掛畫像神位數軸及家譜,設香案,陳供品,招跳單鼓子者,頭戴神帽,身著長裙,手執皮鼓,在香案前擊鼓唱舞,謂能博先祖之歡心。既畢,移神像于室內。祭之日,跳單鼓子者又來如前狀,但必口唱唐王征東等曲。家人男女分行序跪,奠酒焚楮。是日晝夜,備酒席邀宴親友。親友來時,或送香燭,或送楮供,或送銀錢不等。是晚將神送至大路,并備紙曩,任親友盛冥鏹于內,送路間焚化,曰燒包袱。”清代漢軍旗人的祭祀很明顯已經滿洲化了,特別是設香案,燒旗香,以及跳神的裝束及過程,都是滿人的習俗。即使到了民國,漢軍八旗習俗還有滿族習俗的印記。“諸書所紀,皆以跳神與祭祀并敘,是滿人祭禮本有跳神之儀。乃今日滿俗竟不復見,而漢軍祭祖則反佐以跳神。東邊各縣漢人,亦沿用之,競成風俗,未審何故。”
在清末,東北少數民族人生禮儀民俗逐漸普遍“漢化”,尤其婚禮。蒙族婚嫁,“亦由媒氏之介。求婚男子親至女家,跪向佛前貢哈達,女家收納,婚約乃定。男家以牛馬為聘,附衣飾等物。婚前一日,婿佩刀偕賓赴女家親迎,仍以哈達獻佛。餐訖,與新婦偕歸。入院,由左右扶掖至牖前,男女拆發梳攏,女挽髻,男梳辮。共盤盥畢,同赴神案前交拜成禮。”總之,“近數十年,滿、蒙、漢各族婚禮漸相混同,大體無甚差異矣。”“赫哲早年婚配,不避戚屬,其禮亦異。近亦漸效華風,一切儀式與滿洲同。”鄂倫春族定婚時,由媒人說洽妥,婿即至岳家,為岳父母及岳家長者叩首。歸來后,始將禮物送去。”結婚時,“新郎及父母再煩數人攜酒肉等,一同往岳家迎親。歸來后,新郎為岳家送親人叩首,新娘拜見翁姑,戚友攜錢衣等物來賀。飲宴后,始散去。”“近來漸染化道,均按漢禮迎娶者為多。”
喪葬習俗上也是如此,東北少數民族原有天葬、樹葬等,隨著時代的變遷,在民國時期逐漸趨同于漢禮,實行土葬。蒙族葬式,總計約分三種:一為棄葬(天葬)。二為火葬。三為埋葬。皆請喇嘛誦經,“近日多用埋葬,仕宦之家亦多采用漢禮矣。”鄂倫春人由原來的樹葬逐漸改為土葬,“近來多有備棺者。孝已加重,其開吊發引等事,亦皆效法漢禮。”“達呼爾歸化尚早,雖無禮節,凡死者殆以棺,葬埋之禮與滿洲同。”
隨著滿漢文化的逐漸融合,部分民族習俗也逐步發展為東北滿漢民族共同的習俗。比如說,滿族孕婦生孩子都在土炕上。到臨分娩前,會把炕席卷起,在土炕上鋪一層新谷草,產婦在谷草上分娩。因此,孩子的出生稱為“落草”。而這一生育習俗,就被東北漢族所采借。小孩出生,謂之“落草”,蓋以草鋪炕,置兒于上,以防燥濕,習俗然也。”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東北偏僻農村,還有一些婦女分娩要鋪谷草的習俗,但一般不卷走炕席,在谷草上墊塑料布或油布等。生男孩“辦滿月”時,姥姥家要送一掛搖車(亦稱悠車),車頭上寫上“長命百歲”字樣,由舅舅掛于梁上。搖車是用篩板圈或用膠合板做圍圈,下墊長于小兒的薄板,內外彩繪,以長皮條兜底懸于梁上,離地三四尺。用布帶縛定小兒,使其不得動,哭則搖晃之,或懸響鈴、彩紙吸引之。此為滿蒙習俗,已普遍為東北漢族所接受,吉林亦不例外。
2.受西方禮儀影響,人生禮儀習俗發生變化。
到十九世紀末這個歷史階段,中國社會自身的文明在前進與發展,同時,西方各種禮儀習慣也在逐漸向中國傳播,西學東漸的現象比較普遍。即使在民間,西方禮儀也開始被越來越多思想較為先進、開放的中國人所接受。婚俗是能夠反映一個地區社會風貌的,當時許多人家的婚禮刪繁就簡,采用了西方簡潔大方的結婚儀式,又舍棄掉一些帶有異國宗教色彩的流程,并融入部分帶有中國傳統風格的習俗,最后形成的便是新式的文明婚禮。可以說,新式婚禮的誕生也是中國人個體價值、思想觀念進步的具體表現。
