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經驗法則”與誠實信用原則
“彭宇案”一經報道便引發了社會各界的持續關注,對于法官對此例訴訟案件的處理無論是媒體還是廣大民眾口中并無多少稱贊之意。其中最令關注者持懷疑態度的便是法官在判決書中大量運用“經驗法則”和“常理”對被告彭宇撞人的事實進行認定。
在本案中,法官將爭議的焦點歸納為三點:(1)原、被告是否相撞。(2)原告損失的具體數額。(3)被告應否承擔原告的損失。在一審判決書中法官闡述了對這三點的分析根據和過程。在對原、被告是否相撞這一爭議事實的認定上,審理法官對“常理”和“經驗法則”的認識和運用如下:
根據日常生活經驗分析,原告雖然存在自身絆倒或者滑倒的可能性,但由于原被告雙方對此點均未提出說明,股應重點分析原告被外力撞到這一種情形,由于事發地點的特殊性,將原告撞到的人不容易輕易逃脫;從常理分析,被告將原告撞到的可能性非常大,因為如果被告是見義勇為,其更可能將撞人之人抓住而不是僅僅扶起老人;并且,被告在原告家人到達后沒有向其家人說明情況將老師送往醫院自行離開,這不符合一般做好事見義勇為的常理;并且,被告在一審時并沒有提出自己是見義勇為而在二審時才提出,不能令人信服,對其說明自己時見義勇為的情況不予采納。
在“彭宇案”的審理過程中,法官大量依賴人們的日常生活經驗,在訴訟法或者證據法理論上,這些日常生活經驗稱之為“經驗法則”。準確地講,所謂經驗法則,是指人們從日常生活經驗中歸納獲得的關于事物因果關系或屬性狀態的一切法則或知識。
“彭宇案”中人們關注的焦點大多集中在社會誠信的缺失和道德的滑坡,但對于裁判中的誠信原則適用問題卻選擇忽視。南京彭宇案判決書說理,法官將自己理解的所謂大眾認同的“經驗法則”,其實質上忽視了裁判行為最重要的是“依法”并且具有“導善”的責任。
我國《民訴法》第 1 條第 款規定了“民事訴訟應當遵循誠實信用原則”。該條款是否適用,或者如何適用于作為裁判主體的法院和法官,學界和實務界并無深入的探討和激烈的爭案”,探討裁判誠信如何應當和可能,對正確理解和適用該條款具有積極意義。
二、誠信原則在司法裁判中的作用
(一)指引作用
我國《民訴法》第13條第1款從字面上看,誠信原則適用主體包括但不僅僅限于法官,還納入了其他訴訟主體,單從對于法官審判來說,該原則在依法盡職裁判、禁止突襲裁判、不得濫用自由裁量權等方面對法官審判行為具有指引作用。
依法盡職裁判實際上也可被看做“司法真誠”義務,是一種主觀上的誠信義務。其主要包括兩個方面內容,即依法與盡職。依法,是指依據實體法以及程序法,還包括公序良俗以及善良風俗等原則和方法;盡職,即對一個好法官所能盡的職責的要求。
突襲裁判主要表現為三種形式的“突襲”:發現真實的突襲、促進訴訟的突襲和法律適用的突襲。我國《民訴法》規定人民法院有依職權調查取證的權力,其調取的證據可以作為判案的依據,如果當事人無法預見法院對案件證據的采信過程和結果,就有可能造成裁判上的證據突襲,因此要求法院予以誠信、正當地釋明。
自由裁量權主要有兩方面內涵,一是法官的自由心證;二是誠信橫平制度。其中自由心證的基礎是經驗法則,即約束法官認定事實的一種客觀存在的不成文法則。而經驗法則的把握,與法官的性格、情緒、道德情操等主觀方面的因素密切相關,故其由很強的不確定性。在自由心證的基礎上,為了保證案件的公平正義,法官在行使自由裁量權時,必須在各種價值沖突時進行權衡與取舍。此外,自由裁量權的正當行使還必須遵循嚴格的程序正義,具體表現為對當事人訴權的保障制度以及裁判文書的說理性和公開性制度等。因此,判決光正確還是不夠的——它還必須是公正的、合理的、容易讓人理解的。”
(二)規制作用
