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鼠不會算卦（童話）

小老鼠從生下到今天，整整四十八天，算是長大了。

他問媽媽：洞外的人類，人對人哇啦哇啦發出聲音，那算干什么呢？

媽媽說，人類的哇啦聲叫做話語，能說明世界上的一切，但，人語不像我們鼠語，不好學。

小數點鼠下決心要學人語。

他藏在黑暗處看見，人類把一塊木板上安裝四條木腿叫小板凳。

有個小孩要站到小板凳上去，大人先叫他看清楚四個板凳腿著地沒有，小孩只看清楚板凳腿是著地的，而另外一只空懸的腿他沒看就上了板凳，結果，懸空的板凳一閃失，小板凳翻倒，站在凳子上的小孩跌了個仰八叉，頭上碰起一個包。大人教他，要站小板凳，先要看清四個板凳腿都要立在實地上，這樣再站上去就沒有危險了，這叫摸情況。

小板凳，摸情況，小老鼠竄竄地記住了。

自從小老鼠能聽懂人類三分之一的語言后他這才知道人類在千方百計地暗算老鼠，所以，小老鼠一旦探知什么情況，就趕緊去向自己的同類鼠群們報告。

他當眾一再宣告：聽著，端端放在洞口上的那塊美食，千萬碰不得！

還有，那根拉在米箱根前的鐵絲，離地只有我們的半身高，那鐵絲是通電的，大家千萬不要從鐵絲下鉆過。

還有，那塊小木板上有個鐵框兒，中間有根細鐵絲挑著一小塊臘肉，大家絕不敢去嘗去嗅。

大家特別要注意一塊黑色的布，要是我們一走上去，四個爪子就牢牢地粘住，再也走不開了，你光看人類多可惡！

被老鼠稱為“可惡”的人類，也感到挺奇怪的。為什么人們在老鼠鬧得兇的地方安上“鐵貓”（捕鼠夾）放上毒餌的地方老鼠就繞開了，絕對不去。

這些老鼠們神了，好像知道人類為他們設的機關、誘餌呀！

為了弄個明白，人們細細尋找，用心查看，終于發現，在一段老鼠們經常竄上跳下的粉墻上，有許多老鼠們用爪子劃出的爪痕印記，人們經過用心研判，認真考證，終于湊出了八個符號，這八個鼠爪劃的印記是“■”、“■”、“■”、“■”、“■”、“■”、“■”、“■”八個符號。

這是八卦，這是八卦，原來老鼠們懂得八卦，能掐會算，預卜未來呢。哼，你瞧這些鼠輩！

于是，小老鼠能掐會算，預知未來的消息，在動物世界里迅速傳開了。

河馬聽了，只吧咂吧咂大嘴；大象聽了，只甩甩長鼻子；麻雀聽了，只管唧喳不休；鱷魚一聽，像死了一般閉緊嘴巴了；孔雀一聽，樂得尾毛華麗開屏；白靈鳥聽了，便在林子里歌唱起來……

在動物世界里，最機靈的猴子們聽了，猴群立即安靜下來，猴群眨巴著眼睛想：這個拳頭大的小仔仔還勝過了我們！心里酸溜溜的。

唯有蹲在大樹杈里的猴王搔搔頭上的毛以后，眨著眼睛說：去，我們要把這個會算卦的小老鼠請來，拜他為軍師。

整個王國的猴子們把頭擠在一起問猴王：什么叫軍師？

猴王說：人類社會里千軍萬馬對陣打仗，雙方的指揮官都請一個能掐會算的能人幫指揮官出主意，就叫軍師或高級參謀。

眾猴吵鬧起來，苦苦，我們王國里，可不要這個拳頭大鉆土洞的這個毛團做軍師！天大的笑話！

猴王嘆息說：孩兒們，要知道我們王國的猴群，數量變多，為爭松子、栗子而抓傷咬傷的事兒一天天增多，我都快愁死了，盤算來盤算去，還是請這個會算卦能預知未來的小老鼠出洞吧！只要他能給我們幫上忙，我們管他的身體拳大棗小，是鉆石洞呢還是鉆土洞呢？一個勤快的猴子自告奮勇，王啊，既是這樣，我去把這個尕老鼠叫來！

