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帥龍
摘 要:本文通過研究文藝復興時期繪畫與天主教的關系以及解析達·芬奇(Leonardo da Vinci,1452—1519)的名作《最后的晚餐》,得出了結論:在文藝復興時期天主教的宗教精神對西方繪畫的發展產生了積極的影響。本文可能的創新點和成果在于,盡管對于達·芬奇的《最后的晚餐》的藝術個案的研究已經基本成熟,但由此所涉及的剖析基督教文化對于文藝復興時期的繪畫藝術的影響,尤其是對于文藝復興時期藝術家科學探索和創新精神的激發,沉思達·芬奇藝術生命的精神意義的研究依然大有余地。
關鍵詞:達·芬奇;最后的晚餐;文藝復興;基督教精神
屬性界定:本文中所涉及的“基督教”主要指16世紀歐洲宗教改革之前的天主教會影響下的基督教。
1 歷史、文化背景
歐洲文藝復興運動(Renaissance)是指14至16世紀,即歐洲中世紀后期至近代初期所興起的一場席卷整個歐洲、產生廣遠影響的人文主義思想文化運動。這一運動以“古典文化的再生”為旗號,實際上卻是歐洲基督教文化本身的革新運動。它起著承前啟后的作用,在揚棄和突破了中世紀的傳統模式的同時,也促進了歐洲近代思想的萌芽和誕生。基督教思想文化體系在這場承前啟后的運動中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第一,文藝復興運動和人文主義思想體系更注重人的本能與欲望,并以此來反對神權與舊有的宗教觀,但并不是對基督教的完全摒棄。應該說,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思想家和文學家所說的反對教會、反對宗教并不是反對基督教本身。這時期的人文主義思想家的忠實維護者大都是著名的宗教學者或者是高級僧侶,甚至是該時期的教皇(例如尼古拉五世①、尤利烏斯二世②等)。他們在文藝復興時期,始終堅信上帝是存在的,這也是當時文化的主流;而那些不認可這種思想的人,則被稱為是不信教者或者是異教徒。
第二,文藝復興運動在延續了中世紀基督教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也就是人世與天國的對立模式的同時,也對它進行了革命性的改造。其中,改造的內容有:人的精神、肉體與欲望是共存的。精神和肉欲、神性和人性,乃至“善與惡”成為人自身的二元對立。
第三,歐洲文藝復興運動以來,歐洲文化傳統及基督教觀念逐漸由“神本主義”轉向“人本主義”,這在當時的繪畫和雕塑上有著充分的體現,例如拉斐爾(1483—1520)的大量具有人間母性氣息的圣母像;米開朗基羅(1474—1564)對人體的骨骼和肌肉解剖學進行了研究后創造出的無數具有典范意義的繪畫、雕塑作品;以及頂托列托(1512—1594)、阿爾布雷克特·丟勒(1471—1528)和倫勃朗(1606—1669)等創作出輝煌的基督教藝術的文藝復興時期的偉大藝術家。
2 達·芬奇與《最后的晚餐》
毫無疑問達·芬奇是文藝復興最響亮的名字之一。他不僅是人類歷史上鮮有的繪畫大師,也是雕塑家和建筑家。他還是一個才華橫溢的自然科學家、解剖學家、數學家、工程師和發明家。1482至1499年,達·芬奇是在米蘭斯福查(Sforzas)公爵府上。在這十七年里,他的身份是軍事工程師兼畫家,不但在藝術和科學上獲得豐碩成果,包括在米蘭格雷契寺院食堂歷時四年完成的《最后的晚餐》,美學思想也漸成系統。他這時期為寫作畫論、力學、解剖學三部著作,斷斷續續記錄了大量的筆記。
在未曾述及本畫以前,我們先翻閱一下《圣經》上關于《最后的晚餐》的記載當非無益:
“那個晚上到了,耶穌和十二使徒一同進餐,他說‘我告訴你們真理,你們中間的一個會賣我!人類的兒子,將如預定的一般,離開世界。但把人類的兒子賣掉的人要獲得罪愆,他還是不誕生的好。猶大,那個將來要賣掉耶穌的使徒,說:‘是我嗎?我主耶穌答道:‘你自己說了。”
“他們用餐時,耶穌拿了一塊面包把它祝了福,裂開來分給眾人,說:‘拿著吃吧,這是我的肉體。接著他又舉杯,祝了福,授給他們,說:‘你們都來喝這杯酒,這是我的血,為人類贖罪,與神求和的血。可是,在和你們一起在我父親的天國里重新喝酒之前,我不再喝這葡萄的酒漿了。說完,唱過贊美詩,他們一齊往橄欖山上去了。”
