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計百出的種世衡

摘要：北宋中葉以來，關于楊家將的故事迅速傳播，成為流傳至今、膾炙人口的英雄傳奇。其實這些多為后人的虛構夸大，真正稱得上宋代名將世家的非種家將莫屬，本文講述的就是其創始人種世衡的真實故事。

關鍵詞：種世衡；智計；名將

種世衡，字仲平，河南洛陽人。種家在當地算得上名門大戶，富甲一方，種世衡的叔叔種放文名冠于海內，曾經以處士的身份獲得宋真宗的召見，最后擔任了工部侍郎的要職。

年少的種世衡身上并沒有多少“官富二代”的紈绔作風，反而崇尚氣節，顯示出與眾不同的特質。宗族有人打他家產的主意，種世衡毫不在意，干脆把自己名下的產業全部讓給一眾昆弟，只要求留下家藏圖書而已。在種放死后，朝廷按照慣例選取其后輩中出類拔萃者入仕，種世衡因此擔任了將作監主簿一類的小官吏，后來累遷至太子中舍。

一、摘惡庇民

種世衡擔任涇陽知縣時，他手下一個管理鄉里事務的公差王知謙作奸犯科，按照律法當受流放的刑罰。這個人頗有心計，知道種世衡一定會秉公執法，于是提前逃走，一直等到朝廷發布郊赦（古代帝王舉行祭祀大禮時赦免寬宥罪犯）的時候才回來。種世衡惱恨此吏奸險狡詐，認為此時再將其罪行上報，王知謙一定會被赦免，于是私自下令“杖其脊”，然后主動向府衙請罪。當時的知府李諮知道實情，奏請免去了種世衡的罪責。

種世衡任職的州里有個將軍名叫王蒙正，此人是宋真宗章獻皇后的姻家，經常憑借與皇后的親戚關系行不法之事。王蒙正一次因私事希望種世衡給予“特殊關照”，萬萬沒有想到，在他眼里不過是一個小小知縣的種世衡居然敢不買他的面子。王蒙正惱羞成怒，決心打擊報復，他派人到處調查，終于翻出了種世衡杖責王知謙的過失。在王蒙正的幫助下，王知謙上書狀告種世衡在朝廷赦免自己后仍然予以杖責刑罰，種世衡被判流竇州，徙汝州。

由于弟弟種世材以自己的官位為兄長贖罪，種世衡被免去刑罰。這件事情過去了很久，龍圖閣直學士李紘為種世衡翻案辯誣，翰林學士宋綬、樞密直學士狄棐也紛紛進言。種世衡得以重新起用，先后擔任了衛尉寺丞、隨州監酒、同州簽書、鄜州判官。

種世衡任澠池縣知縣時，當地有座寺廟年久失修，種世衡打算重新加以修葺，不料施工者擔心建造寺廟所需梁木太過粗大，工人無法搬運上山。種世衡心生一計，他挑選手下身強力壯的軍士打扮成相撲的力士，排列成行游行街市，宣布將在廟中進行相撲表演。到了表演的日子，全縣扶老攜幼，蜂擁上山。種世衡對群眾說：“今天是上梁的好日子，請各位鄉親先幫忙搬運梁木，然后再觀賞相撲表演?！北娙藶榭幢硌?，滿心歡喜的幫忙，不多久梁木就順利的搬運上山。

二、筑城安邊

宋仁宗康定元年（公元1040年）春，北宋與西夏之間的戰爭爆發。李元昊進犯延安（延州治所），宋朝軍隊初戰失利。種世衡當時擔任鄜州（今陜西富縣范圍，位于陜西北部，延安市南部）從事，他認真分析此戰得失，認為我方邊境線過長，處處需要分兵守衛，以致敵人得以集中優勢兵力予以突破；但敵軍入侵旨在擄掠，入境之后勢必分散，只要在敵人出沒之處修筑城池，就可斷敵退路，達到御敵之效。因此向朝廷建言：延安東北二百里有故寬州，請因其廢壘而興之，以當寇沖。