猴王笑了：不不不，孩兒們，人類的請軍師，麻煩多哩，得備厚禮，三請，說好話，才能請動。現在，你們準備禮物，選個日子，我親自帶你們去隆重請他吧！

這一天，天氣晴和，花開鳥鳴，猴王帶了八個毛色好的隨從，抬了兩大包松子，七小包栗子，五枝孔雀尾羽，兩個玻璃珠子，浩浩蕩蕩來到鼠王國。

老鼠們一見這陣勢，嚇得紛紛鉆進洞里，好像洞里抽進去了許多鼠尾巴似的。

鼠王膽大，爬出洞門問是怎么回事？猴王居高臨下地站著對他說：是這樣，你們群里出了個會算卦的小老鼠，他懂八卦，能預知未來，我們王國要請他去做軍師。

鼠王便把小老鼠叫出洞來，叫他給猴王解釋。

小老鼠膽小，他照實說：猴王啊，是群眾把我吹大了，其實我根本不會算卦，我只不過從人類那里學得了摸情況罷了，就是說四條腿的板凳不要只摸三條腿。這樣，站到板凳上就不會跌下來，就這么一點點，別的什么都沒有了。

猴王和跟他的猴子們都笑了，智慧的小老鼠真會謙詞。

小老鼠急哭了：“我什么都不會，我不去！”

猴王他們都認為這個長著細長尾巴的小不點，是故意拿捏，抬高身價。

猴王說：“你還要我怎樣呢？”

就跟他的猴子們眨著眼睛說：那就三請吧！

猴王笑笑便率領全部隨從，走遠回來，又走遠又返回，如是兩次，再加上初訪，這就算是三請了，人類就是這樣做的。

猴王低聲下氣地問：鼠先生，你還要我怎樣呢？

善良的小老鼠實在忍受不了這種被大眾巴結、討好、央求的折磨，于是回頭哽咽著對鼠王說：那我就去吧——他們拿來的這些栗子、松子，就叫弟兄們享用吧——我去，到他們那里，他們見我給他們辦不了事，就會放我回來的。一面回頭拉著哭聲對猴王說：我、我就——跟你們走——吧！

猴王笑道：你，跟我們走？哪能這么隨便？他一揮長毛的手，便有四個猴子抬過來一個鳥巢一樣的東西。

本來猴子們是想用藤條編織一個像人類的轎子一樣的東西，結果編不上，不成功，便編織了一個鳥窩一樣的東西，上面穿兩根棍子，由四個猴子抬著走，我們就姑且管它叫“窩轎”吧。

一個力大的猴子，笑著款款用雙手掬起小老鼠，小心地放入窩轎里頭。

猴王和隨從們，嘻笑著抬起小鼠就走。

小老鼠從窩轎邊伸出小頭，向鼠王和鼠兄弟告別：我，我會回來的！然后就像赴刑場似地走遠了。

鼠王和一大群老鼠都含著淚沒有吱聲。

看著抬窩轎的猴子們走遠鼠王才說：你回來什么呢？你還能活著回來嗎？

反正鼠王和整個族群，一齊覺得洞門口來的這些猴子和他們所做的事，是天大的滋滋怪事！猴子，誰不知道他們是接近人類的聰明絕頂，他豈能向我們鉆土洞的鼠輩領教，他們這樣笑著把小老鼠弄走，肯定有什么惡毒的目的，請想想，人類在鐵貓兒（捕鼠夾）上的鐵絲上扎一塊臘肉，都不敢去碰，那猴子們送來的這大包栗子和松子還敢動嗎？

但松子和栗子看上去光潔飽滿，老鼠們饞得受不住，鼠王便叫他所討厭的一只老鼠去嘗食，可憐的被鼠王看不起的這只老鼠，去品嘗這些不知深淺的栗子和松子，經過嘗食，松子、栗子是好的，一點無毒。于是饑餓的鼠群圍過來，把幾大包栗子、松子剝食得只剩殼皮。至于那華麗的孔雀尾羽，就被鼠輩們丟散地上，被風吹走；幾顆透明的珠子老鼠們棄置一旁，被風雨掩埋不提。

單說小老鼠被四個猴子抬著，忽閃忽閃走哇走哇，上山過水，走走歇歇，終于來到獨山子地面，這里便是猴子王國的版圖，只要他下令拔哪只猴子的毛，就拔哪只的，即便這樣，他仍尊稱小老鼠叫軍師鼠。在軍師鼠面前，他站立著向軍師鼠訴苦并問計于他。