在這幕簡短的悲劇中存在兩個關鍵的時間點。第一個是耶穌在說“你們中間的一個會賣我!”這句話時,眾徒有的悲哀有的憤怒,都爭先恐后地問:“是我嗎?”。第二個是耶穌說“這是我的肉體”“這是我的血”的時候。第二個實踐在故事的連續性上起到比較重要的作用;不過達·芬奇卻選擇了更富有人間性的熱情及騷動的第一個時間點。
達·芬奇創作的《最后的晚餐》,從起草圖到真正開始繪畫共歷時23年之久,在這期間達·芬奇一直在認真考慮主題定位的問題,經過23年的深思熟慮,最終,達·芬奇將作品定位在了“你們中間的一個會賣我!”也就是前面我們說的第一個時間點上,在此時,大家懷著不同的心情七嘴八舌地議論著,他們臉上則表現出各自不同的表情。從維洛及歐那兒達·芬奇已經學會用手指的姿勢表達感情,不過他在《最后的晚餐》中展現的藝術造詣比他的老師更勝一籌。達·芬奇在《論繪畫》中對創作多人物的年輕畫家提出這樣的忠告:“不要讓人物重復同樣的動作,無論是四肢、手還是手指,也不要再構圖中重復使用同一種姿勢。”另外,為了更加形象生動,達·芬奇并沒有直接在耶穌及圣徒頭上畫出圣光,而是運用一種透視法,讓耶穌成為作品的中心,利用窗口透進來的光暗示耶穌處于光中,而猶大則背光置身黑暗中。這種利用光線隱喻的手法(讓猶大的臉成為畫面中唯一處于陰影中的人,暗示出內心惶恐不安的猶大才是真正的叛徒),讓《圣經》中神話式的一幕如同真實一般呈現在人們面前,又絲毫不失主題的內涵。這種暗示的手法,在繪畫上是由達·芬奇開始的,它比中世紀傳統的象征手法更有表現力。
《最后的晚餐》作為基督教新約圣經中記載的最重要的事件之一,被很多宗教畫家描繪過,像喬托(Giotto di Bondone,1267-1337)、埃爾·格列柯(1541~1614),桑德羅·波提切利(SandroBotticelli,1445—1510),尼德蘭的博斯(Bosch約1450—約1516),范·艾克(Jan van Eyck,1390—1441)等等。為了表現出《最后的晚餐》這一幕,技術方面需要克服的困難較大。比如,作為虔誠的教徒,他們希望將全部的人物都表現在作品中。喬托在完成作品時,更注重當時的實際情況,作品中的人物有的是正面的,有的是側面,有的僅僅只有一個背影。安吉利則只突出了幾個側影。在達·芬奇完成《最后的晚餐》這幅作品之前,大部分的畫家在處理其中的藝術形象時都存在一個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將猶大放在一個被孤立、被審判的位置,猶大是與眾門徒分開的。可能是畫家們很難通過作品將眾人復雜的內心感情表現出來,讓人們很難通過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來分辨善惡,從而利用一種比較直觀的方式表現出來。但是達·芬奇不同于其他的畫家,他已經對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及心理活動作過深入的研究,從而能夠通過作品中人物不同的形態、肢體動作、面部表情等將每個人物微妙的心理活動表現得淋漓盡致。在達·芬奇的《最后的晚餐》這一作品中,猶大不像傳統所表現的,與眾教徒刻意分開,而是自然地放在眾人之中,甚至靠近耶穌,更接近主題原來的內涵,增添了故事性。可以說,達·芬奇改變了曾經刻板的表現方式,通過自己精妙的繪畫技法,創造了一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經典作品——《最后的晚餐》。他不是通過簡單地表現一個類似于主題的現實情景,來大肆炫耀其造型能力,而是將寫實造型作為一種手段,力圖更加“確切”地表現主題。由此看來,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精神并不像有些人所認為的那樣與宗教精神針鋒相對。在達·芬奇的繪畫作品中可以看到,基督教所倡導的精神就在現實生活中,人本身就具有宗教所追求的崇高精神,人生來就有對神的認識。這種看法雖然與中世紀時期的看法有很大不同,但并沒有否定基督教教義的精神。基督教精神本身所提倡的博愛、拯救的觀念在文藝復興時期被放入了。原罪與懺悔放到了次要位置。先關愛人,再拯救人;先寬容人類的罪惡,再表現人的美。
