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克星趙廣漢

摘要：一個封建時代的官員犯法當誅，居然有數萬百姓為之請愿，甚至有人甘心代死。這樣的人物，究竟有什么動人事跡呢？欲知詳情，請隨我一起走進趙廣漢的傳奇人生。

關鍵詞：趙廣漢；罪惡克星；傳奇

趙廣漢字子都，涿郡蠡吾人，蠡吾以前屬于河間郡管理，后來才劃歸了涿郡，地址在今河北省境內。趙廣漢主要生活年代為漢昭帝后期和漢宣帝前期，是西漢后期的一代名臣。趙廣漢年輕時候做了郡吏、州從事之類的吏職，獲得了廉潔、精明干練和禮賢下士的名聲。在漢代的察舉制度下，好的名聲對士人的升遷是極有用處的。果然，趙廣漢很快被上級推舉為“秀才”，開始擔任管理物價的平準令，由吏職正式轉入官職行列，不久又被察廉擔任了地方父母官——陽翟令。在陽翟令任上，趙廣漢作為地方行政主官，才能得到了更好的發揮。《漢書》稱他治行尤異，政績卓著，因此在任滿后被提拔為京輔都尉，并且代理京兆尹的職務。

京兆尹職掌相當于郡守，乃治理京師所在地的行政長官，漢代把京兆尹與左馮翊、右扶風合稱為“三輔”，也就是把京師附近地區劃歸這三個行政長官分別治理。三輔之中又以京兆尹的權責最大，由于管轄范圍主要為帝國首都（西漢時即長安），王公貴族、功臣宿將、富商大賈所在皆是，可謂藏龍臥虎。正因如此，其行政長官的人選勢必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

一、牛刀小試

杜建是京兆尹治下的一名中層官員，在趙廣漢任職之前就已經擔任京兆掾多年，此人長袖善舞，廣泛結交達官貴人，在京兆衙門中屬于資歷老、根基深的地頭蛇人物。趙廣漢代理京兆尹不久，恰逢漢昭帝去世。杜建經過鉆營，居然獲得了監造昭帝平陵的工作。建造皇帝的陵寢自然是一項耗費巨大的土木工程，杜建得此美差，自然花費不少，再加上平時交游廣闊，也需要大量的錢財經營。于是他一旦大權在手，就馬上指使手下賓客從中謀取非法暴利。趙廣漢很快就知道了杜建的違法之舉，立即派人警告，希望杜建懸崖勒馬。然而杜建自以為根基深厚，根本不把新來的上司放在眼里，把趙廣漢的善意勸告完全當成了耳邊風，依然我行我素。

趙廣漢見規勸無效，就決定正式逮捕杜建問罪。這下可捅了馬蜂窩，為杜建說情的人紛至沓來，上至宮廷掌權太監，下至地方縉紳豪長。趙廣漢不為所動，堅持要把杜建明正典刑。杜建的宗族、賓客見說情無效，竟然試圖劫獄。趙廣漢豈是等閑之輩，他既然決心要動杜建，早已經對可能發生的情況有了全面的準備。他直接派手下來到這些人的密謀場所，警告試圖參與營救杜建的人員不要妄動，否則就是滅門之禍。最后，趙廣漢只派了幾個小吏在鬧市中宣讀杜建的罪行并將其處死，杜建的宗族、賓客竟然沒有人敢靠近行刑場所。經此一案，趙廣漢名聲大噪，贏得了京師百姓的眾口交贊。

二、潁川除惡

漢昭帝去世后，繼任皇位的是昌邑王劉征，但此人品行俱劣，剛登上皇帝寶座就荒淫無度，丑態百出。文武大臣都覺得所立非人，于是在大將軍霍光的率領下決心廢除劉征，另外選立漢武帝的曾孫劉病己（漢宣帝）為帝。趙廣漢參與了這次決議定策，因擁立之功被賜予了關內侯的爵位（在霍光與群臣聯名上奏給皇太后請求廢立劉征的奏章中，明確注明趙廣漢的職位是京輔都尉，由此可知當時趙廣漢代理京兆尹為兼職）。漢宣帝即位不久，提拔趙廣漢擔任了潁川太守。當時的潁川郡宗族豪強橫行不法，他們的賓客甚至公然犯為盜賊。這些豪強之間以聯姻的形式互為奧援，聲勢實力非常龐大。而地方衙門的官吏也多與豪強們結為朋黨，互通消息，在趙廣漢之前的太守根本無人能制。