首先,誠信原則對法官的規制作用體現在對其正面心理提醒和提示,當法律和良知存在沖突的時候,依照良知作出處理或裁判。不管民訴法有無明文規定誠信原則條款(即形式意義上的誠信原則),即便從實質意義上的誠信原則而言,法院和法官也應當誠信審理和裁判。只是有了這個條款(第 13條第 款)后,誠信裁判的底氣更足一些。從另一個角度而言,明確規定誠信原則,也是為當事人、其他訴訟參與人以及社會各界對法官誠心裁判的監督提供明確的法律依據。
同樣的,法官依據誠信原則,運用良知,在各種價值沖突之間進行衡平的過程,也是法官運用誠信原則,以誠信的標準衡量當事人以及其他訴訟參與人的過程。如果針對一個具體案件的裁判存在兩種可能方案,并且兩種方案均可進行說理,無法通過說理論證應該采用何種裁判方案的時候,誠信原則的作用便可凸顯,此時便可采用誠信原則對兩種裁判方案進行評判、比較:要看當事人之間的利益是否得到平衡,即無辜的受害人得到救濟、誠實守信的一方得到保護,而不是相反。裁判衡平必須是誠信的衡平,否則受到不誠信對待的當事人,可以因此尋求上訴和再審的改判救濟。世界范圍內司法自由裁量權不受監督的歷史已經過去。裁判誠信的本質,就是遵守法定程序、規則和法律適用方法前提下的“依良心審判”。
讓審理者裁判,讓裁判者負責。誠信原則的確定也讓當事人在針對失信裁判行為造成的權利損害尋求法律上的救濟途徑,例如上訴和再審改判,以及對非誠信的裁判行為提出異議、復議加以阻止或糾正,這些救濟方式的運用提供了明確的法律依據。但對失信裁判行為和裁判者的懲戒,卻只能在民訴程序以外的另案進行,比如法官的紀律懲戒等。我國新民訴法施行之前,實踐中就有法院通過要求法官簽署誠信司法責任書的方式,建立《法官誠信檔案》,記錄當事人的投訴表揚、法官榮譽懲戒等情況,根據檔案記錄對法官進行評價和懲戒。審判,在遵守法律剛性規定和不違背法律禁止性規定的前提下,也要“溫暖而不失人性”。民訴法中如果明文規定法院和法官的裁判誠信,不僅不能規制非誠信的裁判行為,而且還會無端導致或加劇全社會對法院和法官的不信任與警惕。
新修《民訴法》第13條第 1款關于誠信原則的文字表述不失明智之舉,就在于它沒有明確規定適用該原則的訴訟主體(對象)范圍,既具有一定的模糊性和擴張性,又避免了“法官應當講誠信”之類的尷尬。該條款的表述就像“菩薩的眼”,無論從哪個角度,都感覺她在看著你。《民訴法》第13條第1款誠信原則對法院和法官的“適用性”,從日常生活意義上“適合使用”的角度看是絕對沒有問題的,沒有人會同意裁判可以不誠信。但從裁判援引意義上“法律適用”專門活動的角度看,則應當注意其適用的邊界和限制,而且要特別重視判決適用的論證說理。
三、我國民訴案件審判中誠信原則適用存在問題及完善建議
就我國民事司法的實踐來看,并沒有直接使用民訴法誠信原則進行裁判的案例。中國裁判文書網的查詢顯示,從2013至今涉及“誠信原則”的裁判文書基本上都是民法誠信原則的適用,而非民訴法誠信原則。民訴法誠信原則在我國對審判行為的裁判適用,僅僅還是紙上談兵。故在中國當前的民事司法環境下,誠信原則在審判過程中對于法官的作用還僅僅體現在法官內心確信上,只是一種內心指引,其影響作用最后并未真實的反應在裁判結果上。
在上述誠信原則對于法官裁判案件的指引以及規制作用中可以清晰的看出,誠信原則在民事司法活動中的作用是不容忽視的,并且由于我國《民事訴訟法》將誠信原則作為一項基本原則規定在法條當中,就更不能忽視作為法律規范的誠實信用原則所起的作用以及對法官的要求。
作者簡介
李沛藝,女,山東省德州市,煙臺大學,法律碩士,法制史方向。
(作者單位:煙臺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