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山

柳必成

隨遇而安

天氣很快涼爽下來，該做一場好夢了。昨夜

雨打房前垂柳，有人提心吊膽

早晨窗外一片嫩霧，山頂掛一層

鉛云。老天對我十分友好，轉晴

上午九點鐘出門，我看見陽光長勢喜人，走著

走著，路邊花兒就開了

雞鳴山

不知道這山有什么來頭，我固執

叫它雞鳴山。雞叫這邊獨幽

對尾隨者說，我只是來看看

再看看，今天沒有黃鼠狼

一萬只雄鳥駐扎于此，不設戰場，滿足于

飽食終日，仰天長嘯，死路一條

一座小城在山外，早不見

聞鳴起舞，只算計

一萬土雞，僅供大家吃三天

刈草札

聽到刈草聲音，從下巴以上，兩塊

油膩肉皮之間傳來，我心充滿陽光

不分天晴下雨，不論春花伙月，十四歲

以后，胡須如小草，如韭菜，如亂麻

這片莊稼地里，長過稗子，開過

虞美人和牽牛花，沒有一株大毒草

中年之后，胡須長勢喜人，每刈一次

泥土清香越濃，男人痕跡越重

刈草是一件小幸福，每天早上

我對著鏡子說，閉嘴吧，老伙計

見山

截斷一條去路，勸我返回，

或就此打住。前方艱險，更風雨

霸氣，威武，不可撼動。

反而讓我佩服、敬重，但不退縮

不必逞強，我已化為一條

溪水，繞行

再繞行，穿越一谷又一崖

山無語，水無怨，我亦無憾。

其實我也是一座山，喜歡獨當一面

地縫野草

和其他綠草相比，它一點也不遜色，一點

也不矮小懦弱，不怕輸在起跑線上

只要一粒泥土，就能接通地氣，就能

立于不敗之地，向上，沒有天花板

看似勢單力薄，無依無靠，每一次

拔節或倒伏，足以讓水泥、石頭、鋼筋柔軟

它喜歡孤獨，不在乎被我發現，一生

無為而在，不進草坪，不入花盆

坐動車的人

一個小時到西安，兩個鐘頭

到成都。世上，真有這等美事

秦嶺和巴山，就是幾個山洞，

幾條河谷，每一只眼睛，能看千里遠

風來東南，又西北，已無關緊要，兩只

耳朵，不聞窗外事，一路順風順水

坐動車的人，一定心急如焚。至今

不上高鐵，我的理由如此簡單

朱鹮

高貴，獨居，和而不同

不同流合污

白鶴、水鴨、魚鷹、烏鴉，不相信

世間，還有如此守望者

我看見一只，從頭頂劃過，天空

空曠了許多，夕陽不愿下山

朱鹮，天堂鳥。到死不入籠，把巢

筑在，化肥、農藥失效，彈弓、鳥槍失靈 的村莊

牡丹園記

到此，不為賞花，不為郊游，找一處

僻靜之地，約三五個老友一聚

時至仲夏，不見國色天香，牡丹

正結籽，比油菜花海更低調，更樸素

園內餐廳簡易、隨意，恰到好處，又遇

微風穿堂而過，不缺人間仙境

注定大喝一場。我已不勝當年，半醉

半醒之間，又燦爛一回罷了

凌霄花

倒伏于地何不借力登高，以花

為夢，便是初心、真心、童心

上墻，墻外有花香，攀樹，樹頂滿春色

有名，叫凌云，有字，為霄漢

世間本無善惡，不必計較閑言

碎語，我心光明，亦復何言

該開花時，必須燦爛一回，落幕

之日，決不嫉妒姹紫嫣紅

不傲，不卑，不怕。得意十分，也不忘

我是一根藤，知道永遠感恩

剃須帖

這把年紀了，還在乎一張臉干什么，非得

雷打不動，鐵律束身，剃

年年、月月、日日，真干凈

早想金盆洗手，順其自然，留一片黑暗

或者臟水、污泥在嘴邊，奈我何

有時又想，天生一片鹽堿地，天不下雨

只刮風，多省事，終生可避持刀之險

無奈之下，找出一條歪理邪說，還怕人見笑

只因，我學不了關二爺，美髯公重情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