趙廣漢上任以后，很快通過調查摸清了當地社會問題的根源，認為首要之舉是打破豪強之間抱成一團的現狀，然后進行各個擊破。他首先暗中挑選一些罪行較輕的罪犯，說服他們承認罪狀接受較輕的懲罰。這樣一來，當地百姓看到新任太守審案明快，判罰迅速，都對他產生了信心。然后，趙廣漢故意泄露犯人在獄中互相檢舉對方罪行的供詞，讓他們彼此之間猜疑埋怨。趙廣漢命令衙役在各地設立類似舉報箱一樣的竹筒，鼓勵百姓檢舉犯法行為。由于這種竹筒口極為細小，可入而不可出，有效地避免了衙門內部的蛀蟲從中作梗，因此很快就接到了不少檢舉信。憑借這些，趙廣漢很容易就對違法分子的罪行查證審結。他還故意撕掉檢舉者的名字，對外放風說是某某豪族子弟，以便引發他們的內訌。

如此數月下來，潁川地方上的強宗大族內部聯盟被徹底打破，“家家結為仇讎，奸黨散落，風俗大改”。在掌握確鑿的證據后，趙廣漢下令誅殺了臭名昭著的原姓和褚姓大族首犯。此舉極大地震懾了當地豪強，一掃當地烏煙瘴氣的社會風氣。由于趙廣漢措施得力，不法分子人性自私的一面被徹底激發，彼此猜疑越來越深，很快形成了“吏民相告訐”的社會風氣。趙廣漢以此為耳目，對當地不法行為了如指掌，盜賊們嚇得根本不敢行動，一旦有所舉動也立刻被抓。就這樣，趙廣漢的威名很快流傳開來，甚至一些投降的匈奴人說就連匈奴國中也知道了他的大名。

三、重返京兆

漢宣帝本始二年，漢朝調集了五位將軍的部隊出征匈奴，皇帝下詔令趙廣漢以太守的身份帶兵參戰，接受蒲類將軍趙充國的指揮。戰役結束以后，宣帝把趙廣漢調回京師，讓他繼續代理京兆尹的職務，一年后改為正式任命。

趙廣漢當上了年俸二千石的高官，卻依然保持禮賢下士的作風，對待手下的吏卒殷勤備至。每當成就了什么事功，總是首先把功勞推給自己的手下。他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這件事是某某掾卿的功勞，跟我沒什么關系。這種言行并不是表面文章，而是發自至誠。因為這樣，趙廣漢的部下都對他十分欽敬，心甘情愿地為他效力。趙廣漢為人十分精明，深知每個部下能力大小，辦事是否盡心盡力。如果有人敢于背著他進行非法勾當，總是能夠提前預知，然后委婉地用語言敲打。只有對那些教而不改的，趙廣漢才會將其緝拿歸案，由于他對這些人的行為了如指掌，所以一旦審問即讓對方無可狡辯，即時伏法。

趙廣漢精力充沛，似乎天生就是做官吏的材料。他平時處理政務、接待下屬和訪談百姓，竟然忙碌至通宵達旦。趙廣漢的思考觀察能力也十分突出，尤其善于運用一種叫做“鉤距”的方法來推理事情的原委。打個比方，假如趙廣漢想知道市場上馬的價格，他往往會先去詢問狗、羊、牛的行情，最后才問到馬的價格。通過參照同類的價格，然后進行一定的分析測算，可以對馬的價格貴賤推測得八九不離十。這種方法聽起來似乎不難，然而只有趙廣漢本人使用起來得心應手，其他人試圖效仿的結果卻往往并不理想。