對基督教文化的重新審視也成為文藝復興時期科學探索和激發創新的精神動力。達·芬奇反對教院哲學家們把過去的教義和言論作為知識基礎,鼓勵人們向大自然學習,到自然界尋求知識和真理。他認為知識起源于實踐,并說“理論脫離實踐是最大的不幸”。這種科學的研究方法為自然科學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家在科學研究和對未知領域的探索方面有著極大的熱情。然而,文藝復興的人文主義并不是從宗教信仰轉為對科學的信仰,而是從“人”的角度去闡釋宗教中“神”的思想。因此,我們不能說達·芬奇等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家是不信仰上帝的,從他的宗教題材的作品以及達·芬奇臨終時對上帝的禱告并要求做一次彌撒,都可以看出他對宗教的虔誠。
在這一時期,科學與藝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這不但體現在文藝復興時期誕生了像達·芬奇這樣善于發明和研究的藝術家,也表現在這時期畫家們對透視法、薄霧法的完善和油畫材料、油畫技法的改進。我們知道達·芬奇的《最后的晚餐》這幅作品是濕壁畫,但達·芬奇用的卻是油性的顏料和清漆而不是當時人們畫壁畫所常用的水質顏料。透視法、薄霧法的運用也是使達·芬奇的作品給人以宏大、真實而美麗的重要原因。在技術層面的改革,促進了西方藝術乃至世界藝術得到了全面的發展。但是,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并沒有從宗教信仰直接轉換為科學信仰,仍然保留很多宗教情感的思想,這里的神文思想與人文思想并不是直接對立的。所以,我們絕不能武斷地認為文藝復興就是反對基督教的,至少要認識到它們之間的關系是復雜的相互影響的,甚至從文化藝術的角度看,基督教精神還對文藝復興有著促進作用。
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來自中世紀的宗教藝術,它延續了實際追求抽象和表現的藝術精神以及中世紀藝術在情感表達上的技巧,另外,宗教的信仰也決定了文藝復興時期美術在人們精神上的高度。當時的藝術家,在基督教的信仰中得到關愛與心靈的支持,當時人們對生命價值的思考促使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家在作品的創造與欣賞方面有著更高的水平,所以,當時的作品整體藝術品位均得到了提升。
3 結語
通過對文藝復興時期基督教所扮演的角色以及對達·芬奇《最后的晚餐》的研究,我們可以看出:在文藝復興時期,藝術上的人文特征,特別是在意大利的藝術家之中雖然變得十分突出,但在整個時期的所有作品中,繪畫的重點仍然放在關于《圣經》的主題和事件上,可以很直觀地看出,藝術家在其創作過程中,無時無刻不受耶穌基督死而復生的影響,但這一時期《圣經》的故事場景及人物的表現則呈現出世俗化傾向。基督教藝術的真理和宗教意義不止體現在其本身的藝術性上,還與人類的生活息息相關,正如埃米爾·布龍納(Emil Brunner)已經指出的,藝術被視為有內在的力量去更新人類的生活。因此,不管是在基督教早期、在中世紀還是文藝復興時期,宗教精神在畫家的創作中都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我們欣賞達·芬奇的《最后的晚餐》或是這一時期的其他著名作品,都可以與這些作品的主題產生強烈的共鳴,這種共鳴也為他們帶來的新的生機。總的來說,文藝復興作為基督教文化的一次質變,基督教文化和文藝復興實質上是一脈相承的,基督教文化也是文藝復興時期科學探索和激發創新的精神動力。可以說,正是基督教藝術的這種品質使它成為藝術世界的一個偉大和歷史不衰的貢獻者。
注釋:①尼古拉五世(1447—1455在位),俗名托馬索·巴倫圖切利Tomaso Parentucelli(1397—1455)。文藝復興時期第一位教皇,梵蒂岡圖書館、格拉斯哥大學等一批文化場所的建設者。
②戰神教皇尤里烏斯二世Giuliano della Rovere(1443—1513),1503—1513在位十年。為教皇史上第218位教皇。被教廷認為是歷史上最有作為的25位教皇之一。又譯猶利二世、儒略二世,朱利葉斯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