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加羅的婚禮》中的喜劇人物
——費加羅

⊙陶璐璐［鄭州大學文學院，鄭州 450000］

博馬舍憑借著“費加羅”這個人物形象的塑造使得他的劇作獲得了巨大成功，“費加羅”不僅得到了廣泛的群眾基礎，而且在一定意義上成為第三等級人民反抗貴族階級的代表。劇中，費加羅為了爭得自己的婚姻勇于同伯爵進行斗爭，并且通過他的聰明才智贏得了勝利，這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勝利，同時也是第三階級對于貴族地主階級的勝利，從而具有了一定的社會意義。智勇樂觀的性格、生活經歷的豐富性和偶然性、調動群眾基礎的能力使得費加羅這個喜劇人物形象豐滿生動，本文將以費加羅為出發點淺析劇中蘊含的喜劇因素。

一、智勇樂觀的性格

《費加羅的婚禮》是一部偉大的現實主義作品，博馬舍所塑造的人物形象非常具有典型性。在整部戲劇中充斥著尖銳的階級斗爭，費加羅即是代表第三階級的先鋒和主力，他不僅運用他的智謀暗中計算伯爵，而且敢于對伯爵進行正面抵抗。一方面，當他聽到蘇珊娜告知他伯爵邪惡的詭計時，他說：“啊！應該想辦法讓他上鉤，抓住那個混蛋，把他的錢弄到我的手里。”①作為一個和伯爵力量相差懸殊的仆人，他想到的首先不是本能的躲避其危害，而是奮起和伯爵進行抗爭，甚至還要反客為主成為壓制伯爵的一方，由此表現了明費加羅勇敢膽大，不畏強權的性格。

另一方面，費加羅并不是一介頭腦簡單的莽夫，表明了立場之后的他迅速為自己制定了清晰的“作戰計劃”。在第一幕第二場費加羅的獨白中，他說：“費加羅先生，現在應該注意今天的事！首先是提前舉辦婚禮，防止婚事出現麻煩。其次，把馬斯琳支走，她在瘋狂地愛著你，其三，通過伯爵大人的這段戀情將財產與金錢拿過來，并狠狠地將巴斯拉老爺打一頓，以后……”②快速而果決的反應速度以及有條不紊的計劃，顯示出費加羅由來已久的反抗心理，他非常明確自身的處境以及伯爵的惡習，并且時刻準備著進行爭取自己權利的反抗，一旦伯爵偽善的面目不攻自破露出了馬腳，他的一切計劃立刻得以實施。

同時，費加羅這個人物形象始終洋溢著樂觀的精神態度。就像黑格爾所說：“喜劇主體一般非常愉快和自信，超然于自己的矛盾之上，不覺得其中有什么辛辣和不幸，他自己有把握憑他的幸福和愉快的心情就可以使問題得到解決。”③在《費加羅的婚禮》中，費加羅是一個“用愉快的心情對待現在，不憂愁將來，也不追悔過去”④的快樂的人，他對自己的謀略顯得非常自信，從不因意外的變故而表現出沮喪或者憂愁的神色，當酒鬼安東尼奧無意中拆穿了他們剛好圓過的謊時，費加羅立刻就投身于掩飾之中，即使面對證據確鑿的情況——薛利伯掉落的委任狀，他也僅僅是掩飾著尷尬的心理，依然應付自如，在得知了委任狀沒有蓋章之后還要戲弄一下伯爵才罷休。費加羅是一個快樂的人，他的生活道路上布滿了荊棘，然而他還是盡可能地在荊棘上面“灑下了許多的花朵”⑤。這個喜劇人物以幽默的人生態度笑對一切困難，他以自身的平凡和渺小挖掘出了巨大的人生價值，這是“一種愉悅、滿意、含笑、超脫，支配了幽默的心襟”⑥。在每一次他充滿信心的小勝利之后，便又會遇上新的困難，但是他仍然毫不氣餒地接受著下一個考驗，體現了喜劇的快樂原則。

費加羅的成功絕對不是偶然的，他機敏的反應，對計劃的周密布置以及成功的實施都來自于作者賦予他的豐富的人生經歷。費加羅是伯爵的仆人,但并不是一個頭腦簡單的仆人。他有相當豐富的生活經驗，第五幕的獨白即是他的生活經歷的總結。他“什么都見過，什么都干過”⑦。他當過獸醫，寫過喜劇，辦過刊物，開過賭場，有段時間以理發為生，最后當了伯爵的仆人兼門房。他受到過迫害，坐過監獄，喪失過自由。他一生即是一個普通老百姓在對抗性的階級社會里為了生存而不得不進行艱苦斗爭的一生。