文明婚禮的結婚時間一般約定俗成定在上午,證婚人則是從親戚朋友中選擇一位年紀較大,品德高尚,很有名望的人。婚禮當天,“男家以彩輿迎新婦至禮堂;中設一案,由贊禮者先請證婚人入席,介紹人、主婚人以次入席,兩家男女賓客分左右席,引新婿、新婦朝上立,證婚人宣讀婚書。讀畢,證婚人、介紹人、新婿、新婦各蓋小印,新婿、新婦交換飾物,然后行結婚禮,互行三鞠躬禮,堂下奏風琴或西樂。來賓致頌詞,尊長致訓詞。主人答詞后,新婿、新婦謝證婚人、謝介紹人、謝男女來賓,均一鞠躬禮。禮畢,入洞房。并無參拜天地、祖宗及父母之舊禮。其新婿服飾,中西聽便,無定制;新婦衣紅、紫,面蒙白紗,有長至丈余者。此文明結婚之新式禮儀也。”從這段文字記載可以看出,當時東北一些地區的文明婚禮程序,較舊式婚禮明顯簡化很多。
東北地區的《遼陽縣志》、《懷德縣志》、《安達縣志》等20余部民國時期地方文獻都有關于文明結婚禮的記載。現以遼寧義縣文明婚禮為例:
“一、司禮人入席。二、奏樂。三、男女賓入席。四、男女主婚人入席,面外立。五、證婚人、介紹人入席,左右對立。六、新人入席,面內立。七、奏樂。八、證婚人讀證書。九、證婚人用印。十、介紹人用印。十一、新郎、新婦用印。十二、證婚人為新郎、新婦交換飾物。十三、新郎新婦對立,行三鞠躬禮。十四、新人致謝證婚人、介紹人,行三鞠躬禮。十五、奏樂。十六、新人向男女族尊長行三鞠躬禮。十七、新人向男女賓致謝,行一鞠躬禮。十八、男女賓致賀,行一鞠躬禮。十九、新人退。二十、奏樂。二十一、男女賓退。二十二、司儀員退。禮畢。”
雖然新的婚儀主要在東北地區一些城市里,或在一些鄉村開明士紳家舉行,鄉村大多居民仍拘泥守舊式禮儀與婚俗。但新式婚禮為男女青年尋找幸福提供了機會,對于解放思想觀念,促進人們的人格獨立和個性解放有著極大的促進作用。新式禮俗取代舊式禮俗的過程盡管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但變革舊式禮俗卻是大勢所趨。
豐富多彩的人生禮儀,不僅體現了東北人生禮儀的多元的色彩,其間的變遷融合與發展,也是體現了人生禮儀的流變性,也是這種流變性體現了時代的進步,加重了東北地方多元而包容的文化色彩。在歷史變遷中,人生禮節的發展既有歷史的傳承,又有現實的突破。同時,隨著時代的變遷人生禮儀中宗教色彩也越來越淡,出現了世俗化傾向,繁瑣冗長的流程與內容也逐漸變少。
人生禮儀的本質內涵、精神實質,體現了社會道德和家庭倫理,并滲透在每個人的社會生活中,并世代相傳,對于個人成長成才、家庭繁衍穩定、社會文明發展都具有重要意義。
人生禮儀是一個人從生到死經歷的各個重要禮儀,如果說人的一生就像一架需要不斷向前攀爬的梯子,必須經過許多臺階,也就意味著必須經過人生的若干階段。因此,每一個人要經過的誕生、成人、結婚、死亡等若干階段,就相對應著誕生禮、冠名禮、婚禮、葬禮等儀式,人通過完成每個階段的禮儀,也實現了自身在社會中身份地位功能的轉化。從這個角度看,人生禮儀在一定意義上就是人度過每一個人生階段的重要標志。