四、察奸如神

趙廣漢的精明強干與屬下吏卒的傾心盡力形成了強大的合力，很快趙廣漢就對自己管轄的地區了如指掌，大至不法分子的巢穴所在，小到某個吏卒收受了多少銀錢。有一次，長安城里的幾個少年，在一處非常偏僻的空屋謀劃打劫。話音未落，趙廣漢已經派人前來逮捕懲處。還有一次，一個名叫蘇回的皇帝侍從被二個強人劫持。事情發生只過了一小會功夫，趙廣漢就親自帶人找到了罪犯關押人質的處所。他站在院子中央，派手下人敲門對兩個強人說：京兆尹趙君勸告兩位，你們綁架的人乃是皇帝的侍從，千萬不要加害于他。如果你們肯釋放人質自首，我保證你們受到良好的待遇。以后萬一碰到朝廷大赦，說不定還有機會可以獲得自由。兩個強人驚愕萬分，思來想去找不到逃脫的出路，加上平時久聞趙廣漢的威名，最終選擇了束手就擒。趙廣漢并沒有因此大耍威風，反而非常有禮貌地感謝他們沒有加害人質。罪犯被關進監牢以后，趙廣漢吩咐獄卒一定要善待他們，甚至非常仔細地讓獄卒不時提供些酒肉。這兩名罪犯最終沒有迎來大赦，到了年底按例要被執行死刑。趙廣漢預先準備好棺材和葬具，然后派人告知他們。兩名盜賊都嘆服說：“死無所恨！”

趙廣漢某次因事傳召了轄境的一個湖都亭長來府衙。這個亭長前來的途中碰到了另外一個界上的亭長，兩人就在路邊閑聊了幾句。界上亭長知道湖都亭長要去拜見趙廣漢，就開玩笑地說了一句：你見到趙府君順便替我問個好吧。湖都亭長根本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談完公事正想辭別的時候，趙廣漢突然問到：界上亭長托你向我致意，你為什么只字不提呢？湖都亭長大驚失色，只得跪下請罪，承認確有其事。趙廣漢微笑著對他說：你回去的時候也順道幫我向界上亭長傳一句話，就說只要他好好履行職責，我一定不會忘記他的厚意。諸如此類的例子還有很多，趙廣漢洞察事情的能力給人的感覺簡直是神靈附體。

趙廣漢在任職中發現：京兆一帶富人密集，生活水準很高，而京兆衙門的吏卒薪水與之相比實在少得可憐，他認為這是少數吏卒非法收受好處的根源，于是提出了高薪養廉的辦法。他奏請朝廷將長安一帶游繳獄吏的薪俸提高至百石，此舉果然奏效，此后百石吏自重身份，隨意枉法抓人的事情絕跡不見。由于趙廣漢措施得宜，京兆一帶的治安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好轉。當地的父老鄉親推崇趙廣漢為自漢代以來治理京城的第一人。由于漢朝將京城地區分為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三個衙門治理，因此時常有其他兩個地區的流竄犯來京兆犯案。趙廣漢感嘆地說：破壞我境內治安的，常常是左右兩個衙門啊，如果統一交給我個人治理，那京城一定會治理得更好。

五、廣漢之死

然而京城的長官畢竟不是那么好做的，往往最不遵守法紀的正是官富二代。趙廣漢對轄境內的流寇盜匪清理一空之后，開始著手治理權貴富豪的不法之舉。這種做法顯然是一柄雙刃劍，既可以給自己帶來名譽和聲望，也使自己的前程性命蒙上了不測的危險。

趙廣漢在京城第一個得罪的是霍光家族。霍光身為三朝元老，官拜司馬大將軍，更兼國丈之尊，是朝廷最為炙手可熱的人物，廢昌邑王、立宣帝正是霍光的大手筆。就連漢宣帝都對霍光非常忌憚，以至只要有霍光跟隨，宣帝就感覺“如芒在背”。在霍光死后，趙廣漢敏銳地察覺到霍氏家族的專橫跋扈已經深深地引起了漢宣帝的猜忌，于是開始了對霍家違法行為的打擊。很快，趙廣漢偵知霍家存在違反當時的榷酒制度、私自釀酒的事實，于是親自帶領手下前往霍光兒子博陵侯霍禹的宅第進行搜查，不僅砸爛了霍家釀酒的器具，還用刀斧砍壞了門戶。身為皇后的霍光女兒就此事向宣帝哭訴，結果漢宣帝把趙廣漢叫來責備了一頓。

趙廣漢此舉雖然沒有博得頭彩，但宣帝對他僅僅只是斥責的態度卻極大地膨脹了他的野心。從這件事以后，趙廣漢進一步加大了對貴戚大臣的打擊力度。他甚至特意從吏卒子孫中招募了一批少年，獎勵這些人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沖勁，一遇到不法事情就插手干預，這種做法自然極大地得罪了權貴集團。