猴王說：軍師鼠啊，近來，我們王國內的猴子一律瘦了，他們為爭奪松子、栗子等食物，互相咬傷、抓傷的案件不斷發生，長此下去，國家難以存在，我的王位也就難保，所以我誠心誠意找你想辦法。大家知道，你老人家能掐算，能卜卦，本事比天還大，手段可以通天，求你了，求你救救我們吧！

小老鼠急了，搖著爪子和細小的尾巴說：不不不不不不我根本不會算卦，我只能從人類那里學得的板凳四條腿的一手為你拿拿主意吧！

猴王根本不相信軍師鼠不會算卦的話，那是謙虛、客套。現在見他答應了，便高興得雙手捧起軍師，放在自己長毛的頭上爬爬，然后從頭來，放在窩轎里，取好吃的叫軍師鼠吃。

眾猴子看看蹲在猴王頭上的軍師鼠，哪個不敬！

軍師鼠和猴王約定：三天后見面。

其實軍師小老鼠，真的沒有什么高招，他只是看猴王說得可憐，猴子們為爭奪食物而咬傷的事值得同情，所以他就學人類摸四條板凳腿的辦法去摸情況，為陷入困境的猴子王國想辦法，尋找出路。

于是小老鼠就用人類察看板凳四條腿的辦法，去一一察看這一帶山嶺河流的“四條腿”。整整三天三夜，他飛快地竄行在荒野山林里，誠心地飛竄，認真地考察，終于，辛苦的小老鼠把這一帶的山川河流，樹木花草，堅硬的巖石，流動的河水，黑暗的山洞，明亮的，泥坑，沙坡，一草一木，一石一坑他全走過了。一路下來，他的爪甲磨禿了，爪掌通紅幾乎見血，當他最后掙扎到自己居住的窩轎邊，就一頭栽進去，呼呼大睡，再也不肯醒來。

約定的三天時間剛一到，猴王就急急地按時趕來，到窩轎邊一看，軍師正呼呼酣睡，猴王學人類的樣，對軍師尊敬了得，便靜靜站了好一會，才輕叫：軍師，醒醒。

軍師鼠照樣酣睡不應。

猴王又站立一大會，再次呼喚。

軍師鼠照樣不應。

直到第三次呼喚，軍師鼠才睜開了小小的眼睛。

這是小老鼠極度疲勞后的真實狀態，但猴王的隨從們卻認定，這是軍師鼠拿架子做作。

猴王說：軍師鼠啊，三天時限已到，你有什么良策啊，我認真聽著上。

小老鼠想起身，但渾身無力。只好蜷臥著說。

小老鼠一字一句說：據我看，你們這獨山子地方，樹木稀少，林子不大，從前一個猴子占有十幾株樹，現在，三個猴子才占一株樹，為食物不打架才怪。現在，這弓字河上游有人工營造的一處新新花果山，那里，松子栗子，野果蕨麻十分豐富，國家還派工作人員為受困的野猴撒玉米粒兒呢！我說，你們這個王國，整個兒搬遷到這處新新花果山去。這可是大事，你們商量去不去，兩天后回話。

猴王便和猴群商量來商量去，最后決定：去，整個王國搬遷到那里去！

猴王完全按照軍師的命令向全國下達命令：每只猴子身帶七尺長的一截藤條，九只螢火蟲和二尺長的一段朽木出發。

猴子們長長的遠征隊伍出發了，每只猴子懷抱或肩扛一段朽木，不斷地眨著眼朝前走。隊伍后面，是四只猴子抬著窩轎，窩轎里站著心神不安的小老鼠。

猴王在窩轎后面徒步緊跟，他要隨時聽取軍師的指令和指示，這可是關乎王國生死存亡的大事。

行進中，軍師鼠對猴王說：前面不遠，有一道橫嶺，嶺上有十個坎塄，隊伍抵達那里時，我有話要說。

猴王立即以命令形式向隊伍宣布：橫嶺坡上有十個石坎塄處，聽新的指令，行進中的猴子們，疑惑的心想：這里離本土獨山子不遠，我們怎么不知道這地方呢？

可是走不多遠，果然有一道橫嶺，立在隊伍前面，上面不多不少就是十個石坎塄。

猴子們大驚：這軍師鼠神了！

這時，猴王俯身窩轎邊，跟軍師咬了一陣耳朵后，大聲向隊伍宣布：大家把所帶的藤條連接起來，嶺上有一柱狀的大石頭，把藤條的一頭拴在石柱上，再把長藤順十個石坎塄吊下來，隊伍就一個個扯著藤條登山。