誕生禮,標志著一個人降臨到世間的開端。舉行誕生禮可以讓參與者和觀禮者重新接受生命教育,感受到生命的價值和人生的可貴。嬰兒的呱呱墜地不僅代表一個個體的人的誕生,也象征著家族的強盛、人丁的興旺和后代子孫的繁衍不息。因此,誕生禮既是對母親的一種感謝和肯定,也表現了家族、社會對新生命的尊重和重視。東北地區的風俗中,一旦生育產子,要在“第三日洗兒,曰洗三。作湯餅會,曰吃喜面;與產婆錢,曰洗兒錢。三日后通知母家,曰報喜。母家得信,于第五日送雞卵,紅糖、白面、豚蹄等物,曰下奶。彌月,母家備花箍,繡褓、服飾,玩具贈小孩,曰作滿月,其他戚友亦各贈以錢及服飾。主人備筵款待,曰吃滿月酒。百日,母家贈饅首百校,曰蒸百歲。周歲,男用弓矢,筆墨,女用刀尺、針縷及珍寶,玩具置兒前,任其自取,以驗將來之趨向。”生子后,第一個不速之客進入月房見到嬰兒曰“踩生”。主人家都愿意來者是德高望重的人,或是高壽者,或為學業有成就、性格豪爽的人,認為嬰兒將來的一切都像這個人,是一種吉兆。為慶祝嬰兒的誕生,這一系列連續不間斷的活動,從洗兒、報喜、滿月到百歲、周歲,充分體現了人生禮儀的標記功能。
成年儀式從古至今,一直是一個人身份轉化的重要標志。通過男孩行冠禮,女孩行笄禮,是慶賀氏族或家庭的又一個新成員成長起來了。
喪禮中有指冥路一說,民間認為人死后須給死者靈魂指路,使之進入陰間,故名指冥路。老人死后,其長子要到庭院房子的西南角處,站在一張板凳上,手持一條扁擔(木棒等)指向西南,高呼死去的親人要上西南大路,走光明大道三聲,隨后親友為死者痛哭。另外陰陽先生念路引、喪主持幡行輿前“引魂”、棺上縛雄雞“領魂”、隨路紙錢撒之“買路”等都表示死者“一路走好”。
人生禮節的社會功能也是重要功能之一。主要體現在社會中身份地位的象征,以及維護和諧家庭氣氛,鞏固宗法制度上。
東北習俗中,婚禮是最體現社會功能的人生禮節之一,婚禮一定程度上代表著家族在社會中的財富與地位的象征。從結婚的流程上看,一開始的“相看”就是“兩造長者互執敬禮往看子女品貌及莊園宅第”。(所以“相看”也稱“相門戶”);從聘禮的規模上看,民國吉林地區聘禮之儀可分做三級,越窮困的男方家若想娶妻,則要付出越多的聘禮。“富者之禮,多為現銀一二斤(多在小禮時納之)、棉布十對(即二十匹也,普通皆為大尺布)、白酒百斤、肥豬二口、粳米二斗及錦皮首飾(多金質矣)等物。中戶之禮,多倍于富者,俗稱為雙豬、雙酒、雙財禮。至于貧者之禮,則于雙財禮之外往往素銀五十兩至三、四百兩不等。故貧男得妻,頗形困難,往往半生所蓄盡為婚費,故有終身獨居及中年喪妻而不能續者”。同樣,喪禮也能表現出財力地位,“喪葬之禮多沿舊制,繁簡不同,各視其貧富之力而為之”。
在一個家族中,孝道觀念中極為強調的血脈延續、長幼尊卑的社會象征在葬禮中體現的比較明顯。喪葬儀式從某種程度上最重要的就是它的社會意義。葬禮儀式不僅體現了逝者的家世身份與地位,還體現了生者在家族中的地位。一般來說,葬禮中喪服的不同區分開了親疏貴賤,而在葬禮中承擔重要角色,服重孝的人是日后對家族的繁衍發展承擔起主要責任的人,基本為長子。對于這種社會意義的象征,東北習俗中也有所體現。據縣志記載,老人去世后,要立喪主、喪婦和護喪。而立喪主,以嫡長子為先,“無則長孫承重,無長孫則以嫡次攝,無嫡次則以庶長攝”。
人生禮儀貫穿于人的一生,它以潛移默化的形式滲透入人生的每個階段與關鍵時刻,鑄就了一個人的思想情感與生活方式,具有特殊的教育意義。小到日常待人處事,大到民族習俗,人生禮儀能夠幫助人明確下一階段的人生軌道,同時也協助人完成心理上對自身角色上轉變的認同,順利地進入下一個人生階段。
東北地區婚姻方式上,傳統婚俗“六禮”中的納采、問名,其目的不僅是為了問清家庭情況,也為了解雙方男女及父母的姓氏關系,從而避免同親近親結婚,“同姓不成親”的說法也是如此而來。到后來,生辰八字也被納入到問名范圍中。譬如說,訂婚的男方要來女方“八字”,用紅紙寫好,壓在灶王爺板上,如八字相合,三天平安無事,就下聘禮。這種傳統婚俗禮儀的環節有助于男女雙方完成角色的轉變,并處處體現出一種意識,那就是婚姻的結合意義絕不僅僅局限于個人,更重要的是代表兩個家族的結合,并涉及到后代的繁衍。既是家庭倫理教育,也是家族和諧的教育。