朝廷認可了種世衡的意見，命令他負責筑城的工程。西夏人自然知道這座城池對他們的危害，不斷派兵襲擾。種世衡率領軍民一邊作戰，一邊筑城，只用了短短幾個月就建起了一座抗擊西夏的新屏障。

新城最大的困難是缺乏水源，論者均以為無法可守。種世衡不為所動，決心鑿井為泉。不料工匠們辛辛苦苦挖地150余尺，卻碰到了堅硬的巖石層。大家心灰意冷，都認為此地無法打井。種世衡力排眾議，對大家說：誰敢斷定石層之下沒有泉水呢？從現在開始，你們每挖出一畚箕（運土工具，用草繩或竹篾編成）碎石，我就給一百錢的酬勞。工匠們受到激勵，繼續奮力挖掘。果然越過石層不多深處，甘美的泉水源源涌出。兵民萬人歡欣雀躍，激動地說：真是奇跡啊，現在就算敵人重重圍困，我們也不用擔心困渴了。種世衡又指導大家在城內不同地方打出幾口水井，全城兵民的人畜用水獲得了完全保障。這件事傳開之后，西陲各處城寨紛紛效仿，因此獲利者不知凡幾。

北宋朝廷也大為振奮，將這座城命名為“青澗城”。為了表彰種世衡的功勞，任命他為內殿承制（榮譽頭銜，意思是秉承皇帝旨意而開設官衙），知城事。從此，種世衡開始了自己的戍邊生涯。

三、富城強兵

種世衡所建的青澗城，周邊是羌族聚居區，城內守備兵力非常薄弱，士兵的器械糧草都十分缺乏。城的東北方向三十里處有一條無定河，河對岸就有西夏軍隊駐扎，這些軍隊經常渡河寇略，安全形勢十分嚴峻。有鑒于此，種世衡多方設法，實施了富城強兵的策略。

種世衡首先采取種種手段收服周邊的少數民族，與羌民和睦共處。他經常出巡慰勞羌族部落首領，有時還把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腰帶送給他們。有一次，種世衡正和賓客飲宴，一個羌民前來報告西夏軍情，種世衡當即把自己飲酒的器皿送給此人。由于措施得宜，很快羌族民眾都愿意為他所用。一旦西夏軍隊來犯，種世衡就率領屬下諸羌族前往迎敵，總是能夠戰敗敵人。

種世衡率領軍民在青澗城周邊開墾了二千頃營田，招募流民耕種，每年都可以獲得不菲的租利；又四方招募商賈促進當地的貨物流通，用官錢借貸給這些商人做本錢，供他們到內地買糧謀利，完全不干涉他們的生意。這樣沒過多久，城里的物資、糧食充裕起來，錢糧軍需完全自給，不需要朝廷的接濟。

種世衡十分關心守城士卒的生活。凡是遇到士卒傷病的情況，他總是命令自己的一個兒子專門負責調理，甚至要求兒子親自為士兵熬制湯藥。如果受傷的士卒沒有在規定時間內康復，就要對兒子施以鞭打的處罰。邊防士卒們因此都非常感動，遇到敵人時都愿意付出死力。

狀元出身的王堯臣擔任陜西安撫使，對種世衡的做法非常欣賞，如實向朝廷匯報了種世衡的治邊才能。宋仁宗得知后特意下詔稱贊說：“邊臣若此，朕復何憂！”

四、恩威并施

慶歷二年（1042年）春，被西夏人譽為“胸中有數萬甲兵”的范仲淹巡查邊境防務，同樣十分欣賞種世衡的治邊方略，于是上奏朝廷將種世衡調去治理環州（今甘肅環縣一帶）。

種世衡治理環州的做法與在青澗城時基本相同。當地蕃族有個部落叫做牛家族，其首領奴訛為人倨傲倔強，之前從來沒有主動迎接地方長官，當他聽到新來的郡守是種世衡時，立刻趕到郊外迎接。種世衡與他交談甚歡，約好第二天親自去奴訛的部落回訪。