最先上山的幾個猴子一看，嶺脊上果然有一個柱狀的大石頭。

幾個猴子從心底里信服了軍事鼠的神機妙算，啊，他掐算的一點不差呀！

于是幾個猴子把藤條的一頭牢牢拴在大石柱上，一面把長藤順石坎塄扯到山下。

本來，依猴子們的攀爬本領，這十個石坎塄是爬得上去的，但要費些力氣，現在好了，猴子們一手抱一段朽木，一手抓藤條往上爬，真像一串水珠往上流動，一陣陣整個隊伍就順利地登上了山頂。

這樣容易地登上大嶺，全體猴子樂得跳蹦兒，翻筋斗，倒立行走。大家一起贊美軍師鼠的算卦就是好！

接著猴王又俯身和窩轎內的軍師密談，然后站起來挺胸向猴子隊伍發命令。現在整個王國的猴子們都知道，猴王嘴里發布的命令，全部是那軍師的命令，猴王所做的指示，一字不差的是那個小老鼠的指示。你聽，猴王說：大家注意，下了這條嶺，走三千米，就有一座大山，山腳有山洞，就鉆進去一直走，中間黑暗時，大家就把所帶的螢火蟲放出來照明。一直往前走，前面有洞口鉆出去就把大山穿過去了。

眾猴深深信仰軍師鼠，大家走下去，果然一一印證了軍師的話，走三千米，果然有大山，大山腳下果然有山洞，洞子深處果然伸手不見五指，這時果然有螢火蟲為隊伍照明，深遠深遠處，果然出現放光的洞口，鉆出洞口，果然是大山的另一邊。這一刻，猴子隊伍歡聲雷動，軍師鼠的威信更高了。

然而，在離開山洞，隊伍繼續往前走，在經過另一個猴子王國領地邊緣時，情況卻有了對軍師鼠不利的變化。

原來獨山子猴王國傾國傾巢長途搬遷的隊伍，途經另一個猴王國時，另一個猴王國的眾猴跑到邊界上觀看，奇怪地發現，這些長途奔走的隊伍，每只猴子都抱一段臟乎乎的朽木，鄰國的年青母猴見到長征的年青公猴竟抱一段朽木，走路的樣子難看，便一齊咧嘴嬉笑起來。

其實，猴子們走路，或直立行走或爬行，交替進行。但在年青公猴見到年青母猴時，公猴往往直立起來，挺胸仰頭，雙手甩動擺姿勢做作，在母猴面前招搖而過。今天長途奔走的公猴們一個個懷抱朽木的樣子可笑，便嬉笑出不小的聲音。

行進中的搬遷隊伍覺得很沒面子，受到了侮辱！有四只年青公猴特別惱火，不斷回頭指點隊伍末尾的窩轎，恨恨地說：都是那個軍師鼠仔出的餿主意。正巧這四只猴子輪到下一班換抬軍師鼠的窩轎，于是他四個便陰謀他四個下一班抬上軍師窩轎時，逢到崖邊路窄就假裝跌倒失手，把小鼠仔倒于崖下摔死。

他四個的這一舉動，恰巧叫隊伍末端窩轎里的軍師鼠看見了，看清了四只在憤怒地指戳自己的一幕。

軍師鼠便告訴猴王，你的那四只猴子要加害于我。

猴王不大相信，不會吧，隨即把那四只猴子叫過來審問。

在猴子世界里，他們并沒有編謊的智慧，所以四只猴子戰戰兢兢供出了他們要把軍師鼠丟下懸崖弄死的密謀。

猴王大怒，撲過去在四只猴子的胳膊上狠咬一口，咬得牙印上鮮血淋淋。

猴王太惱怒了，還要再咬幾口，窩轎內的軍師鼠卻老大不忍，懇求猴王：別別別，別這樣了，吱吱吱吱——慈善的軍師哭泣起來。

猴王這才停止牙咬，喝令四只“叛逆者”倒立在窩轎前，數說道：你們知道么？是我們在獨山子活不下去，這才請能推算八卦，預測未來的軍師幫我們找條活路，光從走過的這一段路來說，哪一處預測得不準？他說抱一段朽木，必有一段朽木的用處，因為朽木遭到鄰國母猴們的嘲笑，你們就覺得很失面子。說說，難道丟面子重要還是丟性命重要？