對初長大的年輕人來說,通過冠禮(成人禮)上周密嚴肅的禮儀訓練,切身實地體驗到禮儀的莊重意義,十分有助于其在接下來的歲月里萌生出不斷完成找尋自我與實現自我的初步意識,也對其自覺地在今后按禮儀規范做人有重要意義。“古者男子年二十而行冠禮,蓋所以示成人、明自立,表現資格完全而為國家之公民,禮誠重也。”冠禮本身就是一種教育,使初長成的年輕人明確自己成年后的權利與應盡的義務,同時建立起要承擔起社會責任和家庭責任的使命感。人類學家稱這種特殊的社會教育為“公民教育”。
東北婚俗禮節中最重要的迎親階段,其中一些小細節更是體現出禮節能夠幫助新人對自身的心理定位進行轉變,從而有利于促進家族融合、繁衍子孫后代。譬如說,據《吉林新志》記載,“是夕備菜五碗、子孫餃子數十枚.餃子而以子孫名者,謂食之可多子多孫也,乃女家所包,而其肉(謂之為離娘肉”)、面乃前日新郎所挾。”婚禮中的離娘肉、敬煙、裝煙等禮節實際是對新婚夫婦孝道的教育。而關于成親當天鬧洞房的習俗,《磐石縣鄉土志》記載道,“是晚,為洞房花燭,叔嫂輩前來取笑,以木頭楣子滾而又滾,其詞日。“咕嚕檐,咕嚕檐,當年就抱孫。”又尋嫂行鋪被,被內有栗有棗,其詞曰:“東一掃,西一掃,掃的小兒滿屋跑。一雙栗子,—雙棗,一雙丫頭,一雙小。打又倒寶瓶、壺,其詞曰:“東一輪,西一輪,丫頭、小子一大群。”在當時提倡男女授受不親的傳統社會,人們日常生活中談性色變,新人對于性知識其實是相當陌生的,而鬧房者強制下發生的種種親呢行為以及不斷出現的與性相關的語言、行為,對于新人和在場的未婚青年恰恰是一種性的教育。
喪祭制度中,有關靈魂不滅、輪回轉世、因果報應的環節比比皆是,這對儀式的參與者起到潛移默化的教育功能,人們表達著盼望求得祖先庇護的強烈心愿,而這種期望背后的最終訴求正是子孫后代的安樂無憂和家族的繁衍不息。同時,壽禮和葬禮過程中較為隆重且繁雜的人生禮儀,也起到教育后代子孫盡孝從善的作用。中國人喪禮習俗觀念中,較為重視排場及儀式的規模,所傳達的基本精神正是孝。子女出生受父母養育之恩甚深,父母死,子女一定要以隆重的喪儀來表示對父母的報答。受到靈魂不滅原始宗教觀念的影響,人們認為,死人在陰間也像生前一樣生活,于是喪禮某種意義上也就成為了送死者遠行,到另一個世界去生活的儀式。同時,葬禮儀式還傳達了一種潛在的精神,即慎重追遠。于長輩的喪葬禮,后輩應悼念哀思且恭敬虔誠,而父母去世多年后,為人子者仍應莊嚴潔凈,做到對父母的“身后之長孝”,而非“身后一時之孝”,對得起父母在死后的終極名聲,才是“慎終”的終極表現,這也是葬禮繁瑣習俗下的教育功能的內在體現。
總之,沒有人生禮儀的社會是不存在的,人生禮儀是文化的產物,它并不是特有的文化現象,它存在于世上每一個民族的文化中,帶有產生它的那個社會的深深烙印。我國早在兩千多年前就具備了較為完善的禮儀體系,而伴隨著歷史的進程,人生禮儀也逐漸世俗化,因民俗特點不同而異,豐富多彩,各具特色,表現出強大的生命力,并逐漸以其生動活潑、喜聞樂見的表現形式融入現代社會,貫穿了每個人的整個生命過程。人生禮儀不僅豐富了人們的精神生活,也成為親友之間溝通社會、聯絡感情、加強交往的重要手段。誠如喬繼堂所說:“我們生來就必然要被包圍在人生禮儀的汪洋大海之中。我們的人生,是禮儀的人生,我們的人生史,是禮儀的人生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