誰知天不作美，當天夜里下起了大風雪，第二天早上地上積雪足有三尺之深。種世衡的隨員紛紛勸阻說：如此大雪封路，牛家族居住的地方又十分險峻，還是改日再去吧。種世衡回答說：我現在正要以信義交接諸羌，豈可因為風雪而失信？于是不避艱險，攀山涉險來到了奴訛的寨子。

奴訛萬萬沒有想到種世衡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還親自前來，大驚之下拜倒在地說：此前從來沒有朝廷官員來過我們的寨子，種公難道對我絲毫沒有疑忌之心嗎？然后率領所有族人都來參拜，表示愿意完全服從命令。

宋夏戰爭年代，西北邊境各少數民族是雙方爭相拉攏的對象，他們的傾向可以影響雙方態勢的優劣。一天晚上，種世衡邀請當地羌族實力最強的部落首領慕恩來自己的軍帳喝酒，故意讓一個非常漂亮的侍女出來勸酒，慕恩一見果然興致大增。種世衡看在眼里，中途借故離開酒席，回到里間觀察慕恩的舉動。慕恩果然抵抗不了美色，借酒撒瘋，對侍女動手動腳。種世衡突然掀門進來，裝出一副非常意外的樣子。慕恩羞愧難當，連忙伏地請罪。種世衡笑著說：酋長喜歡她？隨即十分爽快地把侍女送給了慕恩。從此慕恩對種世衡忠心耿耿，死力報效，種世衡讓慕恩率軍征討懷有二心的部落首領，果然每戰必勝。

有一個兀二族，種世衡招之不來，于是和慕恩合兵誅之，殺了該族一半人，另一半全部歸降。種世衡把繳獲的牛羊財物以及兀二族的地盤全部賞賜給戰斗中的有功人員。這樣一來，其他私自接受西夏安撫的部落無不聞風喪膽，約有上百個部落主動前來歸附，沒有人敢再起二心。種世衡命令各族都設置烽火臺，一旦有警就點燃烽火，互相救援。后來葛懷敏兵敗定川寨，種世衡率領羌兵數千人馳赴涇陽救援，羌兵人人奮勇爭先，沒有一個敢故意拖延。

為了培養尚武精神，種世衡引導全城兵民練習射箭，就連僧侶、婦人也不另外。他用銀子當作箭靶，凡是射中箭靶的就可以獲得這錠銀子。城里軍民犯了過失，同樣命令他們射箭，能夠射中的就不予處罰。有人為徭役的輕重而發生爭執，種世衡也命令他們比賽射箭，射中的人可以優先選擇。這些措施的激勵效果非常顯著，很快人人都會射箭，敵人因此數年之間都不敢接近環州邊境。

五、用計如神

北宋與西夏的戰爭初期，黨項部落中有一個明珠族，其首領驍勇兇悍，是邊境大患。種世衡打聽到此人嗜好擊鼓，于是命人造一馬，持戰鼓，外面鑲嵌白銀，做工美輪美奐，派間諜以正常交易的方式將此物賣入明珠族，然后秘密召集數百名精銳士兵，叮囑他們見到敵將隊伍中有銀鼓跟隨者，一定要并力擒拿。此后，果然在一次戰斗中抓到了這個明珠族首領。

種世衡在經營青澗城的時候，西夏王元昊手下有一對心腹大將，兩人乃一母同胞，分別喚做野利王、天都王，各自統領精銳部隊，給宋軍制造了不少麻煩。宋軍的邊關將領鄜延經略使龐籍、葛懷敏都曾經以金銀財寶試圖招降這兩人。

