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唐代捕蝗使的曇花一下是由當時落后的通訊方式和低效的治理蝗蟲手段決定的;儒家思想的“天人感應”論在唐代依然根深蒂固,是其曇花一現(xiàn)的重要原因;由姚崇一手促成的捕蝗使雖然只是曇花一現(xiàn),但姚崇治蝗的功績不可磨滅。
關鍵詞:唐代;捕蝗使;姚崇;天人感應
所謂“捕蝗使”即在蝗災嚴重的年份,政府派往地方治理蝗害的中央使者。唐代因災害而向地方遣使的次數(shù)很多,但以“捕蝗使”冠名的使者并不常見,甚至可能就只有一次。何汝全先生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做的唐代使職統(tǒng)計中也未將“捕蝗使”列入其中1。唐代有蝗災的年份并不少見,2那么,為何“捕蝗使”卻只是曇花一現(xiàn)?這可能與唐人對待蝗災的觀念、姚崇個人巨大的努力以及實際生活中運作的弊端密切相關。
在以農(nóng)業(yè)為基礎的中國古代社會,由于人們的生產(chǎn)力落后,對自然的了解與掌控十分薄弱,每當災害降臨時,人們無力抵御,只能祈求于朦朧的“上天”。儒家為了使統(tǒng)治者能夠實施“仁政”,進一步發(fā)展了這種觀念,董仲舒更是提出了天人感應說,把人事與天災直接聯(lián)系起來。他在《春秋繁露》中說道:“凡災異之本,盡生于國家之失。國家之失乃始萌芽,而天出災害以譴告之;譴告之而不知變,乃見怪異以驚駭之;驚駭之尚不知畏恐,其殃咎乃至。”3而在唐代,這樣的觀念依然盛行,并且貫穿于唐代始終。唐初太宗吞吃蝗蟲的故事十分有名:“貞觀二年六月,京畿旱,蝗食稼。太宗在苑中掇蝗,咒之曰‘人以谷為命,而汝害之,是害吾民也。百姓有過,在予一人,汝若通靈,但當食我,無害吾民。將吞之,侍臣恐上致疾,遽諫止之。上曰:‘所翼移災朕躬,何疾之避?遂吞之。是歲蝗不為患?!?這條史料可信與否暫且不論,關于太宗的舉動,今人尚有不同的看法。章義和先生認為:“太宗此舉,大大增強了對德化的迷信”5而張劍光先生則認為:“(太宗)作為一個封建帝王,他并不懼怕災害,反而樹立有堅強的抗災救荒信心?!?筆者更傾向于前者的觀點,太宗吞蝗是為了移災于自身,既然蝗災能夠轉移,那么肯定有某種力量能夠控制蝗災,而這種力量,不必說就是前文提到的“上天”了。在盛唐開元時期,汴州刺史倪若水、諫議大夫韓思復等仍然大興“蝗災人力不可為”之說。倪若水曾上奏曰:“蝗是天災,自宜修德。劉聰時,除既不得,為害滋深?!?到了唐代中后期,白居易寫了一首《捕蝗-刺長吏也》,詩中云:“興元兵后傷陰陽,和氣蠱蠹化為蝗……捕蝗捕蝗竟何利,徒使饑人重勞費。一蟲雖死百蟲來,豈將人力定天災。”8詩中把蝗災發(fā)生的原因歸結于戰(zhàn)亂,同時也說明了人力無法抵抗蝗災。上層精英中彌漫的這種觀念,無疑影響了直接面對蝗災的底層民眾。開元四年,山東蝗災時“百姓皆燒香禮拜,設祭祈恩,眼看食苗,手不敢近”。9而且,蝗災引起饑荒,百姓“吃橡為飯、人相食、更有甚者食蝗。”10如果按照張劍光先生的這種排列,似乎食蝗比食人還要可怕,可見普通百姓內心對蝗蟲、蝗災的恐懼。
傳統(tǒng)的并且?guī)в猩衩厣实幕葹挠^念與其對應的必然也是略帶有神秘色彩的治理措施。唐代統(tǒng)治者在災害發(fā)生時,多會采取一系列的“彌災”活動。茲舉一例:唐德宗貞元年間,蝗災肆虐,德宗發(fā)布《蝗蟲避正殿降免囚徒德音》,其中云:“蟲蝗既臻,彌亙千里……所宜出次貶食,節(jié)用緩行,側身曾修,以謹天戒。朕避正殿不御……尚食進膳,宜更節(jié)儉。百司不急之務,一切且除。諸軍將士外,自馀應食官良人,及諸色用度等,并委本使長官商量,權行停減……除正稅外,征課差遣,并宜禁絕。非交相侵奪,尋常訴訟,不須追擾,務且息人。京畿內外,及京兆府諸縣,見禁囚徒,死罪降徒,流以下一切放免……應有因戰(zhàn)陣殺戮,遺骸暴露者,各委所在長吏隨時埋瘞……”11唐德宗上述包括削減政府開支、減少百姓賦稅、掩埋遺骸、勿擾息民的措施很大程度上能夠幫助抵御災害,并且有利于災后重建。但是像所謂“減膳”、“避正殿”等這類“德政”措施,對于抵御蝗災實無太大的益處。正是由于唐人不能科學正確的看待蝗蟲、蝗災,也不積極主動的去治蝗、防蝗,而是在蝗災發(fā)生后被動的舉行一系列彌災活動,由此種種使得“捕蝗使”并不多見。
姚崇擔任宰相期間,不顧朝野發(fā)對,不斷上書玄宗,力主滅蝗。姚崇首先分析了滅蝗的主觀與客觀條件。其一,主觀上樹立人們能夠抵御蝗災的信念,他說:“(蝗災)自古有討除不得者,只是人不用命,但使齊心戮力,必是可除。”12只要人們能夠同心同德,齊心協(xié)力,蝗蟲是能夠消滅的。其二,客觀上擁有滅蝗的人力,“苗稼皆有地主,救護必不辭勞?!?3其次,姚崇總結前人有關滅蝗的經(jīng)驗,根據(jù)蝗蟲驅火的特性,創(chuàng)造出掘坑、火焚的滅蝗方法:“蝗既解飛,夜必赴火,夜中設火,火邊掘坑,且焚且瘞,除之可盡?!?4再次,為了減小滅蝗的阻力,姚崇也不得不把蝗災與“德政”結合起來:“劉聰偽主,德不勝妖;今日圣朝,妖不勝德?!?5這一方面說明,姚崇作為一名傳統(tǒng)儒家士大夫,不可能完全摒除“修德禳災”的影響,另一方面,這種小小的“恭維”,也能夠贏得玄宗的支持。最后,姚崇甚至還下了“軍令狀”:“陛下好生惡殺,此事請不煩出敕,乞容臣出牒處分。若除不得,臣在身官爵,并請削除?!?6“若救人殺蟲致禍,崇所甘心?!?7更是把滅蝗可能會帶來的某些后果,全部攬在了自己身上。