在劇本第五幕的獨白中他說道：“老天爺呀，我只好鬼混在普通老百姓中，為了生存不得不耍盡伎倆，我耍的手腕簡直比一百年來征服西班牙時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⑧從現實生活中他學了不少本領，增長了不少的知識。他看出封建社會的虛偽性。對于什么是真理，他回答說:“有些實活，我們明明知道，卻不敢到處說，因為不是所有的實話都是可以說出來的。有些實話，我們竭力宣揚，卻對它并沒有信心，因為不是所有的實話都是可以相信的”⑨。他從自己豐富的人生經歷中認識到封建社會是弱肉強食的社會:“人這么多，誰都想跑，互相擁擠，你推我，我撞你，有的摔倒了，誰有能干，誰就走到頭，剩下的只好給人壓碎了。”⑩他說的是封建社會，但他所指出的特征并不是封建社會所獨有的特征，而是有剝削制度存在著的一切階級社會所共有的本質。他從豐富的閱歷以及生活的艱辛中得知作為小人物生存的困境和苦難，所以造就了他一顆堅忍不拔和賦予反抗精神的心，他的一次次跌倒教會了他不氣餒和不認輸，也磨礪了他頑強的性格，使他明晰了斗爭的目標和方向。從他對政治批判的認識來看，費加羅顯然不是一個簡單的仆人，他有自己的一套人生哲學，正如蘇姍娜所說，他是一個“有學問”的人。

豐富的生活經驗造成了費加羅復雜的人物性格，同時內在的人物性格和外在的情況往往變成喜劇性的矛盾而出現一種喜劇的解決。在費加羅排除萬難得以和蘇珊娜結婚時，對他抱有愛情的馬斯琳卻蠻橫地把費加羅推向了法庭，無論是一天之內還完所有的借款還是向馬斯琳求婚，都不能使費加羅獲得勝利，然而就在事情無法解決時，突然發生了轉變，馬斯琳竟然是費加羅的母親，那么一切的矛盾和沖突就在這偶然性之中得到了解決。當費加羅以執著的信念追求自己的幸福和自由時，戲劇中的一切因素都為他開辟了道路，這也驗證了黑格爾對于喜劇的看法：喜劇中表現于意志和行動的單純主體性以及外界的偶然性成為決定一切關系和目的的主宰。?

三、調動群眾基礎的能力

費加羅如果只是憑匹夫之勇和伯爵斗爭，也不過是“瓦罐子和鐵罐子碰”，落得個粉身碎骨。作為小人物的費加羅深知他必須依靠群眾的支持，于是群眾也成為他對抗強權的有力武器。斗爭開始的時候，和他站在同一戰線的有蘇珊娜、伯爵夫人以及薛利伯。但并非所有的群眾都支持他的斗爭，巴斯拉當著伯爵的忠實心腹，幫助伯爵誘騙蘇珊娜，馬斯琳因為懷著對費加羅的愛情公然反對費加羅和蘇珊娜的婚姻，巴爾多洛對他以前幫助伯爵拐走他的情人懷恨在心，安東尼奧瞧不起他的出身。那么前四幕的斗爭過程可以理解為費加羅爭取群眾基礎的過程，在斗爭中，費加羅把原來站在伯爵一面的巴斯拉、馬斯琳、巴爾多洛都變成自己人，成為婚禮的助推因素，正是因為群眾基礎的強大，使得伯爵孤立無援，為費加羅贏得了最后的勝利。

在劇作中，一種出現了三次范圍較大的群眾場面。第一個群眾場面是費加羅發動了仆人和附近的佃農，逼迫伯爵當著眾人的面放棄那個所謂貴族的權力。第二個群眾場面則是費加羅的婚禮，費加羅不停地催促和操辦婚禮進行，最終使婚禮破除一切阻礙因素得以成功進行，這個場面也是代表第三階級的群眾歡樂的場面。第五幕的收場則是第三個群眾場面，也是群眾的力量表現的最為突出的一個場面，本是伯爵為了羞辱伯爵夫人而聚集在一起的群眾反而為費加羅所用，一起見證了伯爵的錯誤和過失，致使伯爵不得不在廣大群眾面前承認自己的錯誤。

當然，對于戲劇內容來說，費加羅是靠著群眾力量獲得勝利的主體，但是究其深意來說，費加羅的勝利，即代表了廣大群眾的勝利，也就是喜劇的勝利。在《美學》中，黑格爾談道：“喜劇的任務也要顯示出絕對理性，但不是用本身乖戾而遭到破壞的事例來顯示，而是把絕對理性顯示為一種力量，可以防止愚蠢的和無理性以及虛假的對立和矛盾在現實世界中得到勝利和保持住地位。”?對于本劇來說，真正彰顯的并不是伯爵對于自己錯誤的承認，也絕不是剝削階級的低頭，因為本身無實體性因素的破壞是毫無意義的，費加羅之所以勝利，群眾之所以勝利，這部喜劇之所以得到勝利是因為絕對理性的展示，即人與人之間的壓迫與反抗的勝利，人的自由精神的彰顯所得到的勝利。

《費加羅的婚禮》以費加羅為主人公向我們展示了第三階級民眾對于貴族階級的挑戰，它在喜劇人物的動作與情節的發展之中向我們展現了普通民眾追求平等和幸福的理想，使平凡的人物和事件得到了超越，確證了普通民眾的力量與價值，揭露了剝削階級的渺小與丑陋，從而使喜劇人物獲得了真正意義上的自由，同時嬉怒笑罵和科插打諢等戲劇因素貫穿戲劇發展的全過程，在歡笑中揭示真理。喜劇的絕對理性與故事結局的勝利獲得統一，使《費加羅的婚禮》不愧為一部成功的戲劇。

①②④⑤⑦⑧⑨〔法〕博馬舍著，張流譯：《費加羅的婚禮》，中國致公出版社2003年版。

③⑩??〔德〕黑格爾：《美學》，商務印書館1979年版。

⑥ 宗白華：《藝境》，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