猴王叫過幾個跟隨的健壯猴子，商量處置這四個倒立的猴子。

根據王國傳統的做法，對這號“逆賊”和“犯上作亂者”重則丟到水里淹死，輕則拔光頭上的猴毛。

軍師鼠在窩轎內注意到，四肢倒立在自己轎前的可憐猴，雙手拄地，雙腳朝天，兩臂抖抖的就夠可憐的了，一聽到猴王們要處自己水淹的死刑，那噙滿淚水的圓眼睛眨得飛快的樣子，真叫軍師鼠看不下去，于是他對猴王哭叫：別別別，別弄死他們，吱吱吱吱——

猴王不能不聽軍師的，就說：那就從輕發落，那就拔光四猴的頭上猴毛！

誰知軍事爺還嫌重，直叫：吱吱，不用，不用，不用！

猴王嘆了一口氣，只叫部下在每只倒立猴的尾巴上拔去三根猴毛，之后，叫他們滾回隊伍里去。

眾猴聽到軍師爺竟為謀害自己者求情，便歡呼起來：想不到哇，想不到。

在眾猴喝彩聲中，最揪心感動的還是那四只赦免的猴子，他四個蹲坐地上，雙手捫著小耳朵，肚子一起一伏的想：是軍事爺給了我們一條命啊，這在他們王國的歷史上是少有的。

喧鬧聲中，猴王又發布命令了。大家都知道，猴王的命令全是一字不差的軍師的話。只聽侯王鄭重宣布：大家聽著，前面不遠就是一條河，河水不深，但河面很寬，流水不急，就像湖面，各猴左臂抱緊朽木，右手劃撥水面，泅渡過河后，扔了朽木，整頓隊伍，因為這里離目的地已經不遠了。

從猴王口中說出的這些軍師爺的話，大家完全相信。走不多遠，前面果然出現了一條寬河，情形正如軍師說的，眾猴嘆服說：軍師爺真是神機妙算，這卦算得太準了。

猴子們歡天喜地，按照命令，左臂緊抱朽木，右手劃撥水面，開始鳧水。下水后，大家才知道朽木的妙用，原來朽木比不朽的木料浮力大得多。于是整個猴子隊伍就很容易地渡過廣闊河流，扔去朽木，靜聽新的命令。

只見猴王的嘴里又說出了軍事爺的話，大家聽著，先把身上毛里的水曬干，再把頭上的毛捋順，眼屎揩掉，嘴角的白沫不要，排好隊形，直望遠山腳下白房子那里去，

走哇走哇，快到白房跟前時，軍師通過猴王的嘴下達命令：停！

全體隊伍便停下來。

這時，只見軍師鼠從窩轎里跳出來，落地后，直往白房子那里竄。

在光天化日之下，眾猴才看清楚，神通廣大的軍師，原來小得可憐，腿短得可憐，但在路上竄起來，逢到低洼處便飛身而過，像流星般直望白房子竄去。

原來，小老鼠在不久前的三天三夜里，已經竄到過白房子里，向住在里面的工作人員交談過獨山子猴王國要往這里搬遷之事，所以小老鼠今天竄來一說，國家工作人員就走出白房子接待。

小老鼠又在地面竄回猴子隊伍前頭，對猴王說：走！猴王就對隊伍說：走！

隊伍來到白房子前頭，小老鼠就向工作人員介紹了猴王。

猴王的人類語言還不如小老鼠，小老鼠就幫他翻譯，向工作人員致意，大意說：我們獨山子猴王國活不下去，請善良人類在這里給他們一片立足之地，讓他們活下去。感恩萬分！

工作人員拿出玉米粒兒，讓長途跋涉的猴子隊伍先吃著，一面領猴王去看山林。

這里，新新花果山，山連著山，林連著林，樹葉翠綠，山泉清亮。那人工林，樹木水平排列，一排一排，依次上山，整齊得像士兵站隊；那天然林子，就樹木繁雜，大小高低的樹們，依自然形態擺開，隨風搖曳。