開元四年八月,玄宗下敕:“河南、河北檢校捕蝗使狄光嗣、康瓘、敬昭道、高昌、賈彥璿等,宜令待蟲盡而刈禾將畢,即入京奏事?!?8但關于“捕蝗使”的記載在唐代似乎只有這一次,這不得不令人十分費解。正是由于姚崇的種種努力,“捕蝗使”才終能應運而生。但一旦姚崇去世,“捕蝗使”也隨之銷聲匿跡了。缺少有威望大臣的上書和勸諫,君主自然也不會在滅蝗事業(yè)上特別上心了。玄宗開元二十三年與開元二十五年(姚崇于開元九年去世),均有蝗災發(fā)生,但卻找不到關于“捕蝗使”的記載,真可算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但無論如何,姚崇滅蝗的功績是十分偉大的,后世評價甚高。宋代歐陽修稱贊姚崇為“誠哉賢相得所宜?!?9
“捕蝗使”重在“捕”一詞,即捕捉、驅趕蝗蟲,但在當時生產(chǎn)與技術十分落后的情況下,即便是有姚崇總結的治蝗辦法,但是效果應該是極度有限的,即使在通訊、科技如此發(fā)達的今天,蝗災也會發(fā)生。上世紀末,“山東、河北、河南和新疆等地夏蝗偏重發(fā)生。河南省蝗災面積達18.66萬km?,灘區(qū)平均密度每平方米2.5只,最多的高達每平方米1000余只,危害及其嚴重。”20所以,中央使者到達災區(qū)后做的最多的或者是只能做的也只是善后、撫恤與檢查工作。
作者簡介
徐博(1993-),男,安徽省淮北市人,民族:漢 職稱:無,學歷: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專門史。單位:淮北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學院歷史系。
注釋
[1]何汝之:《唐代使職的產(chǎn)生》,《西南師范大學學報》,1987年第1期。
[2]唐代蝗災次數(shù)在48次以上,詳見彭展:《唐代蝗災研究》,暨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6年。
[3](漢)董仲舒撰,(清)凌曙注:《春秋繁露》,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318頁。
[4](后晉)劉昫等撰:《舊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363頁。
[5]章義和:《關于中國古代蝗災的巫禳》,《歷史教學問題》,1996年第3期。
[6]張劍光、鄒國慰:《唐代宗農(nóng)業(yè)思想簡論》,《湘潭大學學報》,1999年第1期。
[7](后晉)劉昫等撰:《舊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364頁。
[8](唐)白居易著,朱金城箋校:《白居易集箋?!罚虾9偶霭嫔?,1988年版,第174頁
[9](后晉)劉昫等撰:《舊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3024頁。
[10]張劍光、鄒國慰:《唐代蝗災及其防治》,《南都學壇》,1997年第1期。
[11](清)董誥等編:《全唐文》,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4743-4744頁。
[12](后晉)劉昫等撰:《舊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3024頁。
[13]同上。
[14]同上。
[15](宋)王溥:《唐會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924頁。
[16](后晉)劉昫等撰:《舊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3024頁。
[17](宋)王溥:《唐會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924頁。
[18](后晉)劉昫等撰:《舊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3024頁
[19](宋)歐陽修著,李逸安點校:《歐陽修全集》,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751頁。
[20]李長春、孫紅梅:《蝗蟲、蝗災、治蝗》,《生物學通報》,1999年第2期。
(作者單位:淮北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