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文化對日本電影的規訓與融合

王書睿 王譞翾

曾幾何時，中國傳統文化傲然居于世界文明之巔，文化引領下的社會經濟發展一時無兩。而日本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膜拜者、學習者、效仿者、踵繼者，早已將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深深地融入到了其民族文化、民族精神，甚至民族靈魂之中，從而形成了一種與中國傳統文化同質同源的異體衍生。封閉自然環境下的日本民族性中，存在著一種天然的對爭斗的以菊易刀的心理壓抑，轉而由怪力亂神等心理恐怖之中尋獲一種心理上的平衡，因此，探析日本電影中的中國傳統文化情結首先即應從日本文化這一根源入手。

一、 日本文化中的中國傳統文化情結

（一）對日本文化的影響開端

日本著作《十二國記》與《彩云國物語》中，特別針對古老中國進行了細致入微的描寫，將中國及其傳統文化描繪得既神秘又引人入勝，充分表達了日本文明對于中華文明的崇敬、仰慕、向往之情。中國作為一個歷史悠久文化超然的衣冠之國與禮儀上邦，傳統文化蘊藉深厚，其形而上性為形而下賦予了最為本質的古典美的底蘊。客觀而言，日本文化與中華文明在文化的層面上，顯然有著同根同質同源性。地大物博的歐亞泛大陸孕育出了斯時極其強大的，有著數千載歷史文化積蘊的中華文明，早在先秦春秋戰國時期，這些中華文明開始零星傳播至日本，至隋唐之際日本更派遣正規的遣唐使向中華文明潛心學習，自此中華文明開始在日本生根發芽，這種由文化驅策為整個日本帶來了經濟、文化、體制三位一體的騰飛。而從日本民族性特質的本原加以剖析，其民族性中有著一種原生性的過度自卑性，儒學流入日本，則將這種自卑性，鍛造成了日本人骨子里的謙抑性。這種謙抑性屬于一種非原生固化的謙抑性，因此，隨時存在著向極端迸發，并強烈反彈的由菊而刀的變態性。

（二）中國傳統文化對日本的全方位影響

日本文化對中華傳統文明進行了非常系統化的學習，并將中華文明中的精髓部分非常完整地傳承了下來，尤其是其中的工、禮、服、道四個方面。從工而言，中國的《營造法式》等傳統文化數千年凝聚的智慧產物，在被引進至日本之后，即進行了近乎照抄照搬式的全盤日化，因此，才建構起了日本營造工業中最原始的中規中矩的木作基礎，并創建了專業化的等級森嚴的制度，并以制度、工藝、工匠三位一體的形式一直傳承至今，反倒是在中國這個原產地，已經越來越難找到真正傳承有序的營造工匠了。從禮而言，日本早在秦漢之際，即已開始吸納禮儀這一立國之基，至唐代的正規化、系統化學習之后，日本的禮儀得以成為其興邦之本。從服而言，唐代的服飾引進日本以后，立即以其先進性而成為日本民族服飾師法的圭臬，并一直有序地傳承至今，成為世界服飾妝壇上的一道不可多得的靚麗風景。而從道而言，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禮、樂、射、御、書、數等，被日本文化活學活用因應轉化傳承為茶、書、劍、弓、花、食六道，其中的劍道、弓道、射道略同，茶道亦與中國傳統的茶文化若合符節，書道則完全師法中國傳統文化的書法，花道則完全師法于中國始于東晉盛于盛唐的盆景，并經由盆景衍生出了集栽插景三者于一體的花道。

（三）日本文化中的中國傳統文化引申

日本文化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全方位學習、效仿、整合、應用，為世界異文化融合帶來了有機學習、消化、吸納的最成功的案例。中國傳統文化對日本文化乃至日本文明的啟迪意義十分重大，這種文化強滲透的介入主導，最終為日本文明錘煉出了一種由漢唐傳承及今的，具有強烈高內聚、高自卑、高內斂的非典型性的由中華文明開化的島國式文化，進而成為了一種對日本整體文化起著決定性作用的同質化異體衍生文明。即便是從日本現代社會的方方面面仍然能夠隨時隨地看地這種中國傳統文化的情結，例如，原產自中國大陸的傳統茶文化，早已成為日本文化的標準配置，在日本影片中隨處可見茶文化清敬和寂的身影。由此可見，中國傳統文化為日本“和文化”帶來了由草昧而文明的飛躍，并最終完形為一種含蓄、內斂、古樸文化與次級文明，從而為日本原生準文化賦予了一種具濃重基質的東方文化精魂。