猴王看上了自然森林。

工作人員慷慨地給猴王劃撥了十里長的九個山頭。工作人員說：這里野果草籽豐富，養你們十群猴子都寬寬有余。在大雪封山的冬天，還可以到白房子那里，吃公家發放的玉米粒。

當猴王把這一消息對白房子前面的猴群一宣布，猴子們高興的你揪我的毛，我揪你的毛，還有翻筋斗，豎蜻蜓的，大家哄散亂跑，直撲十里長嶺，九座山頭，新的國土上來。

眾猴精選棲身的樹木，為猴王選了一株古柏搭窩，軍師鼠身體小，就把窩轎抬在柏樹下，讓軍師鼠住在窩轎里，好讓他和猴王就近交談。

獨山子猴王國舉國搬遷，遷往新新花果山的九座山一立足，這消息就被動物們傳遠了，越傳越玄，說什么獨山子猴王請的一位軍師老鼠，本事了得，此鼠四只耳朵三條尾巴，懂天文，會地理，精通八卦，能掐會算，能卜未來，什么什么的。

于是就有三個小動物前來九座山。尋求軍師鼠的幫助，

他們是黃鼠狼、青蛙和蜣螂，他三個殷切地求見猴王。

猴王蹲坐在古柏寬大的樹杈里，居高臨下地問他仨有什么事。

他仨一齊說：猴王啊，我三個雖然和人類共處一個地球，但人類走路，兩眼朝天，我類卻是四肢爬地，我們從來沒招惹過人類，但人卻污蔑丑化我們……

黃鼠狼搶先說：人類說我們黃鼠狼給雞拜年，天啊，我們幾時假裝友好親善，給雞拜年時突然翻臉把雞吃掉呢？

青蛙打斷他說：人類挖苦我們，說我們想吃天鵝肉。我們在池塘里，人家天鵝在天上，我們夠得著嗎？

蜣螂也說：我們有堂堂正正的學名叫蜣螂，可人類偏偏叫我們是糞牛，是屎扒牛，更可氣的是說我們屎殼郎戴花，不知美丑，咝，我們幾時戴花賣弄來？

說到這里，三個動物一起說：猴王啊，聽說你請的軍師老鼠精通八卦，能掐會算，我們請他算一卦，如何才能避開人類對我們的侮辱與傷害……

猴子，在動物界算是頂聰明的，加上猴王還學了一些人類的事故與圓滑。他聽三個動物說到這里，便大喝一聲：住口！你們胡說些什么呀，我國的軍師我們已尊為八卦國師了，以后不準亂叫！

三個動物嚇得矮了半截，蜣螂只咝咝的嘆氣。

猴王繼續訓他們：哼，求卦哩，問卜哩，有像你們這樣空著四只腳爪前來求卦的嗎？

三個動物問：那還要怎樣？

猴王說，禮物，見面禮，問卜，先要給八卦國師送上見面禮才成。

三動物怯生生地問：見面禮是什么東西？

猴王說：桃子、香蕉、椰子什么的都成。

三動物一聽明白，就回頭走開，各自去準備禮物去了。

這時，走來一頭大象，這位象先生體積龐大，行動緩慢，四根柱子一樣的腿慢慢走動，長鼻子一甩一甩左右擺動。他走到大柏樹下，兩眼和樹杈里的猴王平視。

猴王坐起來問大象有何貴干！

大象說：我們大象天生了兩根大牙，就為這牙，往往遭殺身之禍。今天來你處，聽說你們的軍師，四只耳朵三條尾巴，能呼風喚雨，能起死回生。我是請他算一卦，幫我們以后生的小象不長這兩根禍害牙齒，以保性命的安全！

大象高大，猴王沒敢折騰他，只是心平氣和地說：大象先生，我們王國的軍師，已經尊為八卦國師了，誰若想在他那里問卦，得先拿見面禮才成，像你先生，只拿兩根象牙就足夠了！

大象停了一大會，心里只怨早不知這規矩，他那里是有象牙的，于是邁動粗腿，甩著鼻子去取象牙。

猴王蹲坐古柏樹杈的窩里，閉著眼盤算：什么動物來問卜，要些什么東西才好？羚羊來，就問他要一枝角，犀牛來也要角，羚羊角、犀牛角，在人類社會里都是貴重藥材，有一種海燕來，問他要能食用的燕窩；海龜來，叫他拿出珊瑚燈座；河馬來，就叫他拿出一塊可燃冰做禮物——