有一次，趙廣漢手下一個門客在長安市場上私自酤酒，不料被丞相手下的衙役發現，將其驅逐而去。這個門客將這件事告訴了趙廣漢，懷疑自己是被一個叫做蘇賢的男子告發。趙廣漢下令調查蘇賢的底細。他手下的一個尉史很快給蘇賢羅織了一個違反軍律的罪名，說蘇賢作為國家的騎兵本應該屯駐霸上，然而卻沒有到駐地服役。蘇賢的父親上書訟罪，告發趙廣漢濫用法紀。這件事經過有司衙門的調查，竟然判了這個尉史腰斬之刑，還奏報朝廷打算逮捕趙廣漢。最后漢宣帝下詔不準逮捕，只是直接找趙廣漢問話。趙廣漢承認自己下令調查蘇賢。由于剛好碰上朝廷的大赦，只是將趙廣漢貶秩結案。

趙廣漢自然不肯就此罷手，他懷疑是一個叫榮畜的人教唆蘇家反告自己，于是找了個罪名將榮畜處死。這件事又被告發，交給丞相御史來審查，對這件事案驗甚急。趙廣漢知道整件事出自當朝丞相魏相的授意，于是派遣了一個親信混入丞相府擔任門卒，叫他暗中調查丞相府內的不法事情。地節三年七月中，丞相府內傳出有個婢女上吊自殺的事情，趙廣漢懷疑是丞相夫人因妒忌殺死了這個婢女。他讓中郎趙奉壽去向丞相傳話，試圖脅迫魏相放松對自己案件的調查。誰知道魏相不但不買賬，反而加劇了對他的調查。趙廣漢感覺與魏相已經是勢不兩立，打算拼個你死我活。他先詢問了知曉星氣的太史，得知“今年當有戮死大臣”的星象后，立刻上書告發魏相。漢宣帝讓京兆衙門徹查丞相夫人殺婢一案。趙廣漢知道事情緊迫，親自帶人突入丞相府，讓魏相夫人跪下接受訊問，而且還帶走了丞相府內十多名婢女，詳細盤問婢女被殺的事情。魏相自然不會束手就縛，也上書皇帝反告趙廣漢。案件最后交給廷尉審理，結果認為這個婢女因為過失被魏相鞭打，而且自殺也不是在丞相府的內院，與趙廣漢所說的丞相夫人殺之不符。

有了這個結論，負責協助丞相檢舉不法行為的司直蕭望之馬上彈劾趙廣漢摧辱大臣以圖沽名釣譽。宣帝“惡之”，下令把趙廣漢關押到廷尉獄中。經過廷尉審理，把以前蘇賢、榮畜的事情都翻了出來，給趙廣漢加上了“賊殺不辜，鞠獄故不以實，擅斥除騎士乏軍興”等罪名，最后擬定了腰斬的刑罰。

得知趙廣漢要被處死的消息，京城里的百姓吏卒數萬人圍在皇宮門前號哭請愿，甚至有人聲言“臣生無益縣官，愿代趙京兆死，使得牧養小民”，愿意以身代死，希望皇帝赦免趙廣漢。

班固點出了“廣漢雖坐法誅，為京兆尹廉明，威制豪強，小民得職。百姓追思，歌之至今”的事實，認為造成他悲慘結局的原因是“訐上不信”（訐字的意思是揭發別人的隱私或攻擊別人的短處），語氣中不無惋惜之情。司馬光在《資治通鑒》中有如下議論：“以孝宣之明，魏相、丙吉為丞相，于定國為廷尉，而趙、蓋、韓、楊之死皆不厭眾心，惜哉，其為善政之累大矣！《周官》司寇之法，有議賢、議能。若廣漢、延壽之治民，可不謂能乎！寬饒、惲之剛直，可不謂賢乎！然則雖有死罪，猶將宥之，況罪不足以死乎！”態度可謂鮮明，不知各位讀者對趙廣漢之死又有何看法呢？

作者簡介：

李德生，男，貴州省社會科學院黨建研究所副研究員，研究方向為歷史人物和貴州地方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