二、 日本電影中的中國傳統文化情結

（一）泛在性情結表達

從核心本質而言，日本電影并不如好萊塢電影那樣，依靠強大的科學體系化創制取勝，而是靠底蘊深厚的文化出奇制勝。完全脫胎于中國傳統文化的日本文化有著與中國傳統文化同樣的以情感人觸動心靈的內在特質，這樣的中國傳統文化式情結在日本電影中之廣泛存在著。這種泛在性亦間接有力地印證了中國傳統文化無與倫比的滲透性、浸潤性、延展性，并由此產生了一種內源根性的文化驅策性表達。例如，日本著名的庶民導演小津安二郎，在其所創制的影片中即有著較為明顯的針對中國傳統文化情結的生活化的幽玄之道與幽玄之美表達。這種美的根源究其本質顯然是來源于中國傳統文化儒道之間的那種根性化的清靜無為表達，尤其是其作品中生活化場景映現的服飾、禮儀、文化等更是以這種中國傳統文化哲學抽象形式而隱性存在的情結，這種存在以小津安二郎所始終恪守著的那種“禮”的情結而更加引人入勝，由此可見，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哲學抽象對于日本文化藝術創制影響之深，而且亦更加充分地證明了中國傳統文化的那種內源性的強烈的文化同化性。[1]

（二）超脫情結表達

日本電影是東亞諸國電影中罕有保有著超凡脫俗性特質的藝術化表達，而究其本質則恰恰在于日本電影中更少直白地表達人物角色的膚淺欲望，而更多表達的是一種文化層面的抽象化象征性的精神，故此，日本電影顯然在世界電影之中具有著一定的超脫性。針對日本電影這樣的解釋，其宗旨并不在于解構日本電影中的欲望表達，反而在于由這種超脫性及其意涵之中探析其文化情結的基于中國傳統文化的形而上意義的回歸，并令觀眾獲得更大的超欲望表象與具象的深層心靈體驗的抽象表達。由此可見，日本電影的這種創制技法與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欲取先予”的規訓仍然是相符的。例如，在日本著名的集編導監三者于一身的導演成瀨巳喜男的電影之中，人們即能清晰地看到其對于生活與虛擬真實的一體化敬畏的超脫性，令觀眾在這種悲情與悲憫、浪漫與情懷的超脫意象中，獲得一種中國傳統文化所獨具的自詩意中尋獲真我的思想真諦，對于影視藝術而言，這種超脫性真諦恰恰是一種難能可貴的靈魂驅策性表達。[2]

（三）意識流情結表達

中國傳統文化的強力介入、滲透、浸潤等使得日本文化在中國傳統文化的主導之下，經過淬煉、鍛造、雕琢等最終形成了更加追求形而上性的一種根性靈魂。這種根性靈魂的注入與固化顯性地從一定程度上弱化了日本電影表達中的故事性，隱性地強化了日本電影表達中的文化性。這種相斥的極具張力的弱故事強文化性的表達成就了日本電影所獨具的迥異心理病態美學的風格化特質，并且更為其中的神秘色彩、心理色彩、意識色彩等進行了基于由文化而心理、由文化而意識的進化式補完。并且更進一步將日本電影由心理而意識流地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日本電影最為世界所推崇的意識流表達，其基本根性仍然屬于一種文化意識強化下的影視映像表達，但從其表現與表達層面而言，卻又具象化與表象化地表現為一種莫測高深的光影；并且，這種過度表意的光影，在文化的潛移默化的加持之下，為這種表意性帶來了一種光影的意識驅策性表達，日本電影中的這種意識流表達亦從另一個層面進一步地印證了中國傳統文化情結揮之不去的靈魂表達。