當猴王在盤算向問卜者要東西的同時，小老鼠也爬在窩轎邊用凸出的小眼睛觀察整個九座山森林，這里，是比獨山子大得不能相比。你看又高又尖的松樹上結滿松塔、松子，那栗樹上滿是有刺的栗子，灌木檸條上綴滿草籽莢，花棒枝上有花棒籽，蕨麻草的地下根上有蕨麻塊根……所有這些都是猴子們的豐富食物，為爭奪食物而抓咬的事再也不會有了！

小老鼠松了一口氣，從窩轎邊竄上古柏樹，在樹杈大窩里找見了猴王，猴王正閉眼盤算向問卜者要東西，小老鼠像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像閑聊似地隨便說道：猴王，我走了。

猴王睜眼問：你去哪兒？

小老鼠說：回老家，到老鼠洞里去！

叫猴王大吃一驚的是這般重大的事，說的又輕松又隨便，好像隨手摘一片樹葉似的，便趕緊賠笑：那不行啊！

小老鼠奇怪：那有什么不行的？你找我為你辦事，現在事情已經辦完，我走了。說完，小老鼠頭朝下竄到大樹根部，隨即在地面上飛竄而去。

猴王急叫群猴去追，跑得最快的猴子才追上他，用一雙小手把他捧回來。

猴王嚇壞了，學人類的樣子，雙手合掌胸前，連連打恭作揖向小老鼠求情說：你萬萬不能走，你是把我們王國從死亡線上救出的大功臣，我們要好好供養你報答你才對。

小老鼠也知道，在人類社會里，誰如果把一個國家救出來，誰就是開國功臣。老子功勞苦勞了得，他就會向國王要爵位、要稱號、要特權、要吹捧、要歌頌、要安排子女等等，小老鼠覺得，這樣做好像小商販做買賣，斤斤計較，他是不干的。小老鼠知道，在人類社會里，為救他人，不計個人得失，還有賠上性命的，那多好！

猴王說：現在，我們已尊你為八卦國師了！

小老鼠像被火燙了似的尖叫：吱吱吱，我根本不懂八卦，又怎么是國師呢，那不成！這樣高的名稱強加在我身上，那我的身上就會癢癢，難受哩！

猴王笑道：哈哈，這事如放到人類社會，把這樣好的名稱放到誰頭上，誰都會不言不語地接受，冒充起來招搖過市哩！再說國師又怎么的？是你老人家把我們王國從絕境上拉到這福天福地的地方來，在搬遷的路上誰不說你老人家的卦算得準！反正，你的卦算得準，你的功勞蓋世，國師當之無愧！

小老鼠見古柏的橫枝上坐滿了細聽的猴子，細枝上也吊滿了小猴，他便當眾公開赤誠地宣布：我，老鼠一個，根本不懂八卦，更不會掐算，我只是從人類那里學得了想站到板凳上，必須要看清板凳的四條腿都著到地上才成，就這么一條知識，在幫貴國搬遷新址時，我花了三天三夜，摸清了三山九嶺的“四條腿”，那橫嶺上的十個石坎塄的我爬過了，山洞我鉆過了，大河我見到了，白房子里的工作人員我交談過了，我的爪甲磨禿，爪掌磨紅，才摸過了這些地方，才知道的，哪里是掐算出來的呀？

小老鼠這番掏心窩子的誠懇談話，樹杈里的猴王和滿樹的猴子們完全不相信，他們死死地認定，像運算八卦這類高深學問的謎底，是絕對不肯公開告訴人的，凡公開宣揚的謎底，絕對不是真的，什么一個板凳四條腿的鬼話，肯定是搪塞忽悠人的！