野利王曾派遣三名手下，向種世衡詐降。種世衡明知有詐，卻認為與其殺之，不如利用這三人行反間計，于是派他們擔任監稅官，跟隨在自己左右，好像非常信任的樣子。

當地有一個名叫王光信的和尚，不但精于騎射，武藝超群，而且精通邊疆地理。種世衡率軍出戰，每次都利用王和尚作為向導，多次獲得戰爭勝利。經過長時間觀察，種世衡認為此人心志堅貞，可勘大用，于是對他寵愛有加，多次保舉他殺賊的功勞。

種世衡打算利用王和尚出使西夏，執行自己的反間之計，于是寫了一封用蠟丸密封的書信。信中說朝廷知道野利王有心歸降，打算讓他擔任夏州節度使，每月俸錢萬緡，目前正式文書已經下達，希望他早日成行。自己對他的三位手下殷勤備至云云。種世衡又命人準備一幅畫，上面只有龜一只，棗一包（寓意早歸），讓王和尚帶給野利王。

野利王得書大驚失色，為了避免元昊猜疑，親自將王和尚連同書信送到元昊面前，任由處置。元昊知道事情經過后將信將疑，下令將王和尚關押，同時軟禁野利王，不許他回到自己的駐地，另外派出親信李文貴以野利王手下的名下前往青澗城與種世衡接洽。

種世衡何等精明，很快就辨別出李文貴是元昊的手下，不過依然把李文貴當作野利王的部下上報給自己的上司龐籍。一心招降野利王的龐籍大喜過望，不僅親自接見李文貴，宣示朝廷恩寵，還贈送厚禮，讓他回報野利王。李文貴親眼見到野利王手下在青澗城備受榮寵，宋軍高級將領也對自己這個冒牌野利王部下青眼有加，自然堅信雙方確有曖昧。等他回到銀川（西夏國都），野利王的人頭理所當然地搬家了。

種世衡用借刀殺人計除去野利王后，還想將天都王一并除去。于是在邊境設立祭壇，在泥板上刻下祭文，祭文惋惜西夏兩名大將有與自己結交的心意，不料卻功敗垂成。然后焚燒紙錢，弄得火光沖天，西夏騎兵果然前來。種世衡忙命人毀去泥板，但泥字一時無法盡毀，于是西夏兵拿去呈給李元昊，天都王也因此獲罪。李元昊損失兩名大將，實力大損，不得已釋放王和尚，再次與宋朝議和。

六、死而不朽

種世衡戍邊數年，威名卓著，逐漸升遷為東染院使、環慶路（治所在今甘肅慶陽）兵馬鈐轄（掌軍旅屯戍、營防守御等）。后來范仲淹命令種世衡與環慶路兵馬都監蔣偕一起修筑細腰城，其時種世衡臥病在床，但他還是慨然受命，帶領自己部下晝夜施工，不幸在城池竣工后病逝。

種世衡的兒子當中，種古、種諤、種診都有將才，當時關中號為“三種”。孫子輩中種樸、種師道、種師中都是當世名將，其中尤以種師道最為有名。北宋末年，金兵攻入汴梁，釀成“靖康之亂”，宋欽宗捶胸長嘆說：“不用種師道言，以至于此！”

范仲淹在為種世衡寫的墓志銘中，稱贊種世衡為“國之勞臣也”。諫官孫甫在慶歷三年（1043年）曾說：“今陜西兵官，惟種世衡、狄青、王信材勇，可戰可受”。沈括在《夢溪筆談》中對種世衡評價極高：“平夏之功，世衡計謀居多，當時人未甚知之。世衡卒，乃錄其功，贈觀察使”?！端问贰しN世衡傳》論曰：“種氏自世衡立功清澗，撫循士卒，威動羌、夏，諸子俱有將材，至師道、師中已三世，號山西名將”。《續資治通鑒》里歐陽修言：“臣伏見兵興以來，所得邊將，惟狄青、種世衡二人”。由此可見，種世衡與狄青確實是北宋在西北邊疆抗擊西夏最為重要的將領。

作者簡介：李德生，男，貴州省社會科學院黨建研究所副研究員，研究方向為歷史人物和貴州地方文化。