三、 中日文化的深度融合

（一）差異性表達

日本的戲劇源頭可以上溯至中國古老儺戲中的厝，以及先秦時期相較夷樂而言更為先進的散樂，這兩種古老的傳統戲劇形式在日本進行了基于其本土文化的演繹、發展、升華，最終逐漸由最初的能樂形成了日本列島廣泛流傳至今的能劇。可見，中國傳統文化不僅對日本文明與文化影響極其深遠，而且對于日本的戲劇文化同樣有著源遠流長的通體式影響。這種通體式影響在世界文明范疇內極具典型性，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精髓由此而直接注入到了日本電影的創制之中，為日本電影帶來了復雜性、多樣性、藝術性的差異性表達。日本電影文化中的由清而寂，由寂而幽，由幽而玄，由玄而象，由象而意的不斷進階的表達以及其影視映像中的玄象以示人，直至其最終所力圖達致的人、物、我三者盡忘的境界等，都離不開中國傳統文化情結這一窠臼。縱觀日本電影文化，這種多極化的差異性猶如萬籟俱寂中的笛聲響起，以及諸聲俱起乃至眾聲喧嘩，為日本電影烘托出了一種含音吐韻的靈性大美。

（二）平衡性表達

日本電影與文化中的中國傳統文化雖然有著多極化的差異性，但是無論是從日本文化，還是從日本電影之中均能夠看到一種中國傳統文化規訓電影、電影演繹中國傳統文化的彼此平衡性的表達，一如茶道中的和、敬、清、寂，亦如日本精神審美中的空寂、枯淡、留白、余情、空相、舍利等的藝術化運用，均為日本電影與文化帶來了一種平衡性表達。針對日本電影加以深刻剖析，則不難看到，其與現代西方世界中的電影大相徑庭，卻與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戲劇有著諸多款曲暗合之處，這也反映了中國傳統文化對于日本文化影響之深。這種深刻影響為日本的影視映像表達帶來了一種迥異于世界諸國的極具間離性的光影，日本電影中的戲劇性強力地解構了西方傳統意義下的戲劇性，成為一種中國傳統文化意義下的悠然綿長，并透過這種如同唐詩宋詞吟哦般的悠然綿長講述著一種足以傳諸永恒的光陰，與光陰的中的時光靜靜流淌過后的余韻。

（三）融合性

日本電影與文化中的差異性及其平衡性為更進一步建構日本電影與文化的融合性提供了十分必要的理論基礎。從日本文化的幽玄、謙抑、清寂三者而言，文化層面的幽玄在日本電影之中宛如一股暗流涌動，彌漫在整個電影的氛圍、情緒、心理狀態的光影之中。而日本文化層面中的謙抑，則表現在更加形而上的文化層級之上，這種外謙抑內自卑的自制與克制表達，以其高度繃緊的心理與神經表達而在世界影壇上大放異彩，例如，日本電影《追捕》即以其所釋放出來的謙抑下的張力而令世界為之矚目。同時，這種融合性透過由日本原NHK掌鏡師竹內導演的《我住在這里的理由》一片，亦得以更加充分地映現出來。影片中居留于中國的日本人的中國傳統文化情結，使得他們紛紛涌入到中國的各個城市，以其在日本從未體驗過的更加愜意的生存方式，在中國傳統文化的徹底沉浸、移情、回歸之下，而最終獲得了一種基于精神與靈魂的升華，同時，該片亦為日本電影中的中國傳統文化情結找到了一種透過意象化表達與升華的，只可意會無法言傳的更加充分的理由。

結語

日本傳衍及今的文化，確系中華傳統文明下的一種次級文明，中國傳統文化對日本文化形成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對日本社會的影響更是彌足深遠。即便是在現代社會對傳統文化有著強力解構的今天，日本社會中的中國傳統文化情結依然俯拾即是。日本電影中的中國傳統文化有著超脫了物哀、幽玄、玄象之上的，由形而上哲學自上而下規訓著的情結。這種情結由清而寂，由寂而幽，由幽而玄，由玄而象，由象而意，以一種不斷進階的表達，透過玄象以示人，最終達致了一種人、物、我三者盡忘的至高境界。

參考文獻：

[1]周維，陳雋.解析《你的名字。》中日本電影傳統元素運用[J].電影評介，2017（8）：104-106.

[2]萬靜.論日本電影的民族性格表達[J].電影評介，2014（21）：56-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