猴王笑：國師你保密也是應該的，但你的八卦神算的名聲已傳遠了，就在今天上午，三個動物和一只海外的大象，專程來這里求卜。

小老鼠問：他們在哪兒？

猴王眨眼說：他們渾身泥污糞便，我打發他們回去洗澡，等洗干凈再來見你。

小老鼠惋惜地說：他們走了嗎？要是他們在，我可以向他們說清一個板凳四條腿的真理，再不要胡亂吹噓了。猴王，我走了！他竄下古柏樹就跑。

這一下他竄不多遠就被抓住，又捧了回來。

猴王見他，幾乎哭出聲地央告：國師呀，你看在九座山全體眾猴的情分上留下吧！我們不能沒有你，苦苦苦苦。

猴王，在猴子群里，權威高上，現在，卻對小老鼠低頭彎膝地求告，樣子怪可憐的。

小老鼠不僅心腸好而且面情很軟，看猴王一個勁地求告，捱不過情面，最后他們商定，小老鼠實在想念故鄉土洞，就讓他回去一次。怎么回去，小老鼠主張自己用四條腿竄回去。猴王大大笑話他太低調，主張仍讓四個猴子用窩轎抬他前去，住幾天，仍用窩轎抬回來，就九座山猴王國八卦國師位，接待海外的求卜者。猴王命令全國動手，張羅著在窩轎上插滿山花，轎內鋪上有異香的玫瑰花瓣，又采集山桃野果，油核桃（野草俗名）草籽，，挖掘蕨麻的地下塊根……作為小老鼠回鄉帶的禮物。

猴王揀了一個天清氣和，艷陽高照，藍天白云，空氣透明的日子，護送國師的隊伍就離開九座山出發了。

出發之前有四個猴子向猴王請命，自告奮勇愿為國師抬轎，護送國師回鄉探親。猴王一看，他四個原來是想謀害國師，被國師滴淚求情，赦免了他四個死罪的猴子。

猴王笑著答應。

小老鼠含羞坐進綴滿鮮花的窩轎，四個志愿猴子抬起窩轎，猴王就跟在轎子后面，猴王身后是抬野果草籽的許多猴子。

國師回鄉探親的隊伍就這樣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一路上，四個轎猴步調一致，肩頭用力，使插滿鮮花的窩轎閃而不顛，搖而不擺，使穩坐其中的小老鼠，如同乘坐一片彩云，輕飄移動。

一路上，四只腳猴巴結討好地套問老鼠：國師啊，在你不得志的時候，受過欺負沒有？

小老鼠說：沒有呀，鼠王和鼠兄弟們都對我很好，僅有一次，一只比我大的鼠哥看我力氣小，咬過我的尾巴。

轎猴又問：國師啊，在你飛黃騰達以前，有沒有你的同類輕視過你，對你白眼？

小老鼠說：沒有呀，鼠王和鼠兄弟們都關心我關照我，只是，有一個小母鼠，我看上了她，她卻死活不肯嫁給我。

好了！四只轎猴歡呼起來一齊說，國師啊，你今天這樣人馬傘旗地回鄉探親，在人類社會里叫做榮歸故里，正是你擺普，抖威風，揚眉吐氣，報復的好機會！等一會到家了，你把那只咬過你的老鼠指出來，我們就停在他面前，把插花的窩轎閃得更歡，叫他知道你已經混出個樣兒來了！還有，那只小母鼠過來，你指一下，我們就在他面前把腳步抬得更高，花轎閃得更歡，叫她不后悔死才怪！

小老鼠大笑說：吱——吱吱——這是人類社會里常見的那一套。不用，不用！

說著笑著，探親隊伍已經遠遠看見老鼠們的土窩洞口了。

小老鼠看見自己的兄弟鄉親們沒見過這陣勢，紛紛逃入洞里，只見有許多鼠尾在洞口消失，一陣陣，洞口又露出許多尖尖的嘴和凸出的小眼睛。

小老鼠想，稍停，當我爬出花轎向他們走去時他們會大吃一驚哩，因為那天猴王把我強行帶走時，鼠王、兄弟、鄉親們都哭了，不知我此一去，是吉是兇，是活是死哩，他們絕絕對對想不到我活著以這么的形式回來呀！

想到這里他長嘆一口氣：

吱——世界上，總會發生一些料想不到的事情啊！

責任編輯 子 矜

金吉泰，1933年生于甘肅榆中，農民，中國作協會員，蘭州市作家協會原副主席。1955年發表成名作《特別使命》。主要著作有童話集《小毛驢出國》《戴金戒指的小猴子》《田園童話》《天生童話》《楓葉童話》《流浪貓立遺囑》《金吉泰兒童文學精品集》《月牙泉的天馬》，短篇小說集《醉瓜王》，長篇小說《農耕圖》，散文集《六十年見聞錄》等二十多部。多篇作品入選國家級兒童文學典藏版，其中三部童話集入選全國、多省農家書屋。自創田園童話體。曾獲得國家級獎項和甘肅省委省政府藝